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十月,金国天聪汗皇太极亲率数万大军,由沈阳往西至老哈河,溯河而行,向南进入蓟镇北部的燕山地区。随后以朵颜人为向导,轻松穿过数百公里的险峻山区,在老河兵分三路,于当月二十七日接连袭破喜峰口的三个子关,即龙井关、大安口、洪山口。从而避开了明朝重兵设防的山海关、宁远(今兴城)、锦州防线,一举攻入明朝京畿重地,史称“己巳之变”。
相关史料中,以《满文老档》最为详细,是用日记的方式详细地记载了这一事件。《满文老档》是后金的内部资料,可信度相对较高。今天就以1978年第一历史档案馆与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合译乾隆朝重抄档为范本,从历史和军事角度,详细分析当年后金军的行军路线。粗体加引号的是原文。
“十月初二日,即丑日巳刻,谒堂子(祭天),率兵起行。”
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之后,皇太极决定率兵绕过关宁锦防线,直接攻入明朝腹地,以打破僵局,摆脱困境。大军从沈阳出发,约两万余人,亲贵大多随征,只有二贝勒阿敏奉命留守。
“初四日,至都尔鼻,蒙古扎鲁特部色本及桑图、哈马盖率兵来会汗。”
十月初四,后金大军抵达都尔鼻。“都尔鼻”,即今辽宁省阜新市彰武县五锋镇高山台山。
《奉天通志·山川志》记载:“高山台,城西南十里,此山与诸山脉不相连接,盘亘三里许,形如卧龙,其南巅有古台,因是得名。”
上面的古台其实是建于明代的四方形墩台,可以侦察周围十余里动静,曾经是辽东明军防备蒙古入侵的重要岗哨。
后金崛起之后,努尔哈赤也非常看重都尔鼻地区的战略地位。《清太祖高皇帝实录》中记载,努尔哈赤决定把都城从辽阳迁到沈阳,说:“沈阳乃四通八达之处,西征大明,从都尔鼻渡辽河,路直且近;北征蒙古,二、三日可至;南征朝鲜,自清河路可进;沈阳浑河通苏苏河(苏子河),于苏苏河源头处伐木,顺流而下,材木不可胜用,出游打猎,山近兽多,且河中之利,亦可兼收矣。”
清张穆在《蒙古游牧记》中说:“太祖征明,大军必由都尔鼻入边,即是地也”,“盖我朝未入关前,以此为全辽筦钥矣。”将都尔鼻比作了辽东锁钥之地。
事实上也是如此,不光是努尔哈赤,皇太极屡次进攻明朝和蒙古,也是走的都尔鼻路。史料记载,自天聪元年到崇德八年(1627—1643),后金军(清军)就有10余次经过都尔鼻地方。鉴于该地的重要性,皇太极于崇德二年专门修建了都尔鼻城。为了使盛京(即沈阳)通向都尔鼻地方的道路畅通,还专门修筑了一条带排水沟的大路。据记载,“复治盛京至辽河道。道广十丈,高三尺,濬壕夹之”。堪称古代的高速公路。
不过在天聪三年,城池和道路都还没有修好。后金军只能在高山台山附近扎营。当时这一地区非常适合放牧。历史上清朝曾在高山台山附近修建了一个牧场,即苏鲁克皇家牧场。此时虽然没有牧场,但放养马匹是没有问题的。
在都尔鼻地区,后金军汇合了第一支参战的蒙古军队,由扎鲁特部的台吉色本、桑图、哈马盖三人率领。
“初五日,驻养息牧河。”
“是日,奈曼部洪巴图鲁、敖汉部都喇儿洪巴图鲁、扎鲁特部内齐汗、忽毕儿图之子戴青等蒙古诸贝勒,各率兵来会。以蒙古诸贝勒率兵来会礼大宴之。”
养息牧河就是柳河,辽金元时期名为羊肠河,明清时期改称为杨柽木河、杨什穆河、养息牧河,是辽河右岸支流。
后世的柳河是从彰武县城和高山台之间流过去的。但当时养息牧河尚未改道,河道还在更东面一点。现在这个老河道还在,很多地图上仍然标注为养息牧河,以便与柳河区分。
后金军“驻养息牧河”,应该是在都尔鼻西北方向大约五十公里处,也就是养息牧河上游拐弯处,即九头沟、鹰窝山、大小清沟之间,现在是有名的风景区。这一带是河流汇聚之地,便于放养战马。皇太极在此地休整了两天,与奈曼、敖汉、扎鲁特、巴林等部兵会合。
“初六日,蒙古巴林部贝勒色特尔色棱,率兵来会。因彼等马匹羸瘦,汗责之曰:‘我曾谕尔等善养马匹,俾之壮,勿得驰骋,以备征讨之用。然尔等违谕,用以畋猎,致马匹羸瘠,来兵遂少,成何体统?’其来朝所进糗粮(干粮),尽却之。”
贝勒和台吉其实是互通的,都是各部落中的小酋长。女真一般称为贝勒,蒙古则称台吉。这个版本的《满文老档》翻译反了,为了尊重原文,就不做修改,特此说明。
巴林部大概是对投靠后金有些抵触,带的马都很瘦,遭到了皇太极的严厉斥责。连巴林部进贡的干粮也不要了,尽却之!
