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书评人阿咩,推荐一套《中国神话传说奇谭》:
白羽老师在他的新作《中国神话传说奇谭》的“序”中提到他的母亲爱看戏,父亲曾给年幼的他讲文学作品中的故事,在“后记”中提到,祖父也曾给他讲过一个叫《猎人与雷神》的故事。他坦言,童年时代,他是伙伴中最会讲故事的人,也是最爱讲故事的人。
童年时代被故事环绕,将对一个人产生怎么样深远的影响啊!
这让我想到了马尔克斯和萨拉马戈,获奖之后,他们都谈到了自己幼年在乡村被故事环绕的生活。幼时听过的故事,也许没有逻辑,也许充满了迷信和宿命,也许用未来眼光看根本就是三观不正,可以是粗鄙的,可以是虎头蛇尾的,但是它们偏偏又具有魔力。乡野怪谈,在作家的脑子里种了一棵日后必将枝繁叶茂的大树,让他们魂牵梦萦,不管多少年,只要有了能力,就必须讲出来,就必须讲得非常好。
也许,这也是这本书的缘起,或者叫,作者内心的冲动。
坦而言之,任何一个写作者,其实都是知道写作是非常艰难和苦痛的,但是,写作的痛苦同时又是一种酣畅的幸福感,只要你起笔写你心,只要那些故事还藏在曲径幽深处,它们自己就有生命,就会走到你笔下。
白老师的故事,也唤起了我童年生活在乡村,听大妈大婶讲故事的过往记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听她们讲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但是就是喜欢。也曾经把这些片段讲给别人听,但是多数时候,语焉不详,因为我怎么也串不起完成的逻辑——不管是讲出来还是写出来,总要有故事的样子,它们只是属于我,让我念念不忘的片段,尽管今天,我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故事要什么意义呢?无非是让我们这些普通人生活不那么单调。神话故事有什么意义呢?被讲了一遍又一遍,有不同的版本,新瓶装旧酒,但是它们可能让人更有盼,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相信爱情忠诚不渝就能感天动地,相信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17个故事,我都很喜欢。
首篇《治水记》讲得是大禹治水故事的前世今生。“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些小儿都耳熟能详,但是很少有人用神话的视角去详细解读大禹治水的来龙去脉。上古时代,人神其实界限没那么明显,大禹也非凡人,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讲亦是血统决定论,禹本就是神的后裔,也是天道注定的治水者。禹之后,开始了真正的朝代,那个时候,神族的故事就结束了,只留下了神话传说。
最近对《长相思》很上头的读者还能在这些故事里看到他们熟悉的姓氏,涂山、防风、霜月等,古风味实浓,包括大禹的得力部下伯艺、应龙家族,在其后的短篇也有出现,这看起来是神话故事的短篇,讲起来其实都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上古时代,摊开是一张大图,但是又能收缩在一处,想一想,可以影视化的,并非只有“封神”这一个IP啊。
故事中的羽民国霜月家族,是短篇《羽民国》的主角。这个短篇是以POV形式写就,分别以公主霜月影、羽民王霜月明、王子霜月清等人的视角讲述。熟悉《冰与火之歌》的读者对这种方式很熟悉,主角讲述,站在自己的立场,真相就成了“罗生门”。所有的一切没有真正的正义,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胜利者的盖棺定论。这个故事让我中意,霜月影为了追踪上古大禹所赐宝贝,被卷入一场““权利的游戏”中,最终她死在战场,发出灵魂诘问:是谁发动了战争?……没有一场战争是由普通人发动的,是保护者杀死了应该保护的人,是引路人让人迷失。
神话故事,脱胎于古文记载,在每个时代中,也经过作者的打磨,闪烁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光芒。白羽老师曾说,他童年时代善讲故事。深以为意。故事来源于《山海经·海外南经》,但是这故事也是独属作者的,讲故事的人并不甘心做一个故事的搬运者,借着主人公之口,言说自己对这场残酷游戏的看法。
新时代的神话故事,应不仅仅是故事而已,也不能只是一个人们所熟悉的神话,总归要有作者想要传达和表达的哲学思想在其中。
不过,有些基本的遵循还是要有的,比如爱情一定要忠贞不渝,坚如磐石。在《哭城记》中,灵猊客为阿昭寻夫保驾护航,最终失去了生命。男二总让人意难平,这大概是我们这些桐华小说读者的最深的隐痛。尽管男二如此完美,女主也只能称其为“阿哥”。
灵猊客还让我想到了绘本故事《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九十九万次都是为别人活的,最后一次为自己活,有了爱人有了软肋有了期盼,心满意足死去了。灵猊客在世间游荡六百年,是人是狮他都不在意了,遇到阿昭,生命才有了律动,死也带着笑容,难过的是早就知道阿昭夫婿死去的看官们。因为这个故事更是人人皆知,说阿昭陌生,但是说孟姜女,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故事。
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几句话就能讲完。《哭城记》却把这个故事讲得缠绵悱恻,从孟姜女与万喜良的初相识到新婚琴瑟和鸣,到万喜良被拉去长城。阿昭得知自己怀孕,要去长城找夫婿。故事中出现了狐仙、秦始皇的解梦者许负等人,再到路上遇到灵猊客,另一条支线以秦始皇视角展开,始皇噩梦到他梦中游瀛岛,求长生之方失败,最终回到现实,迎娶假意嫁给他的孟姜女,支线主线汇合。主角的故事都结束了,始皇重病,孟姜女死去,但是她和万喜良的孩子还留在世间,故事中这个孩子被项梁收养,取名“项羽”。
故事还是那个老故事,但是讲出新意,讲出故事中的故事,那真的需要会讲故事啊。项羽的身世,向来都是让人开脑洞的好题材,被混剪进“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中,也毫无违和,还多了一种宿命之感。
世间的故事,说多其实也就那么多。儿时老人能给我们讲的,也就那么多,但是要怎么给下一代讲下去,这新瓶要装的,还不能只是简单的老故事。如今资讯过剩,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神话故事就讲不下去了。
所幸,这17个故事,各有各的色彩。令我特别心动的是一个小短篇《三生石》。这里没有感天动地的爱情,无非是人鬼殊途同性二人的惺惺相惜,没想到竟然能纠缠三生三世。我想它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读者对“缘分年注定”的心理认同,不然,世间那么大,为什么还是会遇到彼此呢?我们内心的期许是,宇宙那么广袤,想见的人还会再见。友情相知的感情一样动人。
另一个是《西域驼行记》。它让我想到了井上靖的《敦煌》。背景差不多,只是朝代不同。中土的书生因为科举不力,遇到异域女子,命运的齿轮启动,来到了西域。两个故事都让我读完怅然若失。乱世之中,不能谈爱情。活着已属不易,甘州小娘子也罢,回鹘公主、波斯公主也罢,乱世之下,命运都如浮萍。从这个角度去想,那些静默的石窟、壁画,是那个时代唯一的精神图腾。
故事也许是好讲的,但是一定不好写。写故事的人,不知道自己写的故事会有怎么样的命运。故事一旦成型,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们和每个读者相遇,每个读者生出的独到感触,又让每个故事萌生新的生命力。善讲故事很好,一定要多讲。听故事也有福,一定用心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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