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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育的传承与发扬:中国美院新任院长高世名首度接受专访(完整版)

美育的传承与发扬:中国美院新任院长高世名首度接受专访(完整版)2020年7月29日,许江院长正式卸任,92岁的中国美术学院迎来新院长高世名。9月6日,高世名在新岗位上首度接受媒体采访。这是他新上任的第40天,也是他在国美的第20年。

2020年7月29日,许江院长正式卸任,92岁的中国美术学院迎来新院长高世名。

9月6日,高世名在新岗位上首度接受媒体采访。

这是他新上任的第40天,也是他在国美的第20年。

就像此刻他所身处的这所学院,所谓新与旧、创新与传统,只是一种观察视角的分别,一种被外界赋予的定义,实际上,它们彼此之间,一脉相承。

上世纪初,蔡元培先生在西湖畔创立国立艺术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开学式上便明确,这所学校是要以“爱美的心,借以真正地完成人们的生活。”

这不只是一所培养艺术家的专业院校,它默认目之所及的人与世界都有更“美”的可能,生来便肩负“美育”社会的使命,并要以此开启人心、完成人格。

从此意义上而言,这所学校的掌舵人,势必承担深重的期待。

这份院长名单,从上世纪之初的林风眠先生始,许江是第十二任,高世名是第十三任。

在当下这个时代,这样一所被期待着的学院,将如何续写它的历史使命?

期待着1976年出生的高院长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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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世名

记者(以下简称记):大家都很关心中国美术学院换届后的工作。

高世名(以下简称高):我们这次换届力度非常大,新书记新院长,还有三位新的副院长,可以说是一个崭新的团队。对我们这支新团队而言,最重要的是制定好“十四五”规划,这涉及到今后五年的建设和发展。换届之前,我们已经在就此思考和面对,现在正处在初稿形成阶段。“十四五”期间,除了对接国家大战略、做好学科建设之外,办学模式和学校治理是最关键的,实际上就是如何真正做到“内涵式发展”。

中国艺术教育如何在“内涵式发展”这个方向上做文章、下功夫,是我们现在思考的核心问题。我们所理解的艺术不完全跟古代一样,也不完全和西方一样。我们在教育上有什么主张,在办学模式上有什么特色,有哪些自己的核心命题?我觉得,中国的每一所大学如果厘清了这些,中国教育的“内涵式发展”就实现了。

中国美术学院的“内涵式发展”,就是我们一以贯之的信念:走出一条中国高等艺术教育自主发展之路。

许江院长带我们编《国美之路大典》,用十年时间对美院九十周年的学术脉络、文化坐标、学术道路进行了系统梳理。九十周年校庆时,完成三十九册,涉及全院十四个教学与科研单位,现在附中部分又新添四册,总共已达四十三册。我们的历史之书基本完成,但更关键是如何让我们这条“国美之路”跟中国艺术的发展、中国教育的发展、中国社会的进步彼此响应。

记:国美接下来会不会有大的变化或创新提法?

高:2001年许江院长掌舵之初,就已经定下中国美院发展的文化坐标。今年毕业典礼上,我代表2001年的硕士毕业生送给许院长一张2000年的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叫《全球概念与中国当代艺术的境遇》,见证了当年的这一思考。这篇文章由许院长和我联合署名,当时我只是一个硕士生,院长把我的名字也署了上去,令我非常感动。我们可以感受到许院长是多么的了不起。从那篇文章开始,我们的文化坐标就已经基本确定:“全球/本土”双轮驱动。

当然在今天这样一个全球化和逆全球化胶着的世界语境之中,怎么来深化我们的文化思考和行动框架,进一步凝聚国美的主体精神,推动中国艺术教育的自主发展,怎么保证中国美术学院始终是一个文化创造的“高能现场”,这是个大课题,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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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典礼上感人的一刻

记:关于中国艺术教育自主发展之路的设想,能否具体谈谈?

