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沈懋良的《江南春梦庵笔记》，约在六七十年前为一位从事于太平天国研究方向的所谓大学究考证为伪书，且被判定为太平天国史第一大伪书。我大概看了下他的研究方法，总结起来可以有以下几点：

一是咬文嚼字，对《江南春梦庵笔记》中的部分用词，进行强捋，以此来说明作者有目的性。然但凡著述当然有其目的性，沈懋良所著自有其揭示其所处时代问题的态度。罗氏在这一端罗列了诸多同时代的著作中有涉女科问题的，仅为“强、逼”等几个字来批沈胡言乱道，是东挪西借，春秋笔法。却不知其自身搬来的那堆材料，已更清楚的反证了女科这一存在之史实（当然此与所谓女性权益获得提升之类是完全搭不上关系的，我们但凡清楚“姊妹馆”中的累累血债，就断然不会下这样轻佻且无视史实的结论）。至于他们被逼、被强、抑或自愿。显然已进入史实的另一个探讨空间。而不再是该书伪还是真的问题了。所谓伪是无中生有，显然沈懋良之《江南春梦庵笔记》中的诸多问题，都不具备无中生有的条件。

二是以片面否全面，因沈氏在文中将蒙得恩死期、职位等记错，这位大学究由此断言：其非“蒙下阿沈”，而是为著此书杜撰的。然而这些他纠结的问题我以为一点问题都没有，即使沈非蒙得恩手下，即使沈未有与李圭一样，为太平军所俘并为之做事。我们只要明确两点即可：1、该书先是在《申报》发表，与时代相契。2、该书所记的更多内容，即使叙述有粗糙的地方，部分有夸大的成分，然与当下我们所看到的材料，更相接近历史之真相。那么，这样的书，大局清楚，小叙即使有误、有偏差，又伪在哪里呢？我们只能说，这是一本有political立场的书，他更同情于哪一方。

三是这位大学究的逻辑自闭，凡是他情感认可的材料，无论真假，他都是可以信真的，而偏偏有让他不舒服的书，如《盾鼻随闻录》、《江南春梦庵笔记》，实际上这样的材料现在重新发现的越来越多，如《江南铁泪图》，只是前两个书在当时被作者盯上了，视为其学术生涯中不可以存在的异端邪说，更与时代需求、革命情怀格格不入，遂必杀之而后快。

而学术研究，在他之前其实已歪了，清廷有偏、民国再偏、至其之时代则更偏，这种偏学，如何可以称为史学研究？又如何有资格定夺他书之生死？这种非学术带私心杂念的研究，才是天下第一大伪学。由于囿于时代局限，我不忍言这位大学究所有的作品都是 refuse ，也不想说他的著作都是伪书，因为毕竟他的全部著作，将来会给社会学家提供一个巨大的范本——历史学研究是如何在political system的作用下倾斜的。这也将是他遗留下来的著作的全部意义，所以实不能以伪书相称，而《江南春梦庵笔记》更当为后世学者更为善意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