“初九日,驻纳里特。”
“是日,有五名逃人骑马由察哈尔来归。”
纳里特,河名,清代称教来河敖汉旗境上游段为纳里特河。咸丰年间《辽河水道图》标注“那拉特河”,属于同名异写。教来河发源于赤峰市敖汉旗金厂沟梁镇之努鲁尔虎山北麓老梁,横贯赤峰市敖汉旗、奈曼旗和通辽市三境,汇入西辽河,由西南流向东北,在地图上成一斜线。
“驻纳里特”,表明后金军一直在往西北方向行军,且抵达纳里特河之后,继续行军两天,到达辽河的支流老哈河。
个人推断后金军的驻地应为黄花塔拉镇以北地区。从北大沟过来,刚好一百公里,而且黄花塔拉镇刚好位于沙地与草原的交界地带,其北部就是纳里特河(教来河)冲积平原,适宜大军驻扎。
这一天还有五个蒙古人从察哈尔逃来归顺。察哈尔部主力此时已经西迁,跟以土默特为首的蒙古右翼恶战数场,打得两败俱伤,几年之后被皇太极一网打尽。
“十一日,闻蒙古人自察哈尔逃入明地。命总兵官乌讷格、副将苏纳,率四百人蹑踪追之,获百人,马八十、驼七十六、牛一百二十七、羊一百有十还。”
“十一日,驻跸辽河。”
“是日,汗曰:“色特尔色棱有误会师,命蒙古诸贝勒会议色特尔色棱罪。”蒙古诸贝勒拟罚水库色特尔色棱驮甲胄马二、空马八,共罚马十,奏闻於汗。汗曰:“罪俟班师后再议。”遂将所献十马,不纳却之,允色特尔色棱朝见,蒙古诸贝勒叩拜汗。
此处的辽河,其实是指西辽河的南源老哈河,蒙古语称之为“老哈木伦”。史称乌候秦水、土护真水、老河、土河,清季始称老哈河。老哈河与西拉木伦河汇合之后,就称为西辽河。西拉木伦河流域是察哈尔部的核心地盘,所以后金大军的逼近,在察哈尔留守部落中也引起了剧烈震动。
有蒙古人逃往明朝,大概是去报信,或者求救。结果遭到了总兵官乌讷格的追杀。乌讷格,又译作武纳格,他祖上是蒙古人,但从小是在海西女真的叶赫部长大的。很早的时候就带着72人归顺了努尔哈赤。乌讷格能文能武,在后金的地位很高,此时的职位是蒙古左营的固山额真。是后金政权中,地位最高的蒙古人。
十一日当天的驻扎地点应在老哈河红山水库下游的拐弯处,即东、西孟家铺子,李家营子村一带。之前的路程后金军一直是在往西走,到了老哈河河畔,就不再往西,而是溯哈拉木伦河向南行军。
“十二日,驻跸辽河。是日,率每甲喇乘马大臣一员,每牛录步兵十人打猎。是日,总兵官乌讷格、副将苏纳,追捕时败走之同党男丁,寻找其妻子来归,皆全完聚,编为户口。是日,乃集众大臣及巴雅喇等,宰牛一、羊四、设筵宴之。”
当天,皇太极还设宴款待了众大臣及摆牙喇,可见摆牙喇的地位确实很高。抵达老哈河流域后,后金军并没有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显得非常放松。为了补充肉食,甚至还“率每牛录步兵十人打猎”。
“十四日,仍驻辽河。是日,率每牛录步兵十人打猎。”
从十二号开始,后金军基本就没移营,连续打了三天猎。为什么停下不走了呢?他们在等人。等谁?当然是后金最重要的盟友科尔沁。
“十五日,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图梅、孔果尔老人、达尔汉台吉、希讷明安戴青、伊儿都齐、乌克善、哈坦巴图鲁、多尔济、两桑阿尔寨、索诺木、拉布希喜、穆寨、巴达里绰诺和、在达席里、达尔汉洪巴图鲁、色棱、拜斯噶尔、额森、达尔汉卓里克图,达尔汉台吉之子等二十三贝勒率兵来会。”
