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有熊去上海图书馆看了一场展：“缥缃流彩：中国古代书籍装潢艺术”。不仅一睹所谓“一枚千金”的宋纸芳颜，还欣赏到了古代实用又精美的书籍装帧艺术。

说实话，很久没有看过那么让人赏心悦目的展览了。相比那些为了自拍打卡发朋友圈的展览来说，这一场让人醍醐灌顶，哪怕你只看得懂百分之一，那也是极好的。

展览的名字本身就很有意思：“缥”意为淡青色，“缃”则是浅黄色，古代人常用淡青、浅黄的丝帛作书囊书衣，“缥缃”用以指代书卷，也暗含书籍装潢的意味。

△展品：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唐释般剌密谛、弥伽释迦译，唐房融笔受，宋刻本。经折装，清翁同龢重装本。

△展品：鬳斋考工记解，宋林希逸撰，宋刻本。线装。

△展品：礼记，汉郑玄注，唐陆德明音义，宋绍熙刻本。线装。

要知道上图馆藏“卧虎藏龙”——这里所藏古籍善本、历代碑帖，因传承积累久远深厚，其数量之多、质量之精，堪称举世闻名，展览中的镇馆之宝自然也会现身，一眼难忘。

△展品：吴文定公手书太祖文，明朱元璋撰，明吴宽手写本。经折装，清罗天池重装本。

△展品：两宋十大家词，晏殊《珠玉词》、张先《张子野词》、柳永《乐章集》、秦观《淮海居士长短句》、晏几道《小山词》、周邦彦《清真集》、贺铸《贺方回词》、史达祖《梅溪词》、姜夔《白石道人词集》王沂孙《花外集》合装本，民国汪景玉钞本。线装，吴湖帆重装本。

现场大多是中外学者和古籍爱好者，有些资深的观众一边看一边赞叹：“不得了，不得了。”

有熊这次特地拜访了展览主要筹备者、上海图书馆历史文献中心古籍专家梁颖，也是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收获了不少干货，与诸君一并分享。

1.

每一件都是“镇馆之宝”

这次展览上图展出的馆藏文献品类涵盖佛经、书籍、碑帖、尺牍，总数达100件（组），每一件都堪称“镇馆之宝”。

△展品：礼记，汉郑玄注，唐陆德明音义，宋绍熙刻本。线装。

梁老师告诉有熊，其中最为珍稀的宋元刻本，上图收藏总量就达三四百种，位居全球第二；就碑帖来说，列入国家等级藏品的宋拓本有四十四种，很多都属传世孤本，宋拓《许真人井铭》《化度寺邕禅师舍利塔铭》《郁孤台法帖》《绍兴米帖·卷九》等也均属传世孤本。

△展品：许真人井铭，徐铉撰、书，宋拓本。经折装，宋旧装、清沈树镛重装本。

这里有一个小秘密，大多数时候，这些稀世名品的古籍碑帖都被封藏于书匣之内，不轻易不示人。除有限的公开展览或少量的零星复制之外，上图许多珍稀名品，若非特殊之需，一般人甚至是近水楼台的本馆人员，都难得一见。

△展品：幸浙盛典图记，清乾隆间内府绘本。线装，内府装池本。

这次，终于能看个究竟了。

2.

重点看什么？

对于古书一知半解的人来说，那么多的展品，究竟从哪一件开始看呢？我们还是多听听梁老师的推荐。

宋拓宋装《九成宫醴泉铭》

（龚心钊藏本）

作为“楷书四大家”之首的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的代表作，《九成宫醴泉铭》被誉为“天下第一楷书”。《九成宫醴泉铭》的唐代拓本早已佚失，现存世者以宋代拓本最为珍稀，价值连城，在2016年的北京匡时十周年秋拍会上，一册宋拓《九成宫醴泉铭》拍出了1725万元的天价。其旧藏者便是民国大收藏家龚心钊。

在上海图书馆里深藏的这一册，正是大名鼎鼎、失落已久的“党崇雅旧藏宋装本”。梁老师说，这本字口丰实饱满，装裱一流，完好地保持了宋代碑帖的原始面貌，可谓宋本中的珍本，因此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1961年入藏上海图书馆后，尘封数十年，几被遗忘。

五代泥金写本《妙法莲华经》

这是从里到外、从书到书具制作都极为考究的一套书。一卷装为一册，共有七册。

所谓泥金，是佛经写本中最为富丽堂皇的一种——须以真金屑末制成的颜料来书写、绘画。传世泥金写本以佛经居多，绘图、书写极尽工致整饬。

展出的泥金写本以泥金楷书，各册引首都有泥金绘制的佛说法图，护首（引首背面）则为泥金绘制的牡丹蔓草人像图案，并题有经名、卷数。每一册都有织锦书衣，配制了蓝地红、白花卉纹六合如意织锦函套，最后装入前插盖式木制书匣，非常讲究。

佛说眼明经

明万历三十六年神宗朱翊钧泥金写本。经折装，明内府旧装、民国宣哲递装本。封面是在纱上刺的绣，叫做纳纱绣，比较少见。上面的字，出自万历皇帝的手笔。

四欧宝笈

四欧宝集是《邕禅师塔铭》、《明公皇甫碑》、《温虞恭公碑》、《九成宫醴泉铭》合称。其中，《化度寺邕禅师塔铭》为宋拓海内孤本。宋时《化度寺》就有翻刻多种，版本流传繁多，而唯有四欧堂本是唐刻原石拓本，尤为珍贵。

