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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惨皇帝,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想求个权臣来挟持自己都不得

史上最惨皇帝,食不果腹,朝不保夕,想求个权臣来挟持自己都不得据说,当时长安的物价最高涨到了破纪录的谷一斛五十万钱,远超楚汉乱世与新莽乱世五十倍之多(这俩时代最惨时也不过“米石万钱”),结果大家无以为生,两年间只能你吃我,我吃你

隐秘的三国(19)

东汉兴平二年(公元195年)十月,汉献帝下诏,拜袁绍为右将军,并正式拜曹操为兖州牧。

这几年来,长安朝廷在凉州军阀的把持下,一向不肯承认曹操、袁绍、袁术等反董诸侯的政治地位,这会儿怎么又转变观念了?原来,小皇帝终于脱离了凉州军阀的魔掌,带着朝廷跑出长安,驾临新丰(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新丰街道),准备东归洛阳了。而曹操与袁绍的地盘都紧邻洛阳,献帝若不赶紧拍拍这两位实权派的马屁,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据《太平御览》记载,曹操得到官位非常高兴,又听说皇帝东归,宫廷匮乏,遂上表曰:“山阳郡有美梨。谨上缝帐二,丝缕十斤,甘梨二箱,椑枣二箱。”给汉献帝快递了一些用具与水果,让汉献帝也高兴高兴。

除了向曹操、袁绍示好,汉献帝还特意亲笔在一块木板上写了一封信,让流窜徐州的吕布前来迎驾。这个规格可不一般,宋朝时,“唯宰臣、亲王、枢密使方降手诏、手书;自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已下,即无体例”(洪遵《翰苑遗事》),汉朝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这可是极大的宠信;估计吕布当年曾助王允诛杀董卓,在献帝心目里是个大大的忠臣,所以献帝也寄厚望于他。

长安的日子不好过啊,董卓在时就不好过,他死了更不好过,李傕、郭汜、张济、樊稠这几个凉州糙汉,每天就知道争权斗狠,杀来杀去,杀的长安白骨委积,臭秽满路,出门还得戴个口罩,否则非熏晕不可。当时有一位随汉献帝迁都长安的高门子弟王粲从长安逃往荆州避难,看到沿途惨相,作了三首《七哀诗》,其中这第一篇所述的惨酷景象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西京(长安)乱无象,豺虎方遘患。

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

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据说,当时长安的物价最高涨到了破纪录的谷一斛五十万钱,远超楚汉乱世与新莽乱世五十倍之多(这俩时代最惨时也不过“米石万钱”),结果大家无以为生,两年间只能你吃我,我吃你,数十万户三辅人民,吃着吃着竟把人都给吃光了(注1)

连子民都快吃没了,谁来养活朝廷?李傕便干脆把朝廷解散了,然后将汉献帝一干人劫持到自己军营里关起来,大臣们缺粮少菜,一个个都面有饥色,皇帝只好舔着脸向李傕求白米五斛、牛骨五具好让大家吃顿饱的。不料李傕说,早晚都有给你们饭吃,要米干什么?结果就给了具烂牛骨,而且臭秽不可食。

汉献帝一看,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于是在七月份带着大臣们逃离了李傕的掌控,一路向东流亡,长安随即陷入无政府状态,城空四十余日,强壮逃散,老弱相食,关中二三年间,无复人迹。

写到这里,《后汉书》的作者范晔都忍不住一改冷静的史笔,痛苦悲呼:“人之生也难矣!天地之不仁甚矣!”

在乱世里,好好活着太难了,就连皇帝都觉得难!

然而,悲惨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话说汉献帝等一大堆人忍饥挨饿走了好几个月,直到十一月份才终于出了关,可这时李傕、郭汜又后悔放汉献帝东归,于是联合起来追击,一通乱战,大半朝臣被杀死,还有很多宫女的衣服都被乱兵剥光抢走,冻死的尸体和婴儿顺流而下堵塞了河道,更有很多御用物品和重要文件,也都抢光丢光了。小皇帝只得笼络了几个小军阀如杨奉、韩暹(本为黄巾余部白波军将领,后被李傕招安)、董承(原为董卓女婿牛辅部曲,董卓死后倒向汉廷,将女儿董贵人嫁给汉献帝),又请了南匈奴右贤王去卑(五胡十六国时代大夏皇帝赫连勃勃的五世祖)的匈奴援兵帮忙。大家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护送汉献帝坐牛车逃到了河东郡治安邑(注2),路上君臣们饥一顿饱一顿,露营农田中,上朝野地间,铺草席以用膳,围篱笆以议事,为农夫、兵痞所围观取笑,堂堂皇家威仪,如今尊严扫地,真丢死人矣!

