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则故事可知,隋代的“说话”在形式上和“戏弄”,也即“百戏”较为接近,内容大多是即兴表演的笑话之类。不过,前述引文中的“与玄感说一个好话”的内容尚可得知,它在“说话”演进中的意义值得注意。
“说话”作为一种伎艺的名词,正式出现在唐代的典籍中,表明唐代的“说话”已渐趋成熟,有许多新的特点。
其一,是它已发展成一种独立的、专门的娱乐活动。
郭浞的《高力士外传》说:“太上皇移仗西内安置。每日。上皇与高公亲看扫除庭院,芟难草木;或讲经、议论、转变、说话,虽不近文律,终冀悦圣情。”由此可知,“说话”已和讲经、议论、转变等并列,成为一种为人所喜爱的独立而专门的伎艺。
其二,是“说话”内容的故事性较强。
在上引资料中,高力士所讲述的内容看来比生动有趣,最终竟能打动“圣情”——皇帝的心灵。《太平广记》卷二百五十一《嘉话录》中著录了中唐诗人刘禹锡讲述的一则故事,倘将它和侯白所“话”的内容相比,就会发现中唐时代的“说话”已从先前即兴的插科打诨中脱胎而出,故事较为完整,且有一定的情节,和后世的话本有密切的联系。在艺人的长期演出实践中,它被反复修改加工后题为《虎媒记》、《虎报恩》、《大树坡义虎送亲》等,辑入著名的《醒世恒言》中。
其三,是“说话”已不局限于皇宫内院和贵宅私邸,它的听众,也转为普通的“市人”,即市民。
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续集》四《贬误》所记,有“市人小说”一语,它即民间“说话”艺人讲述的故事,常在人的生日等节庆时演出,地点多数在民众聚集的露天空地,如街头巷尾或茶肆酒楼等。大凡人群聚集处,大概不难见到“说话”表演者的身影。
其四,是“说话”已相当流行,深受民众的喜爱o《唐会要》卷四说:元和十年,“韦绶罢侍读,绶好谐戏,兼通人间小说”。人间小说就是民间小说。皇室宫廷人员如此,社会地位较低的妓女也不例外。孙綮《北里志?序》说:“其中诸妓都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话者。”谈吐和言话是“说话”之意。除了歌、舞、乐之外,唐代的妓女还兼表演“说话”,可见唐代“说话”的勃兴。
隋唐“说话”的勃兴,直接催生着话本的诞生。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俳优小说”,一旦遇到适宜的土壤,就会萌发新芽。
而伴随着佛教的广泛传播,在唐代的寺院中又盛行着通俗说唱体的“俗讲”文字——变文,更和话本交相辉映。带来了唐代白话文学的新气象。这一点过去人们认识不足,随着研究的深入,近年来对此的看法有了新的提高。源自印度的佛教从两汉之际传人中国以后,经过东汉和魏晋时期的“格义”,不仅很快立稳了脚跟,并且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尤其是在南北朝时期。由于统治阶级的大力倡导,如梁武帝竞三次舍身为奴,出家奉佛,上行下效,使佛教深入民众心灵。来自异域的佛教和我国土生土长的道教和传统的儒家文化融会后,成为精神文化领域中的新兴文化,在隋唐时代臻于巅峰,被人称为是“佛学的时代”。这对话本的萌生起了极大的作用。特别是变文的兴起,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对话本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唐代话本小说的出现,与此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然而,由于历史资料的匮乏,加上对话本判别的标准在把握上的差异,人们对敦煌文献中的存世话本还有不同认识。在这一问题上,目前存在的倾向是过泛过滥。不少人只强调变文的叙事性,认为凡是叙事性的变文都是话本小说。据他们的统计,唐代的白话短篇小说,也即话本小说约有五十篇左右。这实际上是一种误判。我们判断唐代大量的变文中是否存在话本小说,除了要考虑它们在内容上的叙事性以外。还应当着重关注它们的韵散结合的具体情况。散韵结合是这批唐代变文在艺术上的基本特点。但关键之点也在这里。我认为,在这批作品中,凡是叙事性的以散文为主的(这种为主至少在篇幅上要占六至七成以上),才可称其为白话(短篇)小说,或话本小说,那种叙事性强而以说唱体的韵文为主的(全篇文字三至四成以上皆为韵文),甚至通篇都是韵文的。不能归入白话(短篇)小说,或是话本小说一类。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它们理当归入变文一类。搞清这一问题,对唐代小说、变文,甚至是中国古代小说史的研究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基于以上的想法,我在近二十年前就说过,在唐代的存世作品中,只有《庐山远公话》、《韩擒虎话本》、《唐太宗入冥记》、《秋胡》、《叶净能诗》(一说作《叶净能话》)和《师师谩语话》(又名《不知名变文》)等六篇小说,以及已经佚失但大致可以窥知其内容的《一枝花话》,基本上可以确认为是唐代的话本,而其他一些作品是否属话本,还有待探究。我的这一看法至今未变。
在现存的上述六则话本中,《唐太宗入冥记》、《师师谩语话》、《秋胡》、《叶净能诗》四则已残缺不全,《庐山远公话》基本完整,唯有《韩擒虎话本》属于“完璧”。这两则小说可视为唐话本的代表作。
《庐山远公话》是敦煌文献中唯一在标题上注明“话”的小说,乃唐话本存世的可靠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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