“来时,汗率两大贝勒及众台吉,迎於三里外,遇之。於遇见处,即下马近前,拜天,行三跪九叩头礼,乃还行幄。(以顺天竟会师,是以拜天)”
“汗坐於中、两大贝勒各坐一侧,众台吉分两翼坐。土谢图汗率其众贝勒叩见。土谢图汗近前叩拜,行抱见礼,次与两大贝勒相拜,互行抱见礼,次与众台吉,按齿序相拜,行抱见礼毕。”
“孔果尔老人及诸贝勒、汗、两大贝勒、众台吉、察哈尔诸贝勒、喀尔喀诸贝勒、巴林诸贝勒、扎鲁特诸贝勒,照前依次行抱见礼毕。”
“土谢图汗、孔果尔老人,以所携酒进献汗与两大贝勒先饮之。於是,令土谢图汗、图梅贝勒坐於右,孔果尔老人坐於左,诸贝勒分坐两傍。宰牛十、羊二十,取酒百大瓶,宴之。科尔沁六旗诸贝勒以朝见礼进献、土谢图汗马十、图梅贝勒马十及孔果尔老人马十、达尔汉台吉马十、伊儿都齐马十、乌克善马十;进两大贝勒各马二,不纳悉却之。扎赖特部诸贝勒来,半途复引军还。”
女真人通常称姥爷为老人。孔果尔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嫁给了努尔哈赤,所以孔果尔算是皇太极兄弟的外公。
科尔沁部是后金最重要的盟友,为了等待与科尔沁部合兵,皇太极在这里足足逗留了五天。双方会盟,显得很隆重,互相见礼,搞得非常热闹。不过扎赖特部走到半路上又回去了,很不给面子,可见蒙古各部对于伐明还是顾虑重重。
《清史稿》中记载,皇太极为此还专门征询过科尔沁部的意见。“壬戌,次辽河。丙寅,科尔沁奥巴以二十三贝勒来会。上集诸贝勒大臣,议征明与征察哈尔孰利,皆言察哈尔远,于是征明。”
当然这个所谓的征询意见也是面子上的。大军都走了这么老远的路,难道你说不打就不打了吗?至于去打察哈尔,察哈尔主力早就跑到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去了。路太远,准备不足,没法远征。
确定征明的方案之后,后金联军结束游猎,挥师南下。
“十六日,次辽河沟一带。”
“是日,赐科尔沁部图梅贝勒、希纳明安戴青两贝勒雕鞍马各一。命选其蒙古羸瘦马匹,遣还之。”
科尔沁部的两名台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被遣返了。可能是中途打了退堂鼓,惹得皇太极不高兴。不过考虑到科尔沁的盟友地位,还是留了些情面。
辽河沟的具体位置史书中均未记载,推断为今波罗和硕乡附近。这里是羊肠子河汇入老哈河的河口。距离后金军打猎的下游拐弯处约五十公里,符合后金军的行军规律。而且附近的地貌也非常符合辽河沟的说法。
红山水库(当然当时还没有水库)上游一带水流骤减,地势也不再平坦,有很多山沟。后金军称之为辽河沟,是非常贴切的。
“十七日,驻跸辽河锡伯图路。”
路是女真人对于地名常用的命名方式,比如建州女真的老家就被称为“胡里改路”,胡里改是指乌苏里江,表明建州女真的发源地是在今乌苏里江流域。图和路的意思相近。
锡伯图路就是指锡伯河地区。蒙古语称之锡伯高勒(鲜卑河),即锡伯河,又名阴凉河、石碑河。锡伯河发源于内蒙与河北省交界的茅荆坝, 一路跌宕山野,流经喀喇沁旗旺业甸,美林、王爷府、四十家子、锦山、龙山,驼店,牛家营子等八个乡镇及赤峰市郊区,在红山区西部与阴河汇流,成为英金河,全长二百余里。
