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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淡淡的感伤之情” ——读昌耀的一篇佚文

一丝淡淡的感伤之情” ——读昌耀的一篇佚文□马 钧昌耀弥留之际在病榻上编讫的《昌耀诗文总集》(下文简称为《总集》),从著作的形式上来说,已然为他本人的编著和创作,画上了最后的句号。生命的

□马 钧

昌耀弥留之际在病榻上编讫的《昌耀诗文总集》(下文简称为《总集》),从著作的形式上来说,已然为他本人的编著和创作,画上了最后的句号。生命的终结,从此也一并将他的写作推向了终结。这无疑是生住异灭、成住坏空的一面。可是,永在敞开的时间,永续再生的来者,必然会让这个貌似凝铁一样冰冷灰暗的终结,捅出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缺口。在这个时间和生命异质同构的缺口里,活着的人对无论多么久远的逝者和事物,永不止息的回忆、阅读、缅怀、摩挲、神交、聆听、对话……都会让那些早就化为尘埃和落满尘埃的人与事,还魂一般重新复活,刮垢磨光,毛细血管似的交织在我们呼吸、心跳的场域,一次次拓展我们生命的维度。

还有一种极为普遍的中外文学现象,就是一位作家、诗人故去之后,会有不少作家生前未刊发、未收入文集的一些极为稀见的文稿,被研究者或者拥有强烈文献意识的读者发掘出来。尽管已故的作者,多数出于对作品质量或者对一些健在者隐私、荣誉的维护,常常会亲手埋没掉一些不愿再暴露于世的作品。这种一厢情愿的决定论和苦心,无一例外地都会在逝者身后很快就会遭到不断的修正,甚至是巨大的颠覆。无论这种修正和颠覆是对逝者荣耀、崇拜的加冕还是脱冕,有一点则是共同的:那就是生者和后来人凭借不断发掘出来的文墓,对从前的作家、诗人拥有了更加多维立体的认识。这一点酷似构成照片的那一个个微粒般的光点——光点越多,像素越高,图像的细部也越清晰。

2022年大雪节气来临的前两天,昌耀的次子王俏也给我的邮箱发来四个文件压缩包。粗粗浏览了一遍,我便开始像淘金、捡石头的人发现了宝物似的两眼放光。我掂量出里面最最具有价值的内容,就是昌耀曾经记在稿纸上的九十多页笔记。当时兴头上的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让这些几近湮灭的文字重见天日。

接下来的整理、录入,没想到异常艰辛。在那个节骨眼上,新冠病毒给我狠狠使了一个大绊子。我像一个驾着快要散架的独轮车行使在烂泥里的车夫一样,一边忍受着从未体验过的病痛,一边费劲地辨识着手稿上或潦草或密密麻麻修改的枝蔓,不到两万字的文字量,我竟吭哧吭哧了近两个月!好在如获至宝的发掘,大大抵消了极度低效的工作进度所带给我的焦虑、沮丧和挫败感。

昌耀的这份被他几乎遗弃的手稿,有着不容低估的意义和价值,我已着手写一篇长一点的文字,对此进行更为充分的考量,题目已经想好,定为《昌耀的精神蜜源》。现在的这篇短文,可以当作“精神蜜源”的一个小引或者是一个小注。在这份轶稿里,除了昌耀自己抄录下来的、广涉多个人文领域的语录片段、随手记下的私人备忘录和关涉家族的微型年谱,最令人惊喜的是里面还混杂了6篇未刊稿。它们依照写作时间分别为:《苍蝇现状及人应有的对策》(1996.8.4);《“青海摄影家西部采风作品”随记》(1996.10.1);《无题》(1996.10.4);《一则“田野工作园”式的叙述》(1997.5.9);《生命矫形》(1997.7.8);《昌耀简历》(1998.3.27)。其中除了写给摄影家的那篇文字超过了千字,其他的篇什也只有几百字的微型体量。它们都属于昌耀迟暮风格类型的作品(除了那篇简历)。是高度散文化的诗和高度诗化的散文的杂糅,是西川评价昌耀这一文类时发明的一个概念——诗文(不是诗和文,是一个词)。

