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朋友圈一个短视频,非常震撼。
姑娘王越,在北京打拼,有了深爱她的丈夫,还在北京有了一个小家。
结婚四年后,王越在产检中诊断出自己胃癌晚期。医生说她只能活一年了。
丈夫卖了房帮她治病,但情况越来越糟。最初王越非常痛苦,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只有短暂的一年,自己不能在痛苦中度过,要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好好的道别。
这让我想起了《爷爷变成了幽灵》,爷爷遭受车祸,突然变成了幽灵,但晚上他竟穿墙而过回来了,他对孙儿说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爷爷老了,记得不太清楚,于是每晚他都陪着孙儿一起慢慢回忆,回忆过去一件一件美好的事。在这个回忆中孙儿获得了巨大的宽慰,人总是会被美好的回忆治愈。孙儿慢慢接受爷爷离去的事实,爷爷终于“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是没有和孙儿说再见。
当爷爷说了“再见”,好好告别之后,爷爷再也没有回来了。但孙儿也成长了,爷爷和他都没有了遗憾。
王越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她给自己办了一个葬礼,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见到了所有的亲朋好友。
她说,参加葬礼的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自认为自己这一生很精彩,“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我只是先去享福而已,我会在那边等着你们。”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点哽咽,说,“这样好像不太吉利。不是等着你们,你们慢慢走,不要着急。”大家都笑了,连丈夫也忍不住笑了,但笑过之后,所有人都是满脸泪水。
葬礼办过后,他们一起游玩了很多地方,王越把什么都放下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深爱的丈夫。她最遗憾的是,不能陪着他慢慢变老了,但她希望看到他变老的样子。于是他们一起化了一个老年妆,在满眼的爱意中,他们度过了老年生活幸福的一天……
几个月之后,王越走了。
我被这个视频深深打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美好,人格的美好,人性的美好,可能没有物质的不朽,但在精神层面我们有很多伟大的东西,永志难忘,永垂不朽。
比如面对死亡,像王越一样,全世界的哲人都有各种各样的表达,很多墓志铭让人回味悠长。
先看普希金:“这儿安葬着普希金和他年轻的缪斯,爱情和懒惰,共同消磨了愉快的一生;他没有做过什么善事,可在心灵上,却实实在在是个好人。”
普希金是俄罗斯人的良心,在和法国男爵丹特士的决斗中,一颗罪恶的子弹射中了俄罗斯的胸膛,诗人倒下了,俄罗斯陷入了永劫无边的黑夜。
普希金对俄罗斯意味着无法承受之轻。这个被缪斯钟爱的贵族,被爱情眷顾的诗人,被懒惰挟持的普通人,用惊人的才华把自己铸造成俄罗斯文学之父。
最关键的是最后这句自谦,“他没有做过什么善事,但他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好人未必做过善事,做善事的也未必都是好人。普希金的好,在于让整个世界看到了诗歌的美,让我们被美照耀。我就曾被“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治愈过。
玛丽莲·梦露的墓志铭是:“37,22,35,R.I.P”。很多人都懵圈了,看不懂。其实这三个数字是梦露的胸围、腰围和臀围的英寸数,缩写字母的意思是“在此长眠”。
这个墓志铭准确体现了梦露的意图。梦露最大的武器和爱好就是自己的美,她爱美如命,美也最终夺走了她的命。假如有来生,我相信梦露还是不拒绝美,拒绝美比拒绝死亡更难。
法国文豪雨果,死后葬于他父母和妻子的坟墓中间:“希望我的坟墓和她一样,这样,死亡并不使人惊慌。就像是恢复过去的习惯,我的卧室又靠着她的睡房。”
这可能是全世界最温情脉脉的墓志铭,死亡和生活一般模样。我们一直这样活着,我们就一直没有死。我们最大的不变,就是还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
英国作家狄更斯临终前,英国人民要求把他一生的功绩刻在墓碑上,而他却说:“我要求我的墓碑上只写查尔斯·狄更斯,除此之外,不要再写什么。”
很多人认为这是狄更斯谦虚,他谦虚个屁?这就是凡尔赛,就是最大的骄傲,就写“我”的名字,无须写功绩,“我”的功绩数不胜数,如何能写尽?“我”的功绩何须写?“我”的名字就是最大的功绩,天下谁人不识君?
