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翻开纸质的书籍,总能回想起在大兴安岭上生活的点点滴滴。
网络时代,人们的阅读习惯好像已经消失很久了。大多数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依靠短视频、朋友圈、公众号等媒体,甚至还出现了帮你读书的读书APP。碎片化时间看似都被利用了起来,其实却让人们的思维变得懒惰、僵化。
正如冯骥才所说,一切快餐式的网络文化都是以消费为目的,它只推送你想看到的内容。而读书,却恰恰是一个从知识当中索取养分、自我补充、发现不同的一个过程。网络,似乎在“求同”,而读书则更像是“存异”。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保持着读书、买书的习惯,而且是纸质书。
有钱难买旧时贫。我为什么保持着这样一个习惯?这与童年时期的生活环境是分不开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文章当中回忆大兴安岭上的20年生活,对那里充满了怀念之情,不吝赞美之词,记述故乡与过去的美好。
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个距离国境线只有100多公里、距离省会却接近800公里的小镇来说,这里确实太闭塞了,而我的童年时期,家里又异常的清贫。
只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才能有见识,才能形成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但对于我们八零后这一代人的童年来说,由于经济的不发达,行万里路显得那么艰难。大多数情况下,读书的成本要相对低廉一些,所以我们只能依靠读书,去了解外边的世界。
只是,边陲小镇,可读到的书实在是太少了。
因为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所以我在读书的选择上,更多的倾向地理、历史、文学这样的人文读物。之所以会这样选择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三十多年前我们国家可供儿童阅读的自然科学类书籍实在是屈指可数。
而八十年代末正好又处于思想与文化的解放时期,一大批人文读物如雨后春笋般萌发。所以,与其说我选择了人文读物,不如说人文读物选择了我们80后这一代人。80后为什么如此怀旧、如此文青?童年的经历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因素。
我的文学启蒙,居然是《百家作文指导》这样的作文集。小学二年级开始,学校建议我们每年订阅这套儿童写作类的指导书籍,一年的订阅费不到十块钱,两个月一本,一年六本。家里本不富裕,母亲一个月五十几块的工资,听说我要订课外杂志,没有丝毫的犹豫。
正是通过这套作文集,我真正了解了山外边的世界。我不仅对小作者们的文章感兴趣,更对他们所在的省份、城市、地域、习俗产生了浓厚的好奇,你能想象一本作文集居然成了我最早的中国地理启蒙读物?
在我的印象中,山东、河南的同学们上榜的佳作最多,山东肥城、河南新乡这样的普通城市,就这样印在了我幼小的心中。尤其山东的小作者们对家庭、社会的描写,让我记忆犹新。我对山东的印象,源自于此。
原来,世界这么大!
这套作文集不仅有优秀的作文,还在每一期的最后连载童话故事,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熊猫奇遇记》(也或许是历险记),不仅情结跌宕起伏,文字优美,而且配有插图。或许,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讲故事有了近乎偏执的追求。
但是,小镇毕竟是一个偏僻的地方,能阅读到的课外读物太少了。为了拓展眼界,我几乎是把能见到的全部文字都拿来读。从残缺不全的杂志、过期泛黄的报纸、到枯燥的教材,甚至物品说明书我都不放过,如饥似渴,不知疲倦!