从后金军前后的动向来看,他们所抵达的地方很可能是锡伯河与阴河汇合之后的英金河河口,而不是真正的锡伯河河口。
因为如果要到锡伯河河口扎营,那就要到今天的赤峰市红山区了。路途稍远,足有120里,而且赤峰市红山区在偏西方向,等于是绕了远路。
所以个人更倾向于,后金军仍旧是沿着老哈河逆流而上,渡过英金河,在今元宝山镇、马家湾一带扎营。而英金河是锡伯河的下游,称之为锡伯河也不为过。当然也不排除后金军走了冤枉路,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
“十八日,驻跸辽河查木噶斯地方。”
这个查木噶斯具体位置也没有找到记载,但是地名中带着辽河两个字,说明仍旧是在老哈河沿岸。从这里也可以应证之前后金军的行军路线,是一直沿着老哈河逆行的,不太可能从英金河转道赤峰。
如果按每天五十公里的行程来算,推测为老哈河西岸,今元宝山区以北,古山广场附近。
“十九日,驻跸苏布迪塔所在之城。”
苏布迪塔,又作苏布迪、苏布地、束不的,是朵颜喀喇沁的首领。这一部落是朵颜人,属于兀良哈人的一支。严格来讲,不是真正的蒙古人,反倒跟女真人亲缘很近。朵颜早先还是明朝的藩属,但在成祖时就叛变了。后来又成了喀喇沁部的下属,所以又称之为朵颜喀喇沁。但跟真正的喀喇沁还是有区别的,其立场也是一直摇摆不定。
有趣的是,苏布迪同时还兼任明朝朵颜三卫都指挥使,不过是个墙头草,一直在明朝、蒙古、后金,以及喀喇沁本部之间摇摆。随着察哈尔林丹汗西进,摧毁了喀喇沁本部,明朝对此无能为力,朵颜已经彻底倒向了后金。
而明朝方面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蓟辽督师袁崇焕还试图拉拢苏布迪,并且信誓旦旦地向崇祯皇帝保证,苏布迪将成为“陛下的肉长城”。
有很多学者把苏布迪背叛归咎于崇祯禁止给朵颜卖粮,好像只要给苏布迪卖粮,苏布迪就会给明朝卖命似的,真是幼稚可笑。所以也别觉得崇祯有多么无能,至少比现在许多专家学者还是靠谱的。
崇祯元年冬,朵颜确实严重缺粮,但是崇祯皇帝也不是说不卖,而是要求袁崇焕“计口授粮”。就说朵颜有多少人口,就卖多少粮,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朵颜衰落已久,是非常小的一个部落,全族男丁只有几千。如果一口气买太多粮食,明显有问题嘛!搞不好这些粮食就屯了下来,成了皇太极的军粮。
何况皇太极此时是带着两万余大军来的。就算苏布迪对明朝忠心不二,又能咋滴?难不成为了大明牺牲全族?想想都不可能嘛!所以不管明朝卖不卖粮,只要皇太极大军一到,苏布迪这个带路党是当定了,不想当也得当。指望他给大明当肉长城,真是白日作梦!
朵颜老城在今喀喇沁旗龙山镇龙山村,锡伯河西岸。所以很多资料都认定,后金军是绕道去了龙山村。但笔者仔细推断之后,认为不太可能。
如果后金军十七日确实去了赤峰的锡伯河河口,那么直接南下至龙山村是可行的。但是十八日后金军又到了辽河查木噶斯,如果要到朵颜老城,得再从查木噶斯绕回去。连续地绕来绕去,实在是不合逻辑。这是打仗,不是旅游!
