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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符救赵（窃符救赵发生在战国四公子哪位身上）

上一讲谈到，信陵君盛情礼聘，侯赢却花式作妖，那么问题是：侯赢为什么这么不识抬举，信陵君又为什么能把情绪控制做得这么好呢？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信陵君天赋异禀，求贤若渴，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是戏精，配合默契，心照不宣。

在《资治通鉴》的记载里，侯赢终于辞别了朱亥，重新上了车，跟信陵君赴宴去了。信陵君亲自领着侯赢入席，请他在上座落座，然后郑重其事地向各位宾客做介绍，产生的效果是“宾客皆惊”。

宾客们确实很有吃惊的理由，恐怕谁都没有想到，明明大家都落座了，该喝酒吃肉了，主人家忽然按下暂停键，要出去接一位客人，而这一去，真是去了好久好久，把这么多贵客晾在这里干等着。结果好容易等主人回来了，而接来的客人既不是帝王将相，也不是学术泰斗，却只是一个看守城门的糟老头子，一个大家在出城、进城的时候总能遇到的半熟不熟的熟人。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在《史记》的版本里，当时在座的尽是魏国的将相宗室。等到酒酣之后，侯赢找机会跟信陵君说了几句真心话，说自己之所以这么作妖，都是做给大家看的，让大家都骂自己是小人，赞美信陵君是礼贤下士的长者。

侯赢被信陵君礼聘的当天，就能够借力打力，以高度戏剧化的手段成功宣扬了信陵君的美名，打造出信陵君礼贤下士的光彩形象，确实是一位高人。仅凭这一件事情，侯赢就足以青史留名了，但侯赢真正的实力发挥还在后边。

秦军围攻邯郸的时候，平原君四处求援，貌似最容易求的就是魏国，因为平原君的夫人就是信陵君的姐姐。就这样，平原君的使者频繁往来于赵魏之间，而魏国虽然派出了晋鄙的十万大军，但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敢真的替赵国出力。平原君心急火燎，在写给信陵君的信里加重了语气，话是这么说的：

“我赵胜之所以跟你们魏国攀亲，娶了你姐姐，还不是因为你道德水平高，有扶危济困的精神么。现在邯郸马上就要沦陷，魏国却迟迟不发救兵。你就算不拿我赵胜当回事，难道也不心疼你的亲姐姐吗？”

信陵君倒未必和姐姐有多深的感情，因为贵族之家极其重视男女之别，姐弟也好，兄妹也好，并不像普通人家那样朝夕相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很难亲近起来。但这封求援信措辞之激烈，在贵族社会里已经算是跳脚骂街了，信陵君很可能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数落过，所以面子上很挂不住，也就真的千方百计敦促魏安釐王出兵救赵。

魏安釐王这一回却表现出了惊人的有主见，不管谁来游说，一概没用。

事已至此，信陵君就只剩下唯一一个不算选项的选项了，那就是纠集私家班底，拿出螳臂当车的精神去前线送死，表示自己尽力了，无愧于道义。

这支敢死队在出城的时候经过夷门，信陵君稍事停顿，跟侯赢道别。从这个细节来看，侯赢虽然被信陵君奉为上客，却并没有在高级人才公寓里安享荣华富贵，而是照旧在夷门当差。信陵君也并没有真的把侯赢当成人才，以至于都到了出发送死的阶段才仅仅因为顺道来跟侯赢辞行，却没有在谋划阶段征求过侯赢的意见。

两人见面，明明是生死离别，侯赢却没有多的话说，只是淡淡说道：“公子好好尽力吧，老臣不能追随公子了。”

信陵君出了城，一路上越想越怄气，没走出几里路就折返回来，要找侯赢说道说道。

见面之后，侯赢却笑了：“我早料到公子会回来的。公子这样去找秦军拼命，无异于拿肉投喂饥饿的老虎，能有什么用处呢？”

