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宓
将追求毛彦文而写的众多情诗续集出版后,吴宓遭到很多人嘲笑,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觉得,他纯粹是作茧自缚。在吴宓讲课的时候,很多学生以咨询问题的名义,故意向他刨根问底,弄得他不知所措,只得拎着包袱,拄着手杖落荒而逃。收到吴密赠送的诗集,钱锺书认真翻阅后,写出英文评论《吴宓先生及其诗》寄给他,还附上一封长信。“吴宓从来就是一位喜欢不惜笔墨、吐尽肝胆的自传体作家。他不断地鞭挞自己,当众洗脏衣服,对读者推心置腹,展示那颗血淋淋的心。然而,观众未必领他的情,大都报以讥笑。所以,他实际上又是一位玩火的人。像他这种人,是伟人,也是傻瓜。”“吴宓先生很勇敢,却勇敢得不合时宜。他向所谓新文化运动宣战,多么具有堂吉诃德跃马横剑冲向风车的味道呀!而命运对他实在太不济了。最终,他只是一个矛盾的自我,一位精神错位的悲剧英雄。在他的内心世界中,两个自我仿佛黑夜中的敌手,冲撞着,撕扯着。”吴宓移情别恋,最后以失败告终,遭到钱锺书讽刺:“中年无行之文士,以着其可鄙可笑之情形。”含沙射影地调侃毛彦文时,钱锺书说她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年华已逝的卖弄风情的女人。”
吴宓读音(吴宓生平简介)
看到钱锺书写的书评,吴宓在日记中生气地写道:“该文内容,对宓备致讥诋,极尖酸刻薄之至。”“讥诋宓爱彦之往事,指彦为年华已逝的卖弄风情的女子。”自己心爱的女子遭受讽刺,吴宓极其伤心地感叹:“除上帝外,世人孰能知我?”吴宓径直写道:“钱锺书君,功成名就,得意欢乐,而如此对宓,犹复谬托恭敬,自称赞扬宓之优点,实使宓尤深痛愤。”“犹屡遭针刺鞭挞。”尽管钱锺书带有嘲讽的语句,让吴宓受到残酷无情的刺激,不过最终他还是宽宥学生的冒犯。
中国遭受日本侵略,清华大学只能辗转迁往云南省昆明市,与北京大学、南开大学组成西南联合大学,吴宓随着学校到达昆明,继续在外文系担任教授。钱锺书留学结束归国后,西南联合大学准备聘请他出任外语系教授,只是他仅有28岁,外文系主任陈福田和元老级别的叶公超竭力反对,认为他的学问还欠火候,只能让他当副教授。在得知钱锺书遇到的情况后,吴宓公开称赞,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辈中是陈寅恪,钱锺书是晚辈中的翘楚,他们都是人中之龙。吴宓特意邀请陈寅恪做说客,尽力聘请钱锺书为西南联合大学的西洋文学研究所增加光彩。
虽然遭到陈福田、叶公超明确反对,可是经过吴宓几番努力,最终钱锺书还是担任西南联合大学教授,和得意弟子成为同事,他感到非常欣慰。随着学术、人格逐渐成熟,钱锺书觉得在书评中挖苦吴宓的做法不对,开始向他做出道歉。吴宓没有和钱锺书斤斤计较,当面干脆利落地原谅他,清除心灵深处的芥蒂。
钱锺书年轻气盛,难免出语伤人,不把陈福田和叶公超放在眼里,引起两人的嫉恨,他们合伙上书校长梅贻琦,希望将他赶走。本着爱惜人才的心情,吴宓赶紧加以阻拦,可惜人微言轻,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钱锺书很快离开学校,回到故乡江苏省无锡县。在离开的时候,钱锺书竟然对人说,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根本不行,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从他人口里听到钱锺书的说法,吴宓笑着平静地说:“钱锺书的狂,并非孔雀亮屏般的个体炫耀,只是文人骨子里的一种高尚的傲慢,没有啥奇怪的。”
钱锺书离开后,吴宓感到实在可惜,打电话进行挽留。接到吴宓的电话,钱锺书也表示后悔,不过最终未能返回西南联合大学教书育人,只能去湖南蓝田师范学院英文系工作。经历西南联合大学驱逐后,钱锺书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性格与心态都有很大收敛,逐渐藏而不露,并脚踏实地做学问。
吴宓去世的第15年,女儿吴学昭发现,在父亲的日记中,有许多关于钱锺书的记载,便给他发信函,问他是否愿意翻阅吴宓日记中有关他的评述。钱锺书作出肯定的答复,很快收到吴学昭寄来的日记。读着吴宓饱蘸深情与椎心泣血的记述,钱锺书的内心受到极大震撼,后悔当初自己年少无知,给老师造成很大的伤害。“先师日记中道及不才诸节,读后殊如韩退之之见殷情,愧生颜变,无地自容。”“少不解事,又好谐戏,同学复怂恿之,逞才行小慧,以先师肃穆,故尊而不亲。”给吴学昭回信时,钱锺书主动自我检讨:“弄笔取快,不意使先师伤心如此,罪不可恕,真当焚笔砚矣!”“内疚于心,补过无从,惟有愧悔。”“我愿永远列名吴先生弟子之列中。”
在给吴学昭的信件里,钱锺书希望把他自我检讨的书信,附录入《吴宓日记》公开发表。经过慎重考虑,吴学昭同意了钱锺书的想法,允许将他的悔过书信作为《吴宓日记》的代序,由三联书店出版,当作他对父亲的公开道歉,圆满结束他们的师生恩怨。(来源|《读者报》资料原出处:《做人与处世》吉星至/文)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