事实上,《满文老档》中只是说“苏布迪塔所在之城”,并未强调是“朵颜老城”。苏布迪作为朵颜部首领,也不一定就在老城。当时的大背景是察哈尔林丹汗率部西征,沿途将蒙古右翼各部打得落花流水。
苏布迪为了免遭池鱼之殃,率部躲到更东面一点是完全正常的。从后金军的前后行程来看,个人推断应在今宁城县附近。明清时期,宁城一带是朵颜喀喇沁的核心地盘。
“二十日,驻跸喀喇沁部额喇城。”
额喇城即喀喇城,又称喀喇河屯,即今赤峰市宁城县甸子镇黑城村黑城沟古城。《卢龙塞略》记载:“青城曰哈喇河套”。蒙古语中喀喇是黑的意思。河屯、河套均指城堡。故喀喇城又名黑城、青城。
这个黑城还有“古城、老城”之意。因为这座城堡原为明初冯胜入喜峰口时,所建四城之大宁新城,《钦定热河志》记载为“新城”。由于明朝后来放弃了北方数百里的长城防线,这座新城也就成了喀喇沁部的老城了。
“是日,汗颁敕谕曰:此行既蒙天眷佑,拒战者诛之;若归降之民虽鸡豚勿得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服,勿折房舍庙字,勿毁器皿,勿伐果木。若达令杀降者,淫妇女者斩;毁房屋、庙字,伐果木,掠衣服,离本纛及入村落私掠者,从重鞭打。再者,切勿妄食明人熟食,勿饮其酒,闻山海关内,多有鸩毒,宜当谨慎。勿用干粮饲马。若马匹羸瘦,可少时煮饲之;肥壮马匹,只以草饲秣之,俟休息时,再饲以粮。凡采取柴草,勿行妄行,须以一人为首,结夥前往取之。有离众驰往者,缉拿之。有违此禁令者,将不行严加管教之固山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等一并治罪。”
额喇城的位置也可以反证,后金军十九日驻扎的苏布迪塔所在之城并不是朵颜老城。因为从龙山村到黑城村,足有一百公里,而且中间还得翻山越岭。皇太极实在没有必要给自己找罪受。而从宁城一带南下,刚好五十公里,符合后金军的行军规律。
就在此处,皇太极严申军律。说明他此时已经有并吞天下之志,所以对后金军和附属蒙古军三令五申。其中有一条命令非常特别,就是除了羸瘦马匹以外,不得取用干粮饲马,防止被明朝的老百姓下毒。同时,侧面也说明这种行军对马力影响不大,仅以草饲秣之,就可以坚持。
《满文老档》在这一天有重要事件没有记载,当然也有可能是乾隆皇帝下令用新满文重抄旧档时,故意删改了部分内容。
据《清史稿》记载,后金军抵达青城(即额喇城)时,长期积累的内部矛盾终于爆发。以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为首的保守派反对继续行军,与皇太极发生了冲突。
“辛未,次喀喇沁之青城。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止诸贝勒帐外,入见,密议班师。既退,岳托等入白诸将在外候进取。上不怿,因曰:‘两兄谓我兵深入,劳师袭远,若粮匮马疲,敌人环攻,无为归计。若等见及此,而初不言,朕既远涉,乃以此为辞。我谋且隳,何候为!’岳托坚请进师。八固山额真(岳托等)诣代善、莽古尔泰议,夜半议定。
双方争持到半夜,在岳托等人的支持下,皇太极才强行压服代善和莽古尔泰。岳托是代善的长子,当时是镶红旗旗主。因其自幼丧母,继母和父亲代善对待他都非常刻薄,故侧妃孟古哲哲(皇太极生母)受命将岳托、硕托兄弟与皇太极一同抚养。
因此岳托和皇太极关系极好,可以说名为叔侄,情同手足。正是依靠岳托、萨哈廉、济尔哈朗这些人,皇太极才得以真正掌握后金实权。
“二十一日,驻跸布尔噶苏台。”
布尔噶苏台,汉语通常翻译为柳树。类似的蒙古地名很多,具体地址难以考证。从后金军前后行程来看,应该在今平泉市附近。平泉市仍在老哈河河畔,距前后扎营地点刚好五十公里。从地貌条件来看,当时的河畔很可能长满了柳树。而且这样的位置,也非常适合大军驻扎。
“二十二日,驻跸喀喇沁部上都河。”
上都河,又名闪电河,是滦河上游主干源头。因其流经正蓝旗“元上都”遗址,故得名上都河。上都河经喀喇沁旗,入多伦县境,汇黑风河之后,始称滦河。
从喀喇沁部进入华北平原,当时主要有两条路。一条是古道,从朵颜老城南下,经茅荆坝(在内蒙古、河北交界处,隆化县茅荆坝乡),沿滦河河谷,从潘家口进入华北平原。其二是新道,由喀喇城南下,经平泉、宽城,从喜峰口入关。
