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原词
南柯子(南柯子忆旧)
南柯子·忆旧
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白露收残月,凄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感慨漫漫人生坎坷凄凉,华年流逝,胜景如昨却已遥不可及、物是人非,自古以来这都是诗词里常见的情绪,画面。人生确实如此啊!一般的文人墨客这样些也就算了,因为身处红尘,又有谁能轻易摆脱人类这似乎永远都难以摆脱的囧途,困境!
只是,如果一个出家的僧人依然时常写些凄凉文字,感伤心情,那就让我们不能不感到好奇了。佛门讲究四大皆空,度己度人,摆脱苦海无边,成就般若智慧。历史上的一些诗僧写的自然也是禅诗而已。
而写作这首《南柯子·忆旧》的僧挥显然不是写禅诗的诗僧,最起码写作这首词时还不是真正看破红尘的佛门弟子。这也不稀罕,穿袈裟的未必是真和尚,真僧人也只是学佛之人,最终又有几个能够达到佛的境界,进而成佛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一种警示语、棒喝语、开示语、鼓舞语而已。瞬间之善念距离真正的成佛,自然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据载,僧挥,俗姓张,少为士人,安州进士。早年游荡不羁,后弃家为僧。为僧后依然有不羁余习。
我们现在就评鉴这首俗念未了尘心毕现的词。
“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
这两句就给我们描画了一副开阔而清幽的山水风景画。绵延青山尽在视野,这是远处的山色。十里,概指绵延之远。近处脚下的路因为潮水退去而留下一层细沙。这两句描写之景,有远有近,远处开阔浑然,近处细致入微,僧挥的笔力还是可以的。单说这两句,是不是也有一些禅境呢?
“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很显然,僧挥不是寒山,也不是皎然。他只是一个早年游荡不羁,半路出家而仍有不羁余习的准僧人而已。
这两句所表达的凄凉已经展示无余。数声鸟啼,寻常不过。好心情的人听后会更高兴。他们会视为是歌唱,是带路,是报喜!只是凄凉人触物皆凄凉,鸟声也只会勾起层层感伤的思绪!
他还在感慨年华速逝,浪迹天涯的凄凉!僧挥往昔是很有故事的人,所以这些感慨自然意味良多,绝不是无病呻吟。
北宋晏殊有一首《采桑子》: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元人马致远著名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晏殊写相思之苦,写韶华无情,缠绵悱恻、凄婉动人。马致远写旅人漂泊的心境,意象凄凉萧瑟,意境充满哀愁悲凉。
我们不妨借以来想象和体会僧挥的复杂生活经历,复杂的思想感情。
上阕作者已经直接抒情,我们自然也早已知晓他的心情。
在下阕,这种心情自然依旧会浸染所见,所思。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
这两句还是写景,很好的风景。单看这两句,纯粹是自然风物,无我之境,就像上阕的头两句,谁会想到会是感伤之作呢?谁会怀疑它可以是一位僧人的词作呢?
那么,作者这样写,到底是写作过程中情绪感伤和平静交替时,因而不同感情色彩的文字自然流露呢,还是作者有意识地在作品里刻意留下清幽自然、静观禅意的意绪呢?
想必只是前者。
这两句,一“收”一“散”,残月将隐,旭日初升,真是想象生动,作者的文字功夫尽显。
“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作者此刻还要闻讯眼前这荷花:你们可曾记得前些年我买酒的那家酒店吗?荷花记得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是不会忘记旧日那饮酒作乐,与友欢聚的场景的!作者是不希望这绿杨荷花忘记——他和友人曾经在此诗酒宴乐的场景!
作者在“忆旧”,自然希望自己的故人也能像自己这般重情念旧,莫忘曾经的欢娱热闹。
在“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的感伤之余,作者这般忆旧,心情也许会稍微温暖一些。
真的吗?
品味这首词的感情,自然是上下阙的后两句足矣。
我们在此也不妨看一看著名的诗僧寒山和皎然各自的一首诗:
“生前太愚痴,不为今日悟。今日如许贫,总是前生做。今日又不修,来生还如故。两岸各无船,渺渺难济渡。”(唐·寒山)
“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日斜。”(唐·僧皎然《寻陆鸿渐不遇》)
不管是寒山的因果劝诫,还是皎然的绝尘气息,都是迥异于僧挥的凄凉文字。
同处佛门,言谈行迹、思想感情竟然如此天壤迥异。
身在佛门,心不能净,自然是苦恼不已的。清代才人袁枚的《随园诗话》里写到一件趣事:“有僧见阮亭先生,自称应酬之忙,颇以为苦。先生戏云:‘和尚如此烦扰,何不出家?’闻者大笑。余按:杨诚斋有句云:袈裟未着嫌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
我们读后即使不大笑,想必也会不觉莞尔。
注:僧仲殊,名挥,姓张氏,生卒年不详,北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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