同时展出的还有《四欧宝笈》的楠木书匣、书箱，箱盖刻有吴湖帆手书瘦金体“四欧宝笈”四字，侧插式书匣匣盖上还刻有吴湖帆手题碑名。木匣一共有四格，像小抽屉，每一格可以放一本书，木匣后有小孔，可以伸手指推出，以便取书。

三国志

梁老师一直说这是 “很有意思的一本书。”书内有几页纸上写着许多看不懂的文字，梁老师说这是满文。

从收藏家龚心钊民国二十一年重装题跋后留下的题跋的内容可以得知，之前的书籍为包背装，遇水有淹漫的风险，因此龚心钊用乾隆库册高丽笺裱褙重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废纸利用。”

高丽笺上还保留着当时用来记账的印记，纸张上有满汉两种文字，写着“交到朝衣十五件”。

广装潢志

梁老师称这本为“古代的书的装潢大全”，是目前所见最为详尽的装潢史撰述。这本书共三册，分题《广装潢志》、《广装潢志副本》、《广装潢志新定本》，没有定稿，也从未刊印流布。

书里记录了类别、释物、巧工、游艺、监装、铨次、选材、利器、定式、别裁、学术等等二十目，把历代载记及自身经眼之图书字画装潢资料都记录在书里。

3.

到底怎么看

这场古代书籍装潢展有“护帙”、“饰观”两大板块，能欣赏到包括线装、蝴蝶装、经折装、册页装、卷轴装等装池形式，并体味到绘画、书法、篆刻等传统艺术在图书装潢中的运用。

线装

将书页有文字的那一面朝外，相对而折，书口对齐，一张张叠准切齐，再加上比较厚实的纸做的封面和封底，然后在叠齐的书衣（封面、封底）、书页边上用针凿孔，再用丝线穿过针眼围绕书脊把书页订牢成册。这是从明代开始流行并逐渐成为主流的书籍装潢形式。

△展品：宋饶节撰，宋庆元五年黄汝嘉刻本，存卷二。金镶玉线装，民国袁克文重装本。

蝴蝶装

大致分两类：一是手卷，将书页粘连成长幅，在尾部装上木材或其他材料制作的圆轴，然后从左到右将纸幅卷成一束收起，在卷首部位装上织锦覆背，系以丝带，用玉别固定，阅览时自右向左逐渐展开；二是立轴，装法与手卷类似，但书页方向直立，悬挂后竖立观看。

△展品：重雕足本鉴诫录，后蜀何光远撰 宋刻本 蝴蝶装，明项元汴旧装、清黄丕烈重装本。

经折装

将联成整幅长纸的书页按照一定宽度加以折叠，然后再在前、后（上、下）加装木版或织锦面的封面、封底，使成书册。这是佛经的主要装潢形式之一，其他类文献如碑帖也常常采用。

△展品：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唐释般剌密谛、弥伽释迦译，唐房融笔受，宋刻本。经折装，清翁同龢重装本。

册页装

将书页逐页托裱在对折的纸板上，左右或上下为一开，前后两开粘连成册，再装上书衣（封面），阅览时须逐页翻看。

△展品：三松堂鱼素检存，清潘奕隽辑，手迹。册页装。这件展品所用的纸在乾隆之后就“消失”了。从某一角度看去，呈反光效果，仿佛打了一层蜡。

除了欣赏各种装订方式，著名藏书家韦力认为每一本古书其实都表现了藏书家审美情趣。这次集中展出著名藏书家如项元汴、黄丕烈、龚心钊、吴湖帆等私家装潢的珍贵典籍，每个藏书家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和藏书方式。

△《进瓜记》、《江流记》，明王昆玉撰，清内府四色钞本。线装，内府装池本。

中国古代藏书家对书籍装帧有较大的随意性，但他们在图书制作，收藏，修复过程中，都以自己的偏好和审美情趣，对书籍进行着添加或改造，由此而使得藏本具有了多样性。

△积古斋种鼎彝器款识，陈子清收回书衣。

藏书者像是一个创意总监。书的装潢会在收藏家的主导下形成风格，绘画、书法、篆刻等艺术在装潢中的运用都会收到收藏家的影响。

4.

书籍装潢的未来

数百年来，古代图书装潢作品具有不少值得欣赏与借鉴的艺术形式与内涵，但许多读者因为难以接触高级别文物原件，对此鲜有直观认识所谓“装潢”。

△展品：李玄靖碑，唐颜真卿撰、书，清拓本。

△展品：卤簿图，清内府彩绘本。

当有熊问起梁老师，普通观众怎么欣赏这样的古书和古书的装潢时，他认为“不需要太多讲究，好看就行，如果觉得好看，有兴趣再多了解也可以。”

△展品：黄庭经，宋拓本。册页装，清蔡仲重装本。

在他看来，观众去看这些书的时候，觉得好看是第一的。“好看”意味着对书的一种态度，图书的等第越高，装潢的档次也越高，中国古代图书装潢让书籍从日用品，晋升为艺术品、收藏品。

以古为师，用审美的眼光去学习与研究，给专业工作者以些微启示，也是此次展览的初衷之一，大概也是图书装潢对于未来的影响。

△ 各册古书的织锦封面集锦

最后，有熊提醒：展览只有15天。梁老师说，“15天才稀奇啊。”大家要抓紧去。

日期：11月1日到11月15日

地点：上海图书馆

时间：9:00到16:30（周一不闭馆！）

编辑助理：Lulu

图片：现场图片Lulu、上海图书馆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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