高:中国艺术教育的自主发展程度与我们的艺术观念、教育方法和办学模式等多方面相关。

首先是我们的历史观、创作观不同。意大利有一位著名美术学院的副院长,是位雕塑家,在课堂上教的是装置,但他家中有一个世代传承的壁画修复作坊,承袭了文艺复兴时代的技术。但是他并不会把这种古老的技艺带到课堂上来,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艺术创作,而是一个属于博物馆体系的专业,所以他的作坊专门对接博物馆的古物修复。

西方艺术家普遍认为古希腊、古罗马、文艺复兴的艺术跟当代创作基本上是无关的,这跟西方人的线性历史观相关;而我们中国人的创造从来都是由历史和传统中生长、嬗变出来的,我们讲“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守常达变,守正出新”,这是我们从骨子里不同的东西。这一点在书法和国画领域表现最明显,讲究“笔笔有来历”,我们的“当代艺术”始终在与古人对话,与大传统是绵延一体的。但同时我们也不是抱残守缺、一味泥古,不但“与古为徒”,而且“与古为新”。我一直强调一切传统都曾经是伟大的发明,所以一切真正的传承都是重新发明——黄公望在他那个时代是一个伟大的创新者。

我们中国人对艺术教育方法也有自己的理解。在国画、书法传统中有四个字:临、摹、仿、拟,这既是创造的方法,也是教育的方法、学习的路径。我也在思考如何让这种传统教育中的方法更多地来应对跨学科的艺术教育。我们会对此进行反复的专题研讨,并在教学中实验。

中国现代的高等教育模式由五四那代人从西方引入,中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改造,美术学院的办学模式也走过了类似的历程。毋庸讳言,国美最初的模式仿造法国巴黎高等美院,教师总体上是留欧的,少量留日的,还有少数来自本土的老师如潘天寿先生、黄宾虹先生等,但教学模式主要参照欧洲。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学校慢慢经历改造,上世纪八十年代又经历各种思潮的碰撞和洗礼,直到2001年即世纪之交许江院长掌舵初期,形成了我们基本的办学模式。

这些年国美的办学模式实际上已经显现出一个“双循环”——我们当时思考并提出的“全球/本土”双轮驱动的文化坐标,就是我们艺术和教育的双循环,在今天全球化和逆全球化胶着的语境之中,如何将它深化和落实,我们早有思考和准备。

记:您这些年一直提的“以乡土为学院,深扎中国大地”,是否就是“全球/本土”双轮驱动的一个重要方面。

高:“以乡土为学院,深扎中国大地”,就是要联通学院和乡土,以中国丰富而复杂的乡土社会为大课堂,来培养深入理解中国社会、深度参与中国进程的艺术人才。我希望建立起一个遍布全国的“乡土学院”网络,让学生们可以细致地观察到中国人的生活世界、中国社会进程的微观脉络。

这个想法不只是为中国美院提出的,我认为全国的高校都应该建立起自己的乡土学院网络,打通社会的知识和学科的知识,这才是扎根中国大地办教育。我跟北大元培学院院长李猛教授谈过这个设想,他是研究社会学的,对此很感兴趣。

“乡土学院”对今天的教育者和艺术家都非常重要。学艺术的同学不要天天想着将来作品卖多少钱一尺,也不要只想着双年展、798,艺术家要跟绝大多数人建立关系。我常常跟同学们讲——不要做“艺术界的艺术家”,要做“世界的艺术家”。你到底为千分之一的艺术界的人工作,还是为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人工作?答案很明显。

另一方面,在这个全球化、逆全球化拉锯的时代,我们仍然希望能建立起一个国际研学网络。八十年代我们学校在法国巴黎就有三个工作室,就在塞纳河旁边,现在每个研究生都可以申请,全国独有。之前我管外事时,又在德国柏林建立了两个工作室,分别针对教师和研究生。英国牛津大学的杰西卡·罗森教授和德国海德堡大学的雷德侯教授也为我们设了两个研学点,“视觉中国”专业的博士生都可以去那边学习。明年年底纽约曼哈顿城区的基地也将建成,包括驻地工作室加展厅。我们希望这个“国际研学网络”范围能更扩大,除西方国家之外,也在非西方国家建立起来。因为从2000年我们就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除了the East、the West之外,还有the Rest。

一所真正的世界一流大学,她所培养的学生第一应该关心社会,关心具体的、真实的生活世界——任何一个村子里的具体问题,都要求“跨学科”的解决;第二应该关心全世界,要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视野和关怀,而不是永远只关心自己身边的杯水风波。

记:能更具体谈谈“乡土学院”网络的建设吗?

