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迈《夷坚志》中的鹿故事及其社会文化意义

宋胜利1宋苑2史文清3

（1.北京博科特生物技术研究所.北京.101415；2.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北京.100076；3.北京市畜牧总站.北京.100107）

我国古籍中多有一些有关鹿与鹿文化方面的记述，虽然这些记述是零散的，不系统的，但亦折射出我国古代鹿文化的丰富多彩，及古人对鹿的珍视与喜爱。

南宋学者洪迈所著文言志怪笔记小说集《夷坚志》中，就有两则和鹿与鹿文化相关的故事。

洪迈（1123-1202），字景庐，号野处，饶州鄱阳（今江西波阳）人。是宋代极享盛名的学者。他自幼聪慧异常，博览群书，能过目成诵。绍兴十五年(1145年)，洪迈中进士，授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二十八年(1159年)召为起居舍人、秘书省校书郎，兼国史馆编修官、吏部员外郎。三十一年，授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三十二年春，金世宗完颜雍遣使议和，洪迈为接伴使，力主"土疆实利不可与"。朝廷欲遣使赴金报聘，迈慨然请行。于是以翰林学名义充贺金国主登位使。至金国燕京，金人要迈行陪臣礼。迈初执不可，既而金锁使馆，自旦及暮，不给饮食，三日乃得见。金大都督怀中提议将迈扣留，因左丞相张浩认为不可，乃遣还。迈回朝后，殿中御史张震弹劾迈"使金辱命"，论罢之。乾道二年(1166年)，知吉州(今江西吉安)，后改知赣州(今江西赣州)。迈到任，重视教育，建学馆，造浮桥，便利人民。后又徙知建宁府(今福建建瓯)。淳熙十一年(1184年)知婺州(今浙江金华)。在婺州大兴水利，共修公私塘堰及湖泊八百三十七所。后孝宗召对，迈建议于淮东抗金边备要地修城池，严屯兵，立游桩，益戍卒，并应补充水军，加强守备，得到孝宗嘉许，提举佑神观兼侍讲，同修国史。迈入史馆后预修《四朝帝纪》，又进敷文阁直学士，直学士院，深得孝宗信任。淳熙十三年(1186年)拜翰林学士。光宗绍熙元年焕章阁学士，知绍兴府。二年上章告老，进龙图阁学士。嘉泰二年(1202年)以端明殿学士致仕。卒赠光禄大夫，谥文敏。

洪迈一生著作颇丰，其倾其半生的巨作《容斋随笔》（花费40多年时间，临死未完成）早已是经典文献为人爱不释手。而其晚年所著《夷坚志》更对后世的影响很大。

在《夷坚志》浩瀚的社会画卷中，竟也记述了两则有关鹿与鹿文化的故事。现将这两则故事（文言原文与白话译文）辑录如下，以飧同仁。

1.夷坚志

夷坚甲志卷三李辛偿冤

宣和末．饶州庾人李辛．为吏凶横．郡人仄目．因大雪入府治．一人遇诸涂．辛被酒恃力．奋拳击死之．观者如堵．恐累己．绝不言．辛舍去．街卒以为暴亡．呼其家人葬之．辛益自肆．所居在城外．夜多逾垣归．经三岁．忽遇死者曰．吾寻汝久．乃在此邪．辛归语其妻甚惧．明日死．辛家养数鹿．每以竹击柱．则应声而至．户曹白生．以七月勒令市鹿．不可得．为之呼所养者．才击竹．一最大鹿至．乃杀之．取肉以应命．召所知洪端．共食其余．经日辛死．咸以为中毒．不知为冤鬼所杀也．洪端说．