从废品收购站捡来的《小学生百问》成了我的人文知识启蒙读物。我对历史、地理的基础知识点就源于这本书,而我的宏观历史架构则源自我家老爷子的《中国工人职业教育——历史》。小学毕业时,我已经几乎将这本书倒背如流了,这也直接导致了我的初中、高中在历史课的学习上一直十分轻松。
不得不说,那个年代林业系统对职工的岗前培训十分到位,不仅限于专业技能,连历史这样的内容都考虑了进去。林区的糙老爷们虽然油盐不进,但每天耳濡目染,居然也培养了父亲的同事们一个个谈起来南朝北国,口若悬河。
一本名不见经传的职工教育课本,居然直接影响了一个孩童的后半生。
后来上了初中,由于当时林区的经济进入衰退期,家里的经济条件十分拮据,我也没怎么再购买课外读物。有一次去加格达奇的姑姑家,迟迟不肯走,只是因为她家有一柜子的旧杂志。
天无绝人之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居然在家里发现两套过期的杂志,和一摞废旧的报纸——《山西青年》、《大众电视》、《北方时报》。这两套杂志究竟是怎么到我们家来的,连我家老爷子也记不清了。每套都有十几本,但是都不是连号的,而且页码也是残缺不全,经常读着正在兴头上,一翻页,后继无文了。
无心插柳,这三套刊物真正令我对五行八作、世间百态产生浓厚兴趣并希望去外面的世界一探究竟。
《山西青年》和《大众电视》都是1986-1988年前后的。但我读它的时候,已经是九十年代中期了,林区的闭塞,可见一斑。但即便如此,这两本杂志为我带来的震撼,至今仍记忆犹新。
天南海北,文史哲学、地理政治、家长里短、人生百态,甚至还有一部分科学幻想,它让我从童年时代,正式的进入了少年时代。我至今没去过山西,但真应该感谢山西省曾经有这么优秀的期刊。
《大众电视》是中国比较早的娱乐期刊,那时候娱乐圈还叫“文艺界”。里边的文章虽然也是对明星生活的一些小报、八卦,但是写作态度还算严谨。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这本杂志上的武侠小说连载——《金台奇侠传》,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武侠小说这一文学形式,甚至一度以为它就是一本历史小说。
《北方时报》应该是黑龙江的报纸,说起来不怕各位笑话,这些报纸本来是上厕所用的,不知道我老爹从哪搞来。由于那时候能读到的文字太少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居然把半米高的一捆报纸全都读完了,《李杜将军在依兰》、《心香一瓣系张权》等文章记忆犹新,尤其是连载的一篇武侠小说《胭脂血印》,同大众电视杂志的《金台奇侠传》一样,成为了我的武侠文学启蒙,网络发达后,我找过这两部小说,已经散佚难寻了。
这三套刊物,可能都来不及生存到网络时代,就已经消亡了。三十年前的记忆,时光如水,这些刊物和兴安岭上那个小院,再也回不去了。
进入高中,课外读物有了明显增多,量和质都有了大幅度提升。高中三年选择了我不喜欢的理科,毫无兴趣,每天只顾着在教室看闲书。第一次高考失利,我终于拗着性子在复读这一年选了文科。
我逛旧书市的习惯,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的。那时候偶尔能有几块钱的零花钱,我基本上都用来逛书市、买书。一年的时间里,硬是凑齐了四大名著和金庸作品集,唐诗宋词唐传奇更是搜集了十数本。寒暑假每次去加格达奇,火车站前延绵一公里的旧书市我更是从不放过。
后来在学校旁边开了一家“平价书屋”, 由于我成了常客,每次我去买书,老板和老板娘都给我七折八折的优惠。陪着我逛旧书市的小伙伴们,你们现在还好吗?书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不知道你们现在身在何方。
上了大学,哈尔滨的学府书城成了我每周必去的地方。学校的图书馆里的书我更是如数家珍。在哈尔滨的四年大学生活,我们寝室兄弟八人,大部分都喜欢阅读。七哥更是《生活报》和《新晚报》的忠实读者,每天必买这两份报纸。
后来,大学毕业谋生,漂泊十余载。即便是失业的时候,我也会去书店看书,看见喜欢的,咬牙买下来,实在太贵重却又十分爱不释手的,就在书店站着读完。
那几年的时光,再穷,我也要每年买几本书,那是我这样一个山里孩子对待知识与眼界最后的倔强。十几年的颠沛流离,行李越来越少,装书的箱子却从未舍得丢弃。
但我从不看快餐文学、不看爽文,我也不怎么看纯文学。或许我就是那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普通青年。
再后来,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书架,多年的藏书终于有了安身之所。父母第一次从黑龙江来山东过年,别的父母都会带一些哈尔滨红肠、豆瓣酱之类的黑龙江特产,我却让老爹把高中时代和大学时代买的整整两箱子书带了过来。老爷子一脸愁容,但内心是高兴的。
我成长的地域,偏僻辽远,群山环绕,交通闭塞,但它却给了我探究外部世界的动力与渴望。时至今日,每次出差到机场、高铁站,我都会不自觉地走进书店,挑几本感兴趣的书,从不空手。
身体和思想,总要有一个在路上,我想,我算是二者兼得了吧。今天谈完了思想的路途,以后有空再谈谈身体的旅程,谈谈我和铁路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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