高:艺术教育注重一个人心灵的建设、人格的涵养。学以成人,就需要深入到一个真实的社会肌理,具体而微地建立起你的社会感知。

不要把乡土学院误解为“送文化下乡”,而是反过来,我们以乡土为学院向乡土学习。“乡土”也不只是农村,而是泛指城、乡、市、镇,是中国不同层级的社会肌体。真实的问题在乡土社会,我们希望学科的知识和社会的知识能够流通起来。第一步就是从乡土学习,在乡土中找到你的问题意识。这里面可以匹配各种各样的艺术工作,包括跟你的家人讨论艺术问题,包括为自己的故乡做地方志,也包括把我们下乡采风的传统进一步深化为社会感知和田野研究。

我们在上海金泽一直有个基地,现在打算把以前下乡的采风基地都系统化、常态化,不再是一年一度的,而要有长期的命题。不要带着那种“我是一个名校学生”的心态到地方上指手画脚,到任何地方都不能先带着成见,重要的不是“应该怎么样”,而是要先去试着理解“为什么会是这样”。

记:您怎么看今天中国艺术高等教育的总体状态。

高:国际上对中国高等教育有若干批评,但在艺术的高等教育上很少有人能够批评我们,无论是发展的规模以及能量,西方的美术学院和我们都很难比。三、四年前,威尼斯双年展艺术总监Ralph Rugoff来中国调研,最后一站到杭州。我问他,转了一圈下来,对中国艺术界有什么感觉?他说得很简单:Full of energy, no quality(充满能量,但没质量).我就问他:今天能量重要还是质量重要?他很不甘心地回答:遗憾的是,能量更重要。

中国艺术教育融入、参与社会进程,形成一种的发展的能量,这在全世界范围内是很突出的。我们的一个重要使命是保证中国美术学院始终是一个文化创造的“高能现场”,我认为这也应该是所有大学的使命,这并不容易。

记:有报道说今年美国耶鲁大学舍弃了《艺术学导论:文艺复兴至今》课程,您对此什么态度?

高:这种做法会加速他们古典传统的崩溃,我觉得这是西方历史危机的一种局部症状,没有历史的滋养和支撑,所谓当代不过是一片流沙。这不是现在才有的,在二十世纪上半叶就已经展露端倪。反过来我们要更清醒今天中国艺术教育应该怎么做。在我看来,要重建艺术教育的古典学脉络,我指的是大的文明意义上的古典学脉络,而不只是艺术。

中国的古典学脉络,如何在美院今天的教育体系里复兴?这是一个宏大命题。接下去几年,我们会在这个方向上用力,会有一些具体的措施。我们这两年引进张文江教授,你可以在学院里听到他讲《易经》、讲先秦诸子、讲《五灯会元》;我们在超越中国画的领域来推动关于山水的文明史研究;我们以汉字为中心来建立跨学科的研究团队,涉及书法、古文字、设计、诗学等各个学科,从文、字、书、形、声、意六个方面来对汉字文化进行研究和创作。

而我指的“古典学”不只是中国,对西方的古典学脉络也是一样需要加强。我们现在教油画,或是教西方美术史,如果学生们不了解古希腊罗马的神话,没读过《神曲》和莎士比亚,不知道什么是新柏拉图主义,没有古典学的根基,他怎么去理解西方艺术图像背后的内涵?

无论东西,只有穷源尽流,只有让古典学的根基变扎实,才能够真正把握它的精髓。我们学校从第一代先师开始,就始终以古典精神作为一个基本的价值诉求,我们最早的学刊就是《亚波罗》《亚丹娜》。古典并不是保守,古典代表的是对深度、完满的卓越性的追求,无论是古希腊罗马的雕塑、文艺复兴的经典,还是中国的宋画和晋唐书法,都是一种“无条件的伟大”,背后有深厚的精神内涵。我觉得一定要把这种古典脉络接续下去、复兴起来。

记:您强调古典学的脉络,也先后创立跨媒体艺术学院、创新设计学院这些新锐前沿的学院,能谈谈后者吗?