我在这篇评介性的文字里之所以选择《生命矫形》,是它不仅表达了作为诗人的昌耀对历史的态度,对生命不断修复的感悟和思索,关键是它还透露了诗人早年的一段经历——“三十九年前,我在这里的一家后来被撤销的国营商业机构任秘书,那年我十九岁。”把它和《昌耀简历》里提供的信息相参照,我们立马就能校准时间的坐标——“1950年4月于桃源县立中学投考人民解放军38军114师文工队,随后,参加朝鲜战事,于1953年6月初在朝鲜元山附近负伤致残。伤愈,入河北省荣军中学学习,1955年6月毕业,请赴青海参加大西北开发。初在青海省贸易公司任秘书。”文中一开头提到的“花园街口”,如今分别隶属于西宁市城东区和城中区,是西宁市的东部地带和中心地带。

昌耀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已经是61岁了。文中的“W君”,我推测当是昌耀诗文里多次写到的修篁女士。《总集》里修篁最早出现的时间在1992年夏天,那一年的九、十月间里,昌耀写下《致修篁》《傍晚。篁与我》《花朵受难》。1993年夏天的《在一条大河的支流入口处》和1995年夏天的《戏水顽童》,都有修篁的身影。1996年秋天,修篁住进肿瘤医院,昌耀相继写下《风雨交加的晴天及瞬刻诗意》《晴光白银一样耀目》。到了1996年年底,修篁又有了一个奇特的代称:迦檀——我猜测这是不是昌耀从印度作家泰戈尔创作的诗集《吉檀迦利》那里取用来的词语。昌耀在这一年和来年,围绕迦檀写下一个小系列:《我的死亡——之一》《无以名之的忧怀——之二》《寄情宠偶的天鹅之唱——之三》。

文章里,昌耀面对容易被湮没的历史所抒发出的那“一丝淡淡的感伤之情”,和他在一年前的1996年夏天写下的《时间客店》,有一种文脉上的赓续和潜在的互文关联。《时间客店》里昌耀写到了“时间的磨损”和对“时间的修复”——文章里的“我”是一位准备修复时间的人,他发现“由于一路辗转颠簸磨损,它已被揉皱且相当凌乱,其中的一处破缺只剩几股绳头连属。”而“我”试图要把时间修复完好,结果是——“我终究未能、也无能补齐‘时间’材料,哪怕只是采用‘代用品’。我流泪了。如此孤独。”这篇佚文的后一部分出现的修复牙齿这个主题,在之前的6月19日写下的《告喻》一诗里就先行出现了关于它的表述:“我在讲述揭去齿冠后的牙腔朗如水晶杯。”

这篇“诗文”的结构是两个故地重访的拼接,意义指向也不是朝着一个方向,而是朝向了两个方向。意义的复数形式的表达,已经是昌耀迟暮风格里辨识度极高的一个思维特点。行文的韵致,也是写实和虚想这两种性质有别的书写表达的混合,是质实与奇异的奇妙配方,且看——原本是牙腔模具发出的咔吧咔吧的响声,但诗人偏偏要把它说成是自己咀嚼的声音;原本是模具复制的上下颚,但诗人偏偏要把它说成是自己的上下颚;明明是牙科的红蜡片,诗人偏偏要把它说成是自己的硬颚……这种诡异、奇幻的心理过程,让这篇短文有了不容小觑的分量。

每次读凯特琳娜·克拉克、迈克尔·霍奎斯特撰写的《米哈伊尔·巴赫金》,我都会在这本杰出传记的这句结语里目接千载,心潮澎湃——

“对话的上下文没有止境。它们伸展到最深远的过去和最遥远的未来。甚至在最深远的过去所出现的意义,也永远无法一次性地最终把握到,因为在未来的对话中,它们将不断更新。在当前的对话中,有大量的意义被遗忘了。但是,在未来某一时刻,对话又获得了新生命时,这些意义将被回忆起来。因为没有绝对的死物:每一种意义终有一天会节日般地归来。”

2023年3月5日至12日夜写于卧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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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日报》(2023年03月24日 第8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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