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和霍去病是汉代名将，这一点无需多言。《史记》有《卫将军骠骑列传》，把二人合在一起写，二人的卓越军功，在这篇文章里展露无遗。有些网友指责司马迁贬低卫霍，理由之一说这篇文章记卫霍功劳是流水账，但说这话的人，恐怕根本没有从头到尾读过这篇文章。我自己读《卫将军骠骑列传》，就觉着卫霍二人实在是厉害的不得了，尤其是卫青给我的印象极佳。他不仅战功卓著，对人对事都谦逊仁和，不擅威权，实在是难得的厚道人。其中卫青围攻单于一段，《史记》写得惟妙惟肖，我读着就感觉身临其境。那些人如果真的读过这些，怎么会觉着《卫将军骠骑列传》是流水账呢？至于霍去病那句“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正也是出自《史记》。如果用那些网友说什么卫霍功劳太大，所以司马迁不得不写的观点来看，那只照抄功劳簿就好了，又何必把这些东西记载下来呢？他们如果看过现存的《傅靳蒯成列传》，才会明白什么叫流水账吧！但恐怕他们都不知道《史记》中有这篇！

某些网友说司马迁贬低卫霍的另外一个理由，是司马迁在《佞幸列传》里提到卫霍。《佞幸列传》记载的主要是皇帝亲近的宠臣，用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里的话来说，佞幸者是“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的人，听起来似乎确实不那么光彩。在《佞幸列传》的结尾，司马迁说“自是之后，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数也。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然颇用材能自进。”然而司马迁说的完全是实情，卫霍本就是因为外戚的身份才显贵，在此基础上才有机会展露自己的才能，司马迁实事求是，说的合情合理，何来看不起之意？恰恰相反，司马迁把卫霍和其他那些“贵幸”的却无能力的人进行对比，正突出卫霍的才能优于其他人。不过，那些“fans”的脑袋在这里是转不过弯的，所以我准备从另一个角度来谈卫霍的问题。

同《史记》一样也记录西汉历史的班固的《汉书》，那些不认可《史记》的人多数是认可的，毕竟，如果对《汉书》再不认可，那西汉历史真没什么书可信了。《汉书》中当然也有卫霍的记载。其实我们看两本书卫青霍去病传记的篇名就会发现，《史记》的篇目叫“卫将军骠骑列传”，而《汉书》为“卫青霍去病传”。一个用官称，一个直呼姓名。在两篇文章的正文里，《史记》提到卫青，多用“大将军”代替；称“霍去病”，则多用“骠骑将军”代替，而《汉书》则是多数直接称名。稍有一点点文史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不直呼人名，是对一个人的尊重。《史记》中这类用法其实很多，比如战国四君子，司马迁喜欢信陵君，所以就只有写到信陵君时，才不称信陵君而用魏公子；他喜欢韩信，所以韩信的传不称名，而叫《淮阴侯列传》。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很明显地发现，司马迁称《卫将军骠骑列传》，比班固《汉书》的《卫青霍去病传》要更显尊重二人。所以何来看不起一说？当然，《汉书》直接称名，不代表班固就看不起卫霍，而是因为《汉书》的行文风格自是如此。如果因此又转而嘲讽班固，那就真的是断章取义了。

《汉书》也有《佞幸传》，其中也有写到卫青、霍去病，说“是后宠臣，大氐外戚之家也。卫青、霍去病皆爱幸，然亦以功能自进。”班固的这个话，和《史记》有什么区别吗？这个事实可以明确表明，班固是认可司马迁对卫霍的记录的。或许有人会说，《汉书》很多地方都是直接抄自《史记》，所以《佞幸传》这里可能也是这样，所以这个不代表是班固自己的观点。其实上面我讲到的篇名的不同，已经可以驳斥掉这个谬论。不过在《汉书》中，我还可以找到其他证据证明班固的这个认知，完全是他自己的。

很多人读《史记》《汉书》，都只是看看故事，所以读读纪、传已经不错了，顶多有些人再看看世家、书或者志，然而我们不能忘了，它俩都还有表这个体裁。

在《史记》中，记录卫青、霍去病的表，叫《建元以来侯者年表》，所谓建元，就是汉武帝的第一个年号，所以这个表，就是记载汉武帝即位后被封侯的人物，其中卫青的长平侯和霍去病的冠军侯，分别位列第五和第二十三位。《史记》里的这个顺序，是按照封侯时间来的，极为客观公正。

再看《汉书》，有《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记录的是景帝、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时期各自的功臣。但是翻遍这个表，也没有卫青和霍去病！难道在班固眼里，卫霍不算功臣吗？仔细一看，班固在武帝表的末尾说“武安、周阳、长平、冠军、平津、周子南、乐通、牧丘、富民九人在《外戚恩泽》”。所谓《外戚恩泽》是啥呢？就是《汉书》的另一个表，叫《外戚恩泽表》。什么？卫青和霍去病竟然不在功臣表，而在外戚恩泽表？是的，没错，班固就是这么安排的，卫青在武帝时的表第三位，霍去病在第五位。班固这个安排，是抄袭司马迁吗？显然不是，因为《史记》的表，根本就没《汉书》的这个“外戚恩泽”！话又说回来，班固没有直接把二人放在功臣表，不代表班固认为他们没有立功，只是更突出外戚身份而已。其实只要平下心，我们很容易就能明白，司马迁和班固在《佞幸列传》里对卫青、霍去病的表述，完全是非常符合事实的。这个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最后只想引《论语》一句话结束，“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只是思而不知道学，是很危险的呀！

——2022.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