高:这两个学院都是美院现有学科布局里最新锐前沿的部分。

跨媒体艺术学院自2010年成立,已经十年了。它的初始设定就是强调以媒体实验、艺术创作、社会思想、策展实践的四维互动,推进当代艺术的跨学科研究和跨领域实践。其教学要求是,一方面提供最切实的媒体技术与创作路径的训练,另一方面,强调媒介理论与社会思想的智识培养;注重媒体手段与思想方法的综合演习。我们的培养目标不是现成的当代艺术家或者新媒体艺术家,而是“掌握新媒体技术、具有实验精神和思想能力的艺术实践与媒体创意人才”,我们希望培养的是“大写的”艺术家。

创新设计学院要培养的是通过设计思维去驱动社会创新的高层次拔尖人才,聚焦艺术与科技的跨界融合。这个学院招理科生,在全国艺术教育史上是第一次,去年学生高考平均分超过640多分,今年据说更高。这些能上浙江大学的学生,主动选择学艺术,说明是真爱艺术,想在里面有所作为,对国美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未来的种子”。

这两个学院是典型的艺术与科学融合。艺术和科学之间的关系我讲过多次,引用两个人的话,一个是福楼拜:“艺术与科学在山脚下分手,在山顶上相会”,意思就是我们不能彼此技术化、工具化,而是要互为启蒙。第二句话是尼采说的:“让我们用艺术的眼光看待科学,让我们用生命的眼光看待艺术。”这是我们的基本态度。

美院设置良渚校区的一个重要思考,是要参与杭州城西科创大走廊的建设,那里靠近浙江大学、西湖大学、之江实验室、阿里,我们希望能够加入到其中去推动创新设计,准确地说是通过设计推动社会创新。

记:假设艺术学院培养出来的每一个学生都可能成为艺术家,那么理想中的艺术家应该是怎么样的?

高:作为一所专业院校,艺术院校教育的目的是培养艺术家,但还有一个前设性的任务,就是培养人。培养什么样的人?全面发展的人。

92年前,蔡元培先生的开学讲话中,第一段话就说要以“爱美的心,借以真正地完成人们的生活。”他给国立艺术院的第一个任务是以美术教育开启人心、完成人格。他提出的办学宗旨有三大任务:培养专门艺术人才、倡导艺术运动,推行社会美育,九十多年这三大任务依然不变。

我们不要把“艺术家”视为一个身份、一种职业、一个圈子。“艺术家”是一种状态。每个人生命里都会有一些艺术的时刻,从所有的常规、习见里解放出来,忽然豁然开朗,充满想象力,觉得可以改变自己改变世界,艺术就是这样解放的力量。我们的日常就像潜水,有些时候你突然冒出来,呼吸一口空气,那就是艺术展开的时刻。这个时刻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而艺术家是一个要创造艺术时刻的人。

艺术教育培养艺术家,就是要唤起他生命的艺术时刻,唤起他身上改变、解放的力量,我觉得这是艺术教育的根本,而不是培养出特别会画画、会做雕塑、会写书法的人。在中国古代,会书法不是个事儿,会画画也不过就是文人翰藻之余事。现代社会,艺术家才成为一个非常特殊的身份。历史上无数大艺术家都曾经宣称“人人都是艺术家”,为什么没有人当真?其实每个人生命里都有一些让你拍案而起的时刻,让你心花怒放的时刻,让你觉得自己能力无穷力拔山兮的时刻,那些都是艺术的时刻。艺术教育就是为了想办法创造这些时刻。

记:您现在有很多身份,学生时代的理想和现在有变吗?

