第二天下午,孟祥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红光厂招待所,见到了申得金、季克安、孙士辰等众多熟人。满脸堆笑的孙士辰安慰道:“在青川吓到了吧,好好休息几天。青川的事已经惊动了电子部和省国防工办,不久就会解决的。”
张西挺(张西挺刘结挺是什么时候参加革命的)
“省国防工办把我们叫去问过,也询问了广元XXXX指挥部,对军宣队插手万众厂的文化大革命,把冯书记和基建技术人员抓起来很不放心。听说XXXX部队也向他们的上级告了状,说是基建材料供不上,工地上问题成堆,没有技术人员解决。”申得金补充说道。
“骂知识分子是臭狗屎的事,在国防工办已经传遍了。”季克安也不甘人后,连忙插嘴。
刚过几天,从上海回青川述职的茅笑泉,也匆忙逃出青川来到成都。他啰啰唆唆地对孟祥说道:“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回到青川。刚到青川,袁江一伙人就要我参加对冯书记的批判会。我想还是赶快跑吧,那知道李科长硬要让我带他的老婆到成都看病。”
“夏姐怎么啦?在那里?”孟祥毕竟曾和李科长一起在宝鸡抢过冯书记,现在李科长被停职,正需要人帮助,连忙问道。
“给你们添麻烦啦。”一个胆怯的声音从人后传来。
孟祥这才看见悄悄进屋,安静地站在门旁的夏姐。夏姐身材高大壮实,如果和与她身高相近,身材瘦削的李科长站在一起,一胖一瘦倒也相映成趣。因为家里三个孩子正是吃饭长身体的年龄,为了挣钱贴补家用,她一直在厂里做临时工。看见大家都看向她,不自然地低声解释道:“下汽车的时候,摔了一跤,左臂有些痛。我说没有关系,老李硬要我到成都彻底检查一下。”
“茅大使,你就把她交给我吧,我带她去看病。”孟祥接着说道。
“李科长现在就像传染病人,大家都躲着他,没有想到你倒不怕?”茅笑泉笑了起来。
孟祥连忙去办理住宿手续,把她安顿下来,安慰道:“别担心,明天我带你去省医院检查。”
四川省革命委员会已经在五月底成立,受到中央文革支持的刘结挺和张西挺成为省革委会副主任,虽然在他俩的支持下,川南和川东的武斗没有停歇,但成都对立的两派倒没有剑拔弩张,社会秩序还算安定。
第二天一早,孟祥陪着夏姐乘公交车前往四川省人民医院。省医院位于青羊宫附近,四周全是绿油油的农田。孟祥在西工校读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从学校的后门出来,沿着环城碎石公路,经三洞桥跑到青羊宫,再返回学校,因而对省医院附近颇为熟悉。
孟祥帮助她挂上号,见看病的人多,便让她排队等候,自己先进城办点事。夏姐连声说:“小孟,别耽误你的工作,我看完病后,自己坐车回东郊。”孟祥又把回东郊的公交换乘路线叮嘱一遍,方才放心离去。
孟祥办完事情后,在省医院没有找到夏姐,连忙赶回招待所,看见夏姐已经坐在自己的房内,问道:“医生说有什么问题?”