这话真让信陵君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赶紧请侯赢出主意。

侯赢屏退众人，真的给出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方案，思路是这样的：听说调动晋鄙十万大军的虎符就收藏在魏王的卧室里，而如姬最得到魏王的宠幸，不难从魏王的卧室里边窃取兵符，而信陵君曾经帮如姬报过杀父之仇，如姬为着这份恩情，信陵君如果提出什么要求，她会宁死不辞。那么，只要信陵君向如姬开口，就不难得到虎符，然后拿着虎符夺取晋鄙的指挥权。

侯赢提到的虎符，是当时调兵的凭信。之所以称为虎符，是因为造型是一只卧虎的样子。一只完整的卧虎沿着脊椎对剖为二，剖面并不是平滑的，而是凸凹的齿状，只有配对的虎符才能完美地嵌合成一只卧虎。有些卧虎的背上写有文字，文字有对剖为二的，也有分别写在两边的。写法通常会用到一种特殊工艺，叫作错金书，就是把文字在卧虎身上刻好之后，用另外一种金属熔液灌进去，冷却以后再打磨平滑。

晋鄙带兵在外，手里有半边虎符，魏安釐王如果需要重新调动这支军队，就要把自己手里的另外半边虎符交给使者，两半虎符只要合二为一就等于验明正身。很难想象以侯赢这样一个看门人，竟然掌握着这么多的上层资讯，还很了解权力核心的运作方式，这绝不是单纯的足智多谋就可以胜任的。

信陵君依计行事，果然得到了虎符。

按说虎符这种东西，应该由政府的专门机构安排专人管理，不该放在卧室这种私人地方。不知道魏安釐王是不是太不放心这么重要的东西了，非得放在卧室里才能安心，结果反而被枕边人轻易偷走了。

信陵君这边，虽然有了虎符，但还不足以确保万全，所以侯赢又有一番安排：“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晋鄙合了虎符之后，能够交出兵权最好，如果不能，还非要去请示魏王的话，事情就危急了。请公子带着朱亥一道去见晋鄙。朱亥是个大力士，万一事情有变，可使朱亥击杀晋鄙。”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侯赢所料，晋鄙生出怀疑，而朱亥早在袖子里藏了一只40斤重的铁椎（chuí），当即一椎砸死晋鄙。

在全部窃符救赵的事件里，椎杀晋鄙是信陵君身上唯一的一处道德瑕疵，在后世很受非议。人家晋鄙毕竟是忠于职守，却被成大事者当成了不拘小节的那个“小节”，干脆利落地杀了。如果按照儒家那种“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的高标准，信陵君并不应当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如果可以这样杀掉晋鄙的话，那么秦军就算被打退，赵、魏就算得保全，赵、魏和暴秦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孟子如果有机会发表评论的话，应该会说：赵、魏两国就算抗秦成功，但自己也变成了暴秦。

话说回来，击杀晋鄙之后，信陵君发号施令，做出了一番经典安排：父子两人都在军中的，父亲回家；兄弟两人都在军中的，兄长回家；独生子也回家去，供养父母。最后剩下8万人，在信陵君的率领下挺进邯郸。

信陵君的参战彻底扭转了战局，秦军主将王接二连三地吃了败仗。白起在后方听说了这个消息，很没情商地议论了两句，说秦王不听我的建议，现在看看，都被我说中了吧。这些话传到秦昭襄王的耳朵里，不难想见会点燃多大的怒火。秦昭襄王强迫白起上前线，但白起一倔到底，假装病重，怎么都不肯动身。

本年度的大事件虽然到此结束，却格外能够勾起我们的好奇心：难道白起真能顶得住秦昭襄王施加的压力吗？

信陵君又是偷兵符，又是私自动用国家军队，魏安釐王能饶得了他吗？

就算一时不敢动他，出谋划策的侯赢难道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吗？

如姬一介女流，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还能被魏安釐王继续宠幸吗？

晋鄙那么高的身份，难道就没有亲朋故旧为他不平，替他报仇吗？

在后人的价值观里，会把信陵君当成忠臣加以表彰吗？

我们下一讲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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