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沉船

郭靖、黄蓉可以视为历史上襄阳之战中出现过的“义军”，张贵、张顺的义军曾经在襄阳之战中做出很大成绩。本文详述襄阳失守经过，从义军的视角来讨论宋军为什么没有守住襄阳，行文颇有《剑桥倚天屠龙史》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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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侠夫妇铸成一刀一剑之后，将宝刀授给儿子郭公破虏，宝剑传给本派郭祖师。当然，郭祖师曾得父母传授武功，郭公破虏也得传授兵法。但襄阳城破之日，郭大侠夫妇与郭公破虏同时殉难。

——《倚天屠龙记》

《倚天屠龙记》第九章里俞莲舟曾提到郭靖、黄蓉因襄阳沦陷，夫妇二人双双殉国一事。却未曾提及过程，世人不免多有猜测。

按郭靖自铁木真病逝同一年（即1227年）驻守襄阳，至1273年吕文焕向元军投降，前后总共46年，其实这期间襄阳曾经失守，后由南宋名将高达率军收复。按小说的记载蒙哥于1259年被杨过飞石杀死于襄阳（现实为合川钓鱼城），14年后襄阳再度沦陷。本文要弄清楚的就是郭靖、黄蓉在最后这十四年中究竟如何驻守襄阳，又因何原由最终守不住襄阳城，以致殉国？

功与过——吕氏兄弟与荆湖战场

话说蒙哥死后，蒙古内部纷争，分裂出四大汗国，忽必烈建立起占据中国北方的元帝国。大国新建，一时无暇南顾，数年间边境没有大的战事。而南宋内部却展开起了内斗，在小说中吕文德因襄阳一役得黄药师、郭靖、杨过等人相助，在现实中则凭据自己的能力击退元军，得以加官进爵，成为宋朝首屈一指的大将。

志得意满的吕文德巴结奸相贾似道，开始排挤起政敌。有一位智勇兼备的武将刘整，本跟随着名将孟珙破金，曾率十二骁勇之士在夜间渡过护城河，潜入城中，袭击生擒守城的将领。孟珙得知后大惊，直把刘整比作五代猛将李存孝，刘整也因此被称为“赛存孝”，相较杨过率众歼灭蒙古先锋军不遑多让，想必刘整及十二勇士的武功均非泛泛。

何冰饰演贾似道，王刚饰演宋理宗

身为北方人的刘整以武功获得升迁，南方诸将皆出其下，使吕文德整个派系的将领感到不满，刘整提出的计策均被否决，一有功劳则被隐瞒不予上报，吕文德又命与刘整有矛盾的俞兴任四川制置使，用以打压刘整。

刘整得知吕文德和俞兴勾结将要诬告自己的事情，感到惊恐不安。其实南宋权臣相互勾结残害忠良一事历来就有，几年前江湖不还盛传“神雕大侠”杨过为余玠、王惟忠二位将军申冤一事吗？刘整更看到名将向士璧、曹世雄均被奸相贾似道逼死，王坚、高达也遭到了排挤，刘整愈发感到不安，暗中与蒙古勾结。

景定二年（1261年）六月，刘整以泸州十五郡投降蒙古，四川战线崩坏。小说中也正是这一年，二小姐郭襄途经少室山，登山拜访少林无色大师，还在机缘之下习得九阳神功。郭襄曾劝张君宝去襄阳投靠郭靖，而张君宝辗转去了临近襄阳的武当山。

俞兴出兵进击刘整，刘整为抵抗俞兴，将家产分给兵卒，激战十余回合后将俞兴击退。败报传到宋廷，宋廷急派吕文德率军进攻泸州，终于在景定三年（1262年）正月收复泸州，吕文德亦因功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虽然刘整战败，却得到了忽必烈接见，忽必烈对刘整灭宋计策相当感兴趣。刘整向忽必烈献计，在襄阳城外设置用以互市的榷场，以掩护其军事行动。刘整跟吕文德积仇已久，深知吕文德的陋习，他向忽必烈指出吕文德“可以利诱”。