次年春,汉献帝刘协在安邑郊祀上帝,大赦天下,同时改元建安,是为建安元年(公元196年)。

建安,建设平安,美好的祝愿,残酷的现实。

直到建安元年秋七月,汉献帝刘协才一路颠沛流离挪到了废都洛阳。前后算起来,小皇帝在路上整整走了一年,这位才16岁的少年天子,克服了军阀兵匪的追杀与山川阻隔的艰险,一路饱经风霜寒露,看遍河山破碎,尝尽艰难险阻,甚至见惯了身边大臣与侍卫的死亡。在这乱世,多少人都遭遇了这种可怕的事情(如诸葛亮),如今竟连天子都不能幸免。

然而,当汉献帝到达了久违的洛阳后,没有找到自己童年的一丝美好回忆,反而陷入到了更加悲惨的境地。这座人口曾经排名世界第一的繁华名都,如今竟只剩下数百户居民,宫室也被董卓烧毁殆尽,满眼都是野草丛生,蛇鼠乱窜,皇帝如今也只能暂住在当年十常侍赵忠在大火中孑遗的宅子里。事实上,就在五年前(191年)孙坚打败董卓引兵进入洛阳时,这里仍是“旧京空虚,数百里中无烟火”的萧条景象,以致硬汉孙坚都忍不住“惆怅流涕”(三国志·吴志·孙破虏讨逆传》注引《江表传》),总之这地方压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设县且嫌破败,何以能为国都?

但事已至此,朝廷也只能号召百官“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并下达《关于尚书郎以下官员都要采野菜的通知》,让衮衮诸公“披荆棘”,风餐露宿在断壁残垣间,并全部外出采野菜以果腹,结果有人饥死瓦砾间,有几个尚书甚至被白波将帅一言不合打死。国家部委官员搞得命比蟋蟀还贱,真可谓史上最惨一届中央政府。这正是: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韦庄《秦妇吟》)!而看到这般景象,就连随行的汉室太史令王立也忍不住哀叹道:“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三国志·武帝纪》裴注引张璠《汉纪》)

天子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消息传出,关东各大军阀又各是何等反应呢?

河内太守张杨、河东太守王邑两位小军阀倒是接济了一下献帝,可惜他们实力太差,根本负担不起一个国都的开销与重建工作,所以只意思一下就跑了。

献帝寄予厚望的吕布则根本没来,只回了一封书信,说自己在徐州的日子也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还得靠袁术接济,实在没有能力报效朝廷。汉献帝只得一声长叹,还是回诏嘉勉了吕布一番,并擢升吕布为平东将军,封平陶侯。可惜汉献帝的钦差大臣在兵荒马乱的路上把任命书、将军印,以及封侯的丹书铁劵都给弄丢了,导致吕布和汉献帝失去了联系,且此生再也未得机缘相见。

其实,历史上的吕布,与《三国演义》中的吕布大不相同。《三国演义》中的吕布,三姓家奴,反复无常,一生经历,处处充满了香艳、血腥与激情的荷尔蒙,当然,这是古典评书文学的通病,不来点刺激的,台下观众都走光了。而历史上的吕布,虽然也反复无常,但他的每一次反复都是基于成熟的政治判断,都是代表整个并州集团的利益,况且董卓在进洛阳之前就已是并州牧,吕布率众跟随他也并非全无道理。总之,吕布个人对汉朝应该算是忠心的,他在也一直心心念念想“求兵西迎大驾,光复洛京”,而对袁绍等关东诸将“擅相署置”以及“自还相攻、莫肯念国”非常不满(《三国志·吕布传》注引《汉末英雄传》),另外他对朋友也很讲义气。后来张杨、张邈、张超、臧洪、高顺、张辽、陈宫等志士仁人也都愿意助他,这都说明此人本性并不坏,一切都是因为并州军的力量过于弱小(核心力量只有数百精骑,且在战场上不断被消耗),而弱者想要在乱世生存,就必须四处寻找靠山。其实换个角度看,刘备集团一开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不过吕布身份更为低下,寒族武人的性质更浓(高层皆以剑客庸狗视之),改变阶层的难度更大,不得已要亲手杀人罢了。而刘备好歹是汉室宗亲大儒弟子,不需要投名状也可上位。

总之,张杨、吕布、王邑等小军阀的实力是不足以迎奉天子的。那么鼎鼎大名的袁氏兄弟总得拉汉室一把吧!然而,袁术在听说天子蒙尘后,却召集群下说:“今海内鼎沸,刘氏微弱。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何如?”竟不但不想迎汉献帝,反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位出身高贵,又有着严重的自恋倾向的公子哥,终于说出了汉末群雄敢想而不敢干的事儿。

袁术的手下们听了这大逆无道的话,既不敢拥护,又不敢反对,场面一度很尴尬。袁术逼几位重要人物表态,那几个人只得说这样不好吧,袁术郁闷。后来,袁术又陆续找老友徐州士族陈珪以及流寓扬州的中原士族张承旁敲侧击,希望他们支持自己称帝,却一次次都碰壁了,袁术更郁闷!他觉得自己太委屈了,怎么想做个皇帝就这么难呢?