高:我在学生时代理想也老变,最初想当新媒体艺术家,后来想做策展人、思想史家。现在心里比较清楚,还是想做一个教育家。当然,新媒体艺术家、思想史家、策展人和教育家之间并没有矛盾。

在学校,第一身份就要还原成教师。但是作为教师,我很惭愧,现在不太有时间进行具体教学工作。教师的身份,有很多很多的意味。一方面如韩愈《师说》所言“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解惑”,意思很清楚,但是“授业”,授的是什么业?《师说》第二段说“师道之不传也久矣!”在韩愈那个时代就已经这样了。所以说,教师这个身份,我们今天要认真地想一想。前一阵子我又重新抄写了一遍《论语》,非常有收获。孔子是一个很真挚的人。一个教师,如果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老师,要多去想想孔子。我相信道不远人,人自远之。

教育联系着各个问题。去年“中国艺术教育研究院”订阅号发刊词,我专门谈了艺术教育和美育之间的关系,题目叫《学以为己,学以成人》。我觉得要重塑现在学生对生活和自我的理解。去年学校基础部做了《什么是一年级》的系列讲座,八位老师八堂课,大家反响很好。它涉及到的不只是教学和学习,而是你从一个高中生,进入中国美院这样的学校,你的一年级要解决什么问题。做这个讲座是要解决学生的价值观问题。今年我们毕业季有句话是“怀同样心愿者无别离”,这是当年吴冠中先生跟许江院长讲的,也是他的老师吴大羽先生跟他讲的。成为国美的学生,你第一步要解决“这一辈子要做什么”、“在大学中要做什么”这些问题。艺术心愿的唤起、学术志业的确立,这是最关键的,是人格培养最内核的部分。

我印象很深,我当年考进美院,第一个星期是哈佛大学的一位女老师Dr.Smith来给我们上课,用弗洛伊德和荣格的心理分析方法,研究超现实主义画家玛格里特的作品。接着是洪再新老师的课程,大一就用研讨班的方式上课。上课用两台幻灯机,每次一开始就是两张幻灯片,左边是中西对照的历史年表,右边是世界地图,不断提醒你所在的时空坐标。这种教育,对于一个从高中刚进入大学的年轻人至关重要,心气不一样了。对艺术家的培养来说,心气最重要。这些学生们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考进美院,这是幸运,同时这也证明了他们的优秀。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因为是独特的,所以要自命不凡。自命不凡并不是狂妄自大,后者往往是与无知相伴。自命不凡是指在做人做事的时候,尤其在创作中,将自我拔高一度,只有如此,才能不断超越现成的自己。自命不凡,同时要保持谦卑,虚怀若谷,这两种状态同时起作用,才会蕴生出最具德性、最为卓越的心灵。

记:您也当选了新一届浙江美协主席,能否谈谈这方面的工作?

高:浙江美术界的综合实力和整合度在全国一直位居前列,已经形成一个传统,这跟国美在这里有关,更跟许江院长这么多年的凝聚力有关。

我在美协换届大会上作了表态发言,最核心的想法是:美协的本质是以美术家为名的价值共同体。无论你是院长、教授还是普通工作人员,无论你是画院的专职画家还是政府公务员,在美协请还原你的第一身份——艺术家。以这样的原则,大家共同建设、推动浙江美术界的工作。我相信所有的代表们都认可这个观点。

浙江省美协肯定是以中国美院为主要抓手来带动全省美术界的团队发展:一方面打造高层级的精英团队,可以承担国家任务,可以拥有全国乃至国际的影响力,我们要推出这样一些人;另一方面,我们又要能够深入基层,深入各个地市,把美术的触角深入到我们的城乡市镇、社会现实的方方面面,在社会美育上作出一番事业。

记:能不能为现在的学生推荐一些书籍?

高:我以前开过很多书单,但我觉得都不是真正所谓的命定之书,真正命定的书是生活。如果是对美院的学生而言,我的建议是不要只读艺术的书。

读书可以有两种读法:一种是尽可能广博地阅读文史哲等各类书籍,目的是以博雅的阅读让你的世界更加宽阔;第二种是读图读画,目的是建立自己的视觉教养。记得我进美院读书的前三个月,把图书馆里所有的画册包括时装杂志、图案书之类都翻了一遍,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你的视觉教养,你的视觉敏感度,就好像人工智能一样,要用大数据来喂养。学艺术的同学一定要在脑子里储存大量视觉数据,形成经验,形成本能。

无论如何,至少要精读一本书。我不愿意讲哪一本,因为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开窍读物。我的开窍读物是美国作家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我女儿的开窍读物是蔡元培先生的《中国伦理学史》。每一个人生命中都有一本命定之书,真正可以打开自己世界的书,但每个人的这本书最好都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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