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散文‖史话刘家埂人：山梁开深豁岵岘刘家埂（雷战戈）-米儿火

山梁开深豁

岵岘刘家埂

——史话刘家埂人

□文∕雷战戈

刘家埂，就因为出生在这里吧，对这个并不起眼的小山村，我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对这片小院落出出进进的身形背影，我有植入肺腑的牵挂惦记。听爷爷们说，刘家埂老名叫刘家窑，民国年间开通华双公路（陕西双十铺到通渭华家岭），村子西北山梁挖开深豁，因此又叫豁岘（或岵岘）上。大概因为名称欠雅吧，后来索姓就叫刘家埂，＂埂＂字形象，我们的村庄就散落在三里左右一里上下的狭长梁埂上。八十多户人家，有雷、李、南、刘、陈、王、谢、贾、党、岳十姓人家。先前，这里只有三两户穷苦农家，种点山坡地，挑些泉眼水。华双公路开通后，过往客商游走甩动，贸易交流活泛畅通，附近心眼活脑瓜灵的庄稼人划算开来汇聚起来，箍窑洞，扎窝棚，烧一锅滚水，下几把手擀面，客商吸溜精细的，自家吞咽粗糙的。攒得一些本钱，防避土匪兵燹抢劫，你帮他扶，先后筑打起十几处团庄，上场子大抓娃开始收驻骆驼盐贩而挣点零碎银两，其他高大厚实院墙里大多擀长面打锅盔。客商吃饱喝足丟些纸币，主家积攒粗面麸皮，抽空再种些五谷杂粮，日子也就凑合着过了下来。

由于商贸原因吧，刘家埂人活络，灵光，大多数人有点手艺，补锅钉碗的、扳牙看相的、开锅手抓的、箍窑起墙的、修鞋钉掌的……都是些实实在在的生计行当。最最叫响的则是干面锅盔手擀面，陈家老大羊肉馆。那干面锅盔，名闻遐迩，吃香八方。上好白面发酵合适，适量兑入细面，反复揉搓，几次添兑，全凭感觉，恰到好处（鸡蛋、蜂蜜、清油，那是后来渐渐挤兑进去的，客商大多不用）。此时鏊锅热烈伺候，两寸厚的面饼浑然贴锅。盖上草锅盖，温火小心烤，掌握火候，待机翻转。时辰一到，立马出锅。锅盔者，烤制于锅而硬挺似盔甲吧，刀割齐整，断面利落，一碗手擀面，一块干锅盔，上路口不渴，行走尿不憋。当然，狠咥锅盔，得有好牙板，所谓“有牙板时没锅盔，有锅盔时没牙板”，就此而来，是说机缘往往难巧合，事态常常不遂愿。而陈大馆手抓羊肉，更是一绝。数九寒天，从上大路下来，打吊湾梁过来，老远就被一股香气惹得口舌生津涎水直咽。闻是便宜，品是享受，豁出本钱，捧起大碗，瞅那翻滚鲜白汤汁，看那手抓颤抖嫩肉，再听陈大馆狠吸缭绕翻卷香气，你会一急一颤，一股馋气直蹿顶门。老实说，陈大馆的手抓品尝之后，几十年来再没闻过那种入心入肺的香味，也并不是那时食品单一，温饱寒碜。那是纯正羊肉，干净佐料，纯粹手艺。

刘家埂人注重光阴日子，更看重情谊人气。姓氏杂，但人心齐，不捏撮，不搞派性。再困顿难肠，也没人呻唤妥协。一家有粮，家家冒烟；一人有难，个个担当。就那简易戏台吧，自打砌石搭棚之日起，那上面从没冷清过，逢年过节，四个昼夜大戏就没停演过。生旦净丑是庄间把式演，工农兵学商是村里人唱，就图个欢乐，争气，明辨些道理，正义。椽子烂了，自家屋后砍伐；地场小了，众人凑钱扩充。凭着吼乱弹撩袍袖吹胡子瞪眼拨三弦拉胡琴，刘家埂人生生唱红火了日子聚集起来人气，老队长一声吆喝，干，几个山头全修成了平整的水平田，块块梯田都整翻成稳产高产的肥沃地。

开放搞活伊始，刘家埂人一下子活通起来，人多地少，花销增加，不能单靠地上收入。跑啥生意呢？就近，本钱小，赚钱快，大家看好贩运鸡蛋买卖。于是，男女老幼收集，青年壮汉装箱，顺路货车捎带，整车运往省城。那也是集装箱，走的是丝绸古道，供销的城市居民，兑换的毅力勇气，收获的汗水利益。那可是一道奇异闪亮风景，晨风轻拂时，一辆辆自行车迤逦上路，车上喜笑颜开青年男女，后坐紧跨盛草背斗。上大寺山顶，下老虎湾坡，奔王家铺梁，畅口大张的竹编背筐，俨然去盛丰盈的收获崭新的票子。晌午返回，不见人影，却见车轮背筐缓缓移动，陡峭盘曲马路上洒下滴滴汗水，毒毒日头下喷吐着滚烫的气息。破损鸡蛋倒胃，推搡车子吃力，贩运鸡蛋还不过瘾，干脆倒腾粮食，四轮拖拉机，六轮大卡车，收购，装车，起运。生意做大了，口袋鼓囊了，还是扩建舞台，整修校园，让乡亲们有好戏看，叫孩子们有宽畅明亮的教室念书。能腾出手来，门上翻盖自家房子，吃穿住行都得讲究一点。