忽必烈派人向吕文德行贿，吕文德竟同意建榷场。元军又借口南人都不可信，要求建筑城墙以保护其货物。吕文德见元朝得寸进尺，心生不快，没有同意，此时有人极力游说吕文德说：“榷场成，我之利也，且可因以通和好。”于是吕文德转变态度，奏请宋廷开设榷场。元军借机筑土墙于鹿门山，表面上是跟宋朝进行贸易往来，实则内筑堡壁，以阻断宋军向襄樊地区增援。

襄阳保卫战

那么重点来了，深知兵法的郭靖、黄蓉为何看不出问题呢？

原来吕文德现已身为京湖制置使，开府于鄂州（今武汉），负责统辖南宋西部战线军事，襄阳城只是他辖区之一，久在襄阳处理军务的郭靖、黄蓉无法直接跟吕文德沟通。

期间吕文德的堂弟吕文焕两次写信通知，揭穿元军的阴谋，但吕文德的亲信陈文彬已被元人收买，他把藏匿起来。直到吕文焕又一次写信给吕文德，他才得知真相。吕文德深悔，叹曰：“误国家者，我也！”可此时元军工事已经完成，为时已晚。

咸淳四年（1268年），元军大举南侵，顿时将襄樊诸城围住。时任襄阳守将的吕文焕派人向吕文德报告蒙军修筑鹿门、白河等寨，襄樊被重重围困时，吕文德却不以为然，反而斥责吕文焕道：“汝妄言邀功。设有之，亦假城耳。襄、樊城池坚深，兵储支十年，令吕六坚守。果刘整妄作，春水下，吾往取之，比至，恐遁去耳！”但吕文德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策应，便于1269年含愧病逝，他终也知道襄樊战局陷于被动，自己有难辞其咎的责任。

由此可见，襄阳之失主要在于吕文德贪财受贿，忽视边防部署在前，使襄阳战线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又自大轻敌导致襄樊被围在后。

郭靖、黄蓉期间远在襄阳，无法跟吕文德直接沟通，郭靖也忽视了军事战争最重要的是掌握国家战略的方针，而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守住战略要地襄阳的重点在于襄樊战区整个布局，以及南方宋军向襄阳增援的道路。元军所做的就是瓦解襄樊防线，并且阻断宋军增援襄阳，由此将襄、樊变成两座无援的城池。

更严重的是襄樊重镇不得不救，而元军故意围点打援，使得入援的宋军颇为被动，遭受严重损失。因此元军并也不早着攻陷襄樊，自1267年十一月起，襄阳之战一共连战六年，在吕文焕和郭靖合作之下，他们多次击退了元军猛攻，终没法制止襄阳沦陷的结果。

TVB版“北侠”郭靖与“五代名将”李存孝形象

江湖与庙堂——郭靖黄蓉为何守不住襄阳

现在来总结郭靖、黄蓉殉国的原因。

1、郭靖和黄蓉无法长期号召武林群雄抗敌。

江湖中人出于义愤，偶尔一次大战为朝廷出力说得过去。可是这伙成千上百的人聚在一起，又无粮饷可领，还要倒贴生活开销，不可能让他们经年累月去做这件事情。

丐帮更是无生产能力，随着南宋财政弊端越来越严重，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有产业的小农连生存都成问题，何况是没有任何生产能力的乞丐？郭靖本身无法给他们提供长期供给，故丐帮群众必然是最早崩溃一支队伍，顶多只有一些精英长老肯相随。

有些人物或是一派掌门或是地方豪强，不仅还有家门事业要管理。甚至于某些帮派的营生本身就跟南宋的官府利益冲突，他们不在官府的禁令下经营私盐，如何支撑帮会运作？这决定了江湖人跟朝廷的意识形态走不到一起。

更深层问题是江湖人士不在背后给南宋朝廷捅刀已然不错，南宋末年财政恶化，官民关系可谓进一步恶化，处处都有聚众起事的条件，江湖豪杰没有大闹宋朝，无非是看着国家兴亡的大义，才没给南宋政府补刀。

题外：就拿那个著名的明教来讲，那就是专业造反的帮会，他们不仅是针对元朝，在北宋和南宋均发动过起义，在《水浒传》中，郭靖的祖先“赛仁贵”郭盛就是助宋江讨伐明教方腊期间，被落石砸死。杨逍对张无忌讲述明教