列夫 托尔斯泰,是更大的狠人,他追求真正的无名,他是唯一墓地没有墓碑的,更没有墓志铭。墓地不存,墓志铭何在?
当年他走向苍天,脱离了那个贵族的家庭,要和所有苦难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最终在冰天雪地里,冻死在小车站里。
他的墓地只是树林中的一个小小长方形土丘,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托尔斯泰的名字也没有。这座伟人的坟墓朴素得像历史一样,令人掉泪。它是“世间最美的、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最感人的墓地”,没有之一。
《红与黑》作家司汤达:“米兰人亨利·贝尔安眠于此。他曾经活过、写过、爱过。”
“活过”是生命的基石,“写过”是作家身份,“爱过”是凡俗的喜乐。三个“过”放一起,洒脱不羁,一笑风云过。
小仲马墓志铭为:“吾寓于生,吾寓于死。吾固重生,尤重于死。生有时限,死无穷期。”
大仲马最伟大的作品小仲马,他的墓志铭非常诗意,一个人寓生寓死,死无穷期,有一种生命的清醒,但未必有一种生死的豁达,只是一种生命的感喟。正如毛主席去世前反复念叨庾信的名句“昔年种柳,依依汉南。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博尔赫斯向来思辨,墓志铭也是:“我应该为损害我的一切辩解。我的幸或不幸无关紧要。我是诗人。”
对诗人来说,没有损害,更无所谓幸与不幸。文章憎命达,愤怒出诗人。命穷和愤怒是幸还是不幸呢?
爱伦坡的墓志铭最怪异:“乌鸦说,此人不再来。”
爱伦坡最著名的诗歌是《乌鸦》。《乌鸦》将死亡的哀思写得入木三分。但诗中的乌鸦除了“永不复焉”之外没有任何回复。在诗人的灵魂拷问下,那只乌鸦只是不停地重复“永不复焉”,然而到了他的墓志铭,那只乌鸦终于回复了一句——“此人不再来。”
很显然,这只来自地狱的乌鸦与诗中的乌鸦是同一只。晚年的爱伦坡有一点精神问题,但他知道死后自己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于是他再一次借乌鸦之口向世人宣告——“此人不再来”。
罗伯特 弗罗斯特是20世纪最受欢迎的美国诗人之一,他曾赢得4次普利策奖和许多其他的奖励及荣誉,被称之为“美国文学中的桂冠诗人”,他的墓志铭是:“我和这个世界有过情人般的争吵。”
这一句话说出了文学艺术的全部奥秘,这个世界是我们眼里的全部,是爱人,是情人,但一定不是百依百顺的情人,不是平淡如水的情人,有争吵,有和谐,更有爱恨交织。如此喜爱,如此欢乐,如同悲伤。
诗人叶芝,就是《当你老了》的作者,他的墓志铭为:“对人生,对死亡,给予冷然之一瞥,骑士驰过。”
这是叶芝去世前夕写的一首诗的最后十七个字。为什么诗人如此决绝?如此洒脱?如此勇敢?实在因为失恋锻造了他。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文艺复兴的拉斐尔则是:“活着,大自然害怕他会胜过自己的工作;死了,它又害怕自己也会死亡。”
这有多大胆、多狂妄、多文艺复兴。这是一个无论“活着”和“死了”,都让大自然进退失据的伟大画家、尤物,烈日灼心。
说了这么多墓志铭,如果要给自己写一个,我会怎么写呢?
正经的两句是:宁可抱香枝头死,不随黄叶舞秋风。
不正经的是:原谅我,明天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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