“医生问了问,检查了一下,说没有大问题,我就带着开的药回来了。”夏姐憨厚地笑着说。
“有没有照片?”孟祥问道。
“医生没有说,也就没有照。”夏姐回答。
“因为青川县没有照片的设备,李科长才让你到成都。如果没有照片就回去,你这一趟就算白跑了。明天我陪你去照片。”孟祥说道。
孟祥认为,一定是门诊医生看见夏姐的装束像农村妇女,或者是听不懂山西口音,没有弄明白患者的诉求,便把她草草打发了。
一早起来,孟祥和夏姐再次来到省医院。孟祥怕再遇到昨日的情况,便把夏姐留在候诊室,一个人径直来到放射科,找到工厂在这里的见习医生。孟祥向许医生说明情况后,许医生马上代夏姐办理手续,安排照片。果然是朝里有人好做官,不一会儿便照完片。许医生说道:“等片子出来,我先找外科医生看看。你们等我的电话通知,再过来取片。”
万众未来的厂医院,位于白井坝深处的胡家院,正在建设当中。已经走马上任的郭院长,未雨绸缪,从医学院和护士学校的毕业生中,物色了一大批人。其中有十多人就安排在四川省人民医院各个科室内见习。他们返回青川时,常常为了节约些许路费,到东郊找常驻人员联系便车。孟祥也因此和他们相熟,要他们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自然不会拒绝。
夏姐来一次成都不容易,在等候取片的日子里,孟祥赶公交车进城办事,顺便带夏姐逛逛春熙路、盐市口、人民商场和人民南路广场。待拿到诊断结果和照片,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安排她坐厂里的汽车返回青川。让孟祥没有想到的是,时过几年,他早已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但夏姐却一直念念不忘。当孟祥的妻子调到青川,新安的家样样都缺的时候,她给了孟祥很大的帮助,正应了一句古话“给人方便,自己方便”。
晚餐时间,招待所的客人们在食堂的卖饭窗口,排成了两条长龙。孟祥站在队列里,正和孙士辰等人说着话,忽然看见哈连长在袁江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满脸堆笑的哈连长,左手拿着碗筷,热情地伸出右手和认识的人们握手。孟祥没有忘记他曾大骂知识分子是臭狗屎,假装没有看见他伸过来的手,把脸转向一边和人说话。被冷落的哈连长楞住了,显得有些愕然,但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和别的人握手寒喧。也许是哈、袁二人觉得长驻成都的这些人,对他们不抱好感,当晚就赶火车返回了青川。
待孟祥返回青川的时候,天气已经凉爽起来,他刚刚跨过昭化转运站门前的小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铁管焊成的大门旁,在用焊枪修补大门。听见脚步声,修理工停止焊接,移开手中的面罩,用茫然的眼睛看向孟祥。原来是林先国,因为没有戴眼镜,双眼显得有些浮肿,以往风流倜傥的气质已尽数消失。孟祥向他点头示意,也许因为未戴眼镜看不清来人,他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待高度近视的眼睛认出了孟祥,也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回答。
孟祥把随身行李,扔在一张床上,表示此床今晚已有人住之后,来到苟武的小家。时光荏苒,苟武的儿子不觉已经一岁有余,摇摇摆摆地在房内学步。花慧兰给孟祥下了碗面条,权当晚饭。吃面条的时候,孟祥想起了修补大门的林先国,问道:“林先国不是抓起来了吗?怎么在这里劳动?”
“最近厂里发生了很大变化。听说哈连长在北京和成都受到了严厉批评,已经被召回了部队。新来的军宣队,领头的是一个姓张的连长。张连长来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冯书记的工作。虽然表面上还是‘八一八’那帮人在掌权,但实际权力已经回到厂领导手中。
石英超和孙洪宝已经恢复工作,说是边工作、边改造,戴罪立功。林先国也放到转运站参加劳动,说是边劳动边查实他的罪证,我看迟早也要恢复工作。”苟武解释道。
“被送回原藉劳动改造的窦炎天呢?”孟祥问。
“听说已经死在老家了。听供应科的人讲,他确实和小坝军人的老婆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不过罪不至死。听说那个女人的作风本来就不好,和许多人睡过。抓他的原因是想借他压制供应科的人,也是为了给冯书记制造罪名。如果不死在老家,迟早也会回来。”
孟祥乘厂里的交通车回到青川,李科长笑容满面地对他说道:“这次多亏你帮忙,要不然我那个儍婆娘要白跑一趟成都。回来以后她一直都在夸你呢!”随即对王清德说道:“你把孟祥送到小坝去。”
坐在小车上,平时少言少语的王师傅笑着问孟祥:“你怎么想起死盯住邵厂长不放,说他是揪冯的后台?要不是你盯死了他,李科长的日子还要难过。”
“邵厂长是他们的革命领导干部,我不盯他盯谁?谁叫他过河就想拆桥呢!”孟祥说起这事,仍然愤愤不平。
“怎么回事?”孟祥问。
“他现在已经公开承认,他就是揪冯的后台。”王师傅依然在笑,孟祥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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