译文：

夷坚志

夷坚甲志卷三李辛偿冤

宣和末年（1125年），饶州（今江西省上饶市鄱阳县，特别说明一下，饶州是《夷坚志》作者洪迈的家乡）李辛，任官吏的时候凶狠蛮横，当地的人因畏惧，都斜着眼睛看他。一天，因为下大雪，李辛到官府去，途中和一人相遇，李辛酒后仗着自己力气大，用拳头把那人打死。围观的人多得好像一堵墙，但是都害怕连累自己，都不出声相劝。李辛离开后，街卒（管理街面治安的公差，类似今天的治安警）认定此人是突然死亡的，招呼他的家人将他埋葬了。李辛更加放纵自己。李辛居住在城外，夜里多攀爬城墙回家（古代夜里多关城门，禁止城内人出城，李辛的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三年后，李辛突然遇到被他打死的人，死去的人说：“我寻找你很久了，你原来在这里啊。”李辛回到家中，告诉妻子这件事情，心里十分害怕，第二天就死了。

李辛家里养了许多鹿，每次用竹竿击打门柱，就会听着声音而来。户曹（掌管户籍的官吏）白生，在七月的时候，曾下令买鹿，却没有买到。李辛呼叫自己所养的鹿，才击打门柱，就来了最大的一只鹿，于是杀了鹿，割下鹿肉以复命。并召来知己洪端，一起吃剩下的鹿肉，第二天李辛死去，大家都认为他是中毒而死，而不知道他是被冤鬼所杀的。

含冤而死的鬼，自己报仇的叫做厉鬼，请求他人报仇的叫做冤鬼。琥珀认为，李辛所遇之鬼，应为厉鬼。

2.夷坚志

夷坚丁志卷八赵监庙

建昌寄居赵监庙．素有羸疾．或教之曰．服鹿血则愈．赵买鹿三四头．日取一枚．以长铁管插入其肉间．少顷．血凝满管中．乃服．鹿日受此苦．血尽而死．赵果肤革充盛．健饮啖而所服既多矣．晚得疾．遍体生异疮．陷肉成窍．痒无以喻．必以竹管立疮中．注沸汤灌之．痒方息．终日不暂宁．两月而卒．

译文：

夷坚志

夷坚丁志卷八赵监庙

有一个监庙官赵某，寄居在建昌（今江西南城），他长期犯有一种瘦弱病。有人教他说：“服用鹿血就会好。”于是赵买来三四头鹿，每天用长铁管插入鹿肉中，待鹿血流满管后，就把它喝掉。鹿天天受着这种折磨，血抽完了便死去。赵监庙果然肌肉变得丰满，饭量大增，但因喝的太多了，后来浑身疾病，生了怪疮，肌肉陷成窟窿，奇痒难忍，每次必须用竹管往疮中灌开水，才能止痒，整天不得安宁，过了两个月就死掉了。

从前述两则故事中，我们可以得知：

1.在宋代，民间养鹿已经很普遍。在《李辛偿冤》篇中，不但记述“辛家

养数鹿”（李辛家里养了许多鹿），还记述其建立了条件反射系统的饲养技术：其饲养的鹿达到“每以竹击柱.则应声而至”[每次用竹竿击打门柱，（鹿）就会听着声音而来]“为之呼所养者．才击竹．一最大鹿至．”（李辛呼叫自己所养的鹿，才击打门柱，就来了最大的一只鹿）。虽然在《李辛偿冤》篇记述“户曹白生．以七月勒令市鹿．不可得．”[户曹（掌管户籍的官吏）白生，在七月的时候，曾下令买鹿，却没有买到。]说明宋代人工饲养的鹿并不像普通畜禽那样容易买到，但在《赵监庙》篇又记述监庙官赵某得知自己的病“服鹿血则愈”（服用鹿血就会好）后，遂“买鹿三四头”，可知在当时鹿还是能买的到的。