而袁绍听说后,也召集群下开会,当时汉献帝所在安邑离袁绍大本营邺县甚近,冀州派之首沮授(注3)就建议袁绍迎大驾而都邺城,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则四海可指麾而定。相较于毛玠的“奉天子以令不臣”(注4),沮授这句“挟天子而令诸侯”不仅境界不够,而且尽显跋扈(注5)。但最终更出名的却是沮授这句,而且被安在了曹操身上,这实在是历史的一种讽刺。

不管怎么说,沮授这个战略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此时袁绍已大败公孙瓒,占据幽州大部,算是州域粗定,兵强士附,再搞来小皇帝刘协,那以后攻州占郡就师出有名了。而且邺城一旦成了东汉帝都,沮授田丰等冀州大豪族的土地财富都会随之溢价,这可是笔包赚不赔的好买卖。然而这时,颍川派郭图、淳于琼却提出反对意见:“今群雄并起,各欲为帝,如迎天子,动辄请示,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抗命,诸多不便也!”袁绍一听也有道理,我四世三公的金字招牌已经很响了,不需要再加块皇帝的烂招牌,而且皇帝身边早有杨彪、赵温等久负盛名的大士族,来了必将分我的权。再说了,当年何进杀害抚养献帝的祖母董太后,袁绍正是其谋主,而且袁绍还曾带头反对改立献帝,并曾质疑过献帝的皇子身份,而与韩馥合谋欲立宗室刘虞为帝,此事天下皆知。总之,袁绍与献帝有血海深仇,他去迎奉献帝,不仅是打自己脸,也是给献帝找不痛快。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去将公孙瓒斩草除根了再说,这年头谁兵多地广才是老大。

袁绍不愿迎汉献帝,想法上也不算大错,但问题是你袁绍不用,就被别人用了,这样你就被动了。所以就算你不迎,你也千万不能让人家迎啊。总之,袁老板的目光还是有点短浅,此人精明有余,远略不足。

袁氏兄弟没来也就罢了,毕竟是外人,最让献帝失望的,是刘表、刘璋、刘宠、刘备等宗室豪杰,居然也一个没来迎驾!史书记载,当时州郡各拥兵自卫,没有一个跑来送温暖,献帝看着手下的官员们一个个饥穷而死,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堂堂大汉皇帝,在路上走了一足足年,沿途四处发书求大家来挟自己而令诸侯,大家居然都不愿意!?

其实也很正常,供养一个偌大的朝廷可不是件简单事,光这庞大的中央官僚系统的粮食与俸禄就是一笔超大开销,再加上宫廷里一大堆的祭祀与礼制开销,中小军阀根本撑不住。

一个月后,也就是建安元年八月,终于有一位汉室忠臣,召开了一场重要会议,开始商讨迎奉天子战略之可行性。

这位汉室忠臣,就是曹操。

注1:《三国志·魏志·董卓传》:“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饑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在那样一个恐怖的乱世,吃人事件似乎相当普遍,据说就连大儒孔融,都认为饥饿难忍时“聪俊者”可以把“底下者”吃掉,好比吃猩猩鹦鹉,不算有罪(南朝梁元帝萧绎《金楼子·立言》)。

注2:见《三国志·魏志·董卓传》:“奉、暹等遂以天子都安邑,御乘牛车。”按礼,天子当乘醇驷马车,也就是四马同色的马车。《汉书·食货志》曰:“(汉初)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汉初经济凋敝,皇帝都找不到四马同色的马车,可汉末皇帝更可怜,甚至连马车都坐不上,只能坐牛车了。

注3:这位沮授,是冀州本土士人的领袖人物,曾担任韩馥的别驾(副州长)与骑都尉(秩比二千石),地位极高,所以袁绍入主冀州后立刻以其为监军、领奋武将军,这可是袁绍从前给盟友曹操的官职,曹操当时还是代理的,可见沮授在袁绍集团中地位之高。

注4:案《三国志·魏书·毛阶传》,在此期间曹操聘任的兖州治中从事毛阶曾为他提出一个长远的战略规划:“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脩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该战略规划兼顾了“出师有资”与“师出有名”,对曹操早期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其价值应被史学界重新评估。

注5:沮授这句话典自《史记·张仪列传》,乃张仪劝秦惠文王伐韩之言,张仪表示,秦国只要攻下韩国的新城、宜阳,就可以“临二周之郊,诛周王之罪……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沮授将袁绍比作秦,将汉室比作周,其对朝廷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全文完,感谢将粉们的耐心阅读,顺手点个“在看”让我知道你在看~

公众号主笔简介:

朱晖,文史作家,笔名闲乐生,中国古代名将狂热爱好者与研究者,王者荣耀专家团顾问,“凯叔讲故事”之《凯叔三国演义》及《三国博物学》历史与文学顾问,专注中国古代战争史领域十余年,出版历史作品近两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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