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短暂,芸芸众生中,能以一技之长安身立命已是人杰。多才多艺且有建树者,则称“杂家”、“怪杰”,人间少有。
在古城西安,就有这么一位怪才。
他叫吴三大。原名吴培基。
1933年,他出生于西安书香名门。
他自幼天资聪颖,受家庭环境熏陶,少承家学,诗文书画颇具才气。
到年少时,他师从王正基、苗子健等名家研习书画。
当他从陕西省立第一中学毕业时,正值抗美援朝。一腔青春热血的他,踏上了战场。
虽然他是文艺兵,但也要上前线,鼓舞士气。
吴三大在后来的回忆中,多次强调了这段血与火的经历对他的一生影响深远,他的人生观和艺术观都是从而建立的。
战争结束后,吴三大回国,被分配到陕西省人民艺术剧院。
自小的文艺家教素养,使他很快才华展露。
他能编写剧本,能上台表演,能说唱,可谓少见的全能型文艺人才。
因而他在话剧界如鱼得水,一呆就是几十年。
当然,他也没有放弃书法爱好,业余刻苦研习。
西安是千年古都,文化积淀深厚。
仅西安一个碑林,碑石丛立如林,收藏有古代文化典籍刻石一万多件,是收藏中国古代碑石时间最早、名碑最多的书法艺术宝库。
西安的书法艺术不断发展,名家辈出,爱好者延绵成群。
在书法在社会上发展最兴盛的上世纪末期,西安当地流传一句玩笑话:随便扔一块砖,砸到十个人,有九个就是书法家。
从好的方面讲,这是个氛围浓厚的土壤,利于学习进步。
从不好的方面讲,山头林立,圈子众多,鱼龙混杂。
而且,在喧嚣浮躁中,有些人利欲熏心,冒充大师名家图名逐利,败坏了书法艺术的名誉。
要想在这种竞争激烈、人际关系复杂的书法环境里脱颖而出,不是只靠闭门研习书法就能达到的。
书法技艺是基础硬核,为人处世、与同行交流研讨、拓展人脉关系是必须的。
家学培养和后天勤奋努力,赋予了吴三大学识广博、多才多艺,使他在圈内被欣赏、推崇。
同时,他宽容豁达、机敏乐观、狂放豪迈却不失严谨的个性,使他广受欢迎和尊敬。
扎根于古城长安,孜孜进取,吴三大的书法技艺突飞猛进;广结人缘,使得他能与开创了“长安画派”的书画界前辈赵望云、石鲁等人关系深厚。
吴三大的书法逐渐被认可、备受赞誉,应邀到国内多地以及日本、英国、法国和美国等地举办个人书展。
由于他高超的书法技艺,被评定为“国家一级美术师”。还受邀担任全国“金龙杯”、“轩辕杯”书画大赛评委会主任。
成名之后,吴三大既没有象一些书家那样故作高深,沽名钓誉;也没有象一些书家那样极力钻营名位。
他选择了一条随性狂放的书法道路--榜书。
榜书,在古代称为“署书”,是古代的应用书体之一。最初是指以大字题写的宫殿匾额。因而是它重要的门面形象。
“榜书”在古代的应用较广泛,但是擅长这种书体的名家很少。即使很多书法名家也不适合写“榜书”。
宋代书画家米芾,曾批评过欧阳询、柳公权等书法名家题写的“榜书”为“丑怪难状”、“寒俭无精神”。
“榜书”一旦写成,长久悬挂于匾额或公共场所,要供世人及千秋后人品评。也即要能经受得起岁月的历史考验。
因而,写“榜书”者不但要有特殊的书法技艺,还要具有接受众人品评的魄力和胸怀。
吴三大则充分接受了“榜书”。
也许他有写“榜书”的天赋。
他的“榜书”,苍劲有力,气势雄浑。
著名作家贾平凹在书法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他曾撰文赞叹吴三大的书法技艺:
“门上贴钟馗像逼鬼,家里挂三大字增勇。”
吴三大虽然出身于书香之家,才华卓尔不群,尤其成名之后,并没有高居庙堂。
他谦虚地自号“长安憨人”,亲和大众,特别对于索求墨宝者往往不吝笔墨,爽快应允。
小到逢年过节给街坊邻里写春联,大到给开元商城、钟楼饭店等建筑题名。
尤其是西安文化机构的牌匾几乎全出自他之手,例如京剧院、实验剧院、戏曲研究院、歌舞剧院、人民艺术剧院等。
于是,在西安,他的题匾在很多公共场所以及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达到了“长安无人不识君”的地步。
因而他也与“长安榜书家”石宪章并称为“长安题匾王”。
不仅在西安,他的“榜书”作品横跨陕、甘、宁乃至西北地区。
西安火车站请他题写了“西安”站名,西安海关请他题名,陕西黄帝陵管理部门请他书写了《孙中山先生祭文》,机场管理部门请他题写了“中国西北航空公司”机身字样。
他还为著名影片《西安事变》、《高山下的花环》、《人生》、《神鞭》、《棋王》等题写了片名。
同为陕西老乡的大导演张艺谋请他题写片名,他一口气包揽了《红高粱》、《老井》、《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影片的片名。
吴三大的“榜书”名声在外,请他题字者络绎不绝。
以致于到最后,西安的很多面馆、羊肉泡馍店、土特产店的招牌,都是他的笔迹。
因而他也受到一些非议、讥评。
对此,他从容自信,认为书法艺术源自劳动人民,那么就要回归于社会,服务于大众。
他的这种艺术观,源于一件少为人知的往事。
他在抗美援朝战场服务时,一次为迎接祖国慰问团,以草书字体书写了“祖国万岁”等标语口号。
然而却受到慰问团团长贺龙元帅的批评:“是谁写的东西?成心不让我认识嘛!”
贺龙当面指出:你在前线写字是给士兵看,让人看懂了才能激励官兵,起到宣传教育的作用。”不能把字写得让中国人不认识,外国人也看不懂;书法要为部队服务,为“大兵”服务。
这件事情对他触动深刻,影响深远。
当同行好友石宪章去世时,吴三大在痛心之余写了一副挽联:
“爱祖国亲群众大笔服务社会,你先走我后到共铸灵魂书艺。”
这既是对同行的赞誉,也是自己艺术追求目标的表露。
他还经常以书法献爱心。西安市及陕西省组织的赈灾、助学等义写笔会活动,他总是不顾年迈和寒冬酷暑,逢场必到;援建希望学校、扶贫济困的善事,他也是积极参加,主动捐款。
由于他对繁荣书画艺术做出了特殊功绩,因而被国务院授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专家”等荣誉称号。
他也被誉为“长安书风”的奠基者和典型代表,领军陕西书法家达半个世纪。
他曾经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陕西省书协副主席、陕西省书画艺术研究院名誉院长、陕西省文史馆馆员、陕西省政协委员等职务。
2013年,吴三大先生80华诞之际,他写下了一首诗《八十感怀》:
方巾少年披戎甲,南征北战走天涯。
赤子怀揣报国志,丹青歌赋写年华。
半生坎坷半生笑,谁解曲直谁解他。
廉颇虽老壮心在,回归众里已白发。
这首诗作,回顾了自己八十年的丰富人生阅历,也畅抒了自己的豁达、豪迈的情怀。
天不假年,五年后的2018年12月18日,吴三大先生因病医治无效逝世,享年85岁。
三秦大地失去了一位奇才,中国文化界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
#书画新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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