排场没啥比头，还是检点学子人才。谁家娃子能念书，谁家学生是优秀，这才是刘家埂人谈论的话题。有人推车四十里，跑县一中给儿子送吃喝；有娃月亮地里背书，他爷爷偷偷躲一旁陪伴。寒去暑来，高考结束，有人欣喜，有人叹息，但谁家孩子考上大学，大家总要前去庆贺，出手资助。自从恢复高考以来，刘家埂孩子考上西安交大、四川大学、兰州大学、中国科技大学等名牌大学的大有人在，其中李晓舟同学更是鹤立鸡群独领风骚，他现在已是中科大学者，副研讨员。而从这个村落起步打拼，从政做官公干的，比如省交警总队政委、市文化局局长、中小学教师等等，他们总是情系家乡回报桑梓，或联系修路扩道，或捐赠图书字画，或吟诗作文歌赞，心心念念家乡建设，记挂父老乡亲生活。

刘家埂人是因赶潮流跟时代而聚集团拢讨生活的，他们从没放慢步时尚求进取的脚步，从老棒爸老电爷们的群贩骡马，到昼夜忙老人的起步“投机倒蛋”（时人故将“投机倒把”改称此说），再到拴娃长娃们的自行车队收贩活鸡鲜蛋，以至后来李大牛的城中画廊、李明俊的通广药材，等等，他们都在时代的大潮中挖掘出金灿灿的生意黄金，都创磨打拼成时代的弄潮儿，乡村城镇一身挑，种地做工两不误，农忙季节下地种田，树荫下凉快，麦场上谝闲；寒冬腊月进城上楼，赏奇花异草，看刺激大片。

刘家埂人也看重传统，热络乡情。村东头小学撤并了，但不能关门，老队长提议，大伙称赞，七手八脚改建成文化园地，老人们牵手话旧，年轻人挥拍打球，妇女们翩翩起舞，那个乐呵时髦架势，决不逊色城镇市区。当下好多农村空巢累枝人去室空，但刘家埂文化园，从早到晚笑语喧哗，歌声嘹亮。四邻三村乡亲或移步前来推棋牌，或驻足广场赏舞步，刘家埂总是吸引乡亲们轻松欢乐的好去处。刘家埂人更向往回归、团聚。他们总想着，这块狭长地带是他们的出生地，根基，那一草一木一田一土烙刻着他们的手印、足迹。每当逢年过节祭祀拜祖，他们或自驾机车千里风尘携儿带女，或乘换高铁一路相思噙泪念叨，那一方土墩有我刻剜的大字，这一眼泉水常洇湿我的水桶。捧一抔黄土，上几番香火，爷爷奶奶，大大妈妈，孙儿孙女看望你们来了，儿子女儿给你们敬献盘费……抹几把热泪，念几声保佑，三年五载又相逢，绕膝孙孙初长成，那时争抢枝头杏，而今还涩假牙根？儿时玩伴，在唏嘘叹息中再次仔细打量；少年初恋，在抿嘴憨笑中嗔怪傻楞。

又到端午节了，刘家埂人那个齐心劲热火情，别提有多感人动人。舞台是新砌成的，广场舞是早演练好的，音响道具是挺时髦的。安排人手、布置场地、迎接嘉宾、照顾老人，各样周到，诸事熨贴。舞台东边早早安好新式锅灶，黄河埠头的建林大厨师亲自把控，黄瓜拌蒜泥、青椒炒肉丝，简单几个下菜，就等牛肉大碗出锅。这个当囗，只见人流涌动，摩肩接踵，探视，吮吸，不馋牛大碗，只想品手艺。南天把、李药总一声令下，“开锅！人人有份，舍饭管够！”于是，次第就坐，有序启程。一青二白三红四绿五黄鲜味夺人牛大碗，先敬尊长，双手端捧。老人们不啻吸溜新鲜气味精当手艺，更是享受尊崇孝道优良习俗。品罢大锅饭，专心看演出。县城曲艺社，秦腔、小曲；本庄邻村舞蹈、歌曲，还有，爷爷孙女的器乐合奏、中书协会员的激情挥毫……真是的，刘家埂人让生活紧裹文化品味，让光阴紧贴时代步履。

刘家埂人，真有你的！

（二〇二二年四月于平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