喜峰口路线开辟之后,滦河河谷路线,即古道就被废弃了。因为滦河几乎每年都发洪水,河谷道路难以整修。而喜峰口至宽城一线,均是大路,不仅人马可以通行,载重大车也能轻松通过。
但是喜峰口是明朝重兵驻防的地区,所以后金军并没有经宽城南下。而是从平泉一带向西,进入今承德县上都河畔。即从新道又拐入古道。
“二十三日,因奇汤果尔岭险峻,汗与两大贝勒越岭而驻。众台吉率大军驻於岭下,翌晨越岭,至晚方尽。”
奇汤果尔岭,即今承德市承德县境内铁虎山,地势险峻,可能是滦河河水刚刚结冰,河谷地区大军难以通行,所以只能选择爬山。后金军不愧是从东北老林子钻出来的,爬山的能力相当强。很多明军认为骑兵无法通行的路段,根本不在话下,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二十四日,驻跸老河。”
老河,即滦河右岸支流柳河。驻扎地点应该在今承德市兴隆县大杖子乡柳河口村。至此,后金联军距离明朝长城防线已经只剩两日行程。明朝方面还毫无察觉。
“是日,岳托、济尔哈朗、阿巴泰、阿济格四台吉,拣选每牛录甲兵十人,及蒙古科尔沁诸贝勒兵、察哈尔、喀尔喀蒙古诸贝勒之兵、蒙古八旗兵中精强者,由台吉阿巴泰、阿济格率左翼兵前进,台吉岳托及济尔哈朗率右翼兵前进。”
到了柳河口,后金军没有沿滦河河谷继续前进,而是分作三路,左翼朝向龙井关、洪山口推进,右翼朝向大安口方向前进。皇太极率本部与左翼一同走了几天,直到二十六日才分开。左翼去攻打龙井关,皇太极率本部随后攻克洪山口。
潘家口和喜峰口古城现在都在水下了。以前没有潘家口水库,所以滦河河谷是可以通行的。
“二十五日,驻跸喀喇沁部察干霍洛地方。”
霍洛,蒙语中有宫闱、都城、陵寝之意。察干,蒙俗尚白,有神圣、崭新、洁净多种含义。察干霍洛是带喀喇沁前缀的最后一个地名,表明距离长城已经越来越近了。具体位置,史料中找不到相关记载。从行军路线推测,应在今蘑菇峪乡宽甸村、黄粒台一带,从柳河南下刚好五十公里。
明朝放弃了燕山数百公里的天然屏障,导致这些地区完全被喀喇沁部占领。后金军在朵颜向导的带领下,一路翻山越岭,如入无人之境。
“二十六日,因木田垒霍洛岭险峻,汗与诸贝勒越岭而驻,大军及疲惫人马,连夜越岭。先行兵马於二十六日夜越岭。”
木田垒霍洛岭,即今承德市兴隆县蘑菇峪乡黑鸽顶。 二十六日后金军翻越黑鸽顶,那么二十五日后金军在岭后的宽甸村、黄粒台一带是很合理的。大致路线是从二道沟上山,从灰窑峪下山。这段路虽然不长,但非常难走。后金大军能够连夜越岭,行军能力真是极为惊人。
上图就是蘑菇峪乡的大山,很难想像后金大军是怎么连夜越岭的。但是从前后的情形来看,《满文老档》上应该没有撒谎,后金军的越野能力就是这么厉害。
“二十七日丑刻,台吉阿巴泰、台吉阿济格兵,潜攻龙井关,克之。於寅刻,毁其水关而入。明洪山口参将、汉儿庄副将闻炮声,率兵来援,金兵迎战,败之,斩副将易爱、参将王遵臣,尽歼其众。於是,又击斩三屯营总兵官哨卒。”
龙井关,即今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汉儿庄乡龙井关村,位于洒河西岸,该村就建在旧龙井关城中,有石砌关城200余米残墙。由龙井关、杨家沟、苗儿沟三个自然村组成。
“至汉儿庄城外,方欲招之降,贝勒莽古尔泰、墨尔根戴青(多尔衮美号)、额尔克楚虎尔(多铎美号)至,言有副将属下左营官李丰泽,率城内人剃发出降。军队入城,登城驻营,诸贝勒宿衙署中,秋毫无犯。”
汉儿庄城,今迁西县汉儿庄乡汉儿庄村。
“是日,汗入边,攻克洪山口城,汗及大军入城驻营。”
洪山口城,即松棚路路城,今遵化市小厂乡洪山口村。
“右翼台吉济尔哈朗、岳托,二十六日连夜前进。於二十七日丑时,攻克大安口城,招降明守备驻守之边内城。次日,招降明张参将驻守之马兰峪城。二十九日,招降明守备驻守之马兰口城。明步、骑兵五队,闻炮声来援,尽击斩之。”
大安口城,今遵化市西下营乡大安口村。
至此,后金军彻底击破蓟镇长城防线。从沈阳出发开始计算,到破口入关,共计日程二十五日,实际行军十九天,平均每天行程均在50公里左右。明朝的京畿核心区域,已处在后金大军的兵锋之下。而明朝如同一个熟睡的巨人,直到十月二十七日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接连失守,才从梦中惊醒,惨败已然无法避免!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