2.在《赵监庙》篇中，不但有鹿血疗疾治病的详细记述，而且还具体的描

述了鹿血的采集服用方法：“以长铁管插入其肉间．少顷．血凝满管中．乃服”（用长铁管插入鹿肉中，待鹿血流满管后，就把它喝掉）——使用的是一种活体采血服用的方法，这种可持续利用鹿血的方法，在洪迈前，有宋代周辉在《清波杂记》中记述的“刺血生饮”。后有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述的“斑龙宴方”的方法：“将布缚鹿于床，首低尾。令有力者抱定前足，有角者执定角，无角者以木囊头拘之，使头不动，用三棱针刺其眼之大眦前毛孔，名天池穴。以银管长三寸许插向鼻梁，坐定咂其血，饮药酒数杯。再砸再饮，以醉为度。鼻中流出者，亦可接和酒饮。”但这种可持续利用的鹿的活体采血方法在近现代已近绝迹，鹿血的来源仅局限在宰杀鹿时获取的膛血或鹿茸采收时获得的茸血。一直到1990年代，笔者才根据前述古人经验，研究出“商业性活鹿无菌采血实用技术”，（商业性活鹿无菌采血实用技术是在对人工饲养条件下鹿的生态生物学特别是鹿机体血液代谢周期及失血情况下造血功能研究的基础上进行的。选择定向的饲养管理规程，没计专用的器械设备，制定严格的无菌采血工艺。对直观判定的成年健康公鹿进行疫源性疾病检测合格后进行无菌采血。其采血量及采血间隔时间除根据鹿个体差异外，还需考虑到资源的长期和持续利用及协调采血和生茸的矛盾。采血后鹿按特殊饲养规程快速康复，所采鹿血保质贮存，其鲜品和制成品的理化指标符合GB5009标准。微生物指标符合GB4789标准）使鹿血这一名贵滋补中药的采集做到可持续利用，使其有了商业性来源。

《夷坚志》中的“夷坚”，传说是上古时一个博学多识的人，《列子·汤问》中他说“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洪迈则正是杂采古今奇闻琐事汇集写作此书，所以书名取《夷坚志》。全书取材繁杂，凡梦幻杂艺，冤对报应，仙鬼神怪，医卜妖巫，忠臣孝子，释道淫祀，贪谋诈骗，诗词杂著，风俗习尚等，无不收录。宋末周密批评此书"贪多务得，不免妄诞"(《癸辛杂识序》)。书中亦有不少故事反映当时的现实生活，或属于轶闻、掌故、民俗、医药，提供不少可资考证的材料。《夷坚志》原有420卷，今存207卷，但现存部分内容之广泛，仍然在宋代笔记小说中绝无仅有，尤其是此书完全由一名学者完成，更是令人惊叹。虽然本书绝大篇幅记述了大量的鬼神怪异之事，但本书绝不限于只记奇闻异事，还记载了不少宋人轶事，当时人物的诗文，以及社会习俗风尚，因此被后人称之为宋代“稗官野史的宝库”。它不仅具有文学价值，同时也是研究宋代社会史的极有价值的资料。

《夷坚志》一经问世，立即引起学者、文人的重视，比洪迈仅小两岁的大诗人陆游，看了此书后，十分兴奋，即兴赋《题夷坚志后》诗赞曰：“笔近反离骚，书非支诺皋。岂惟堪补史，端足擅文豪。驰骋空凡马，从容立断鳌。陋儒哪得议，汝辈亦徒劳。”略后的学者赵之时，将《夷坚志》的序言综合为大略，记于他所著的《宾退录》一书之中，并叹为“不可及”的杰作。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认为赵氏对《夷坚志》的认识与评价，极为深刻中肯。“可谓知言者已”。

宋后，《夷坚志》的影响进一步扩大，不仅出现了几部以“夷坚”为名的续书，而且《夷坚志》中记载的不少故事，被加以改变、扩充，成为话本或戏曲选取素材的一座开采不尽的宝山，用之不竭的源泉。特别是冯梦龙、蒲松龄、纪晓岚等人，其作品都与《夷坚志》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因此引而申之，这部《夷坚志》又成为研究小说变迁史和戏曲史的学者，不可不读，不可不备的学术资料了。通过前上研究，我们不难得出《夷坚志》还成为当代鹿与鹿文化工作者挖掘考证中国古代养鹿史和鹿血采收应用历史的宝贵学术资料来源之一，并在中国鹿产业资料库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的结论。

参考文献：

1. [宋]洪迈著.何卓校.夷坚志.2006.北京.中华书局

2.宋胜利．商业性活鹿采血实用技术获成功．科技日报，1998 -10-26( 01)．

3.宋胜利．商业性活鹿采血实用技术．今日科技，1999，(1)：14-30.

4.宋胜利.葛志广.宋文涛等：鹿血资源的开发及利用前景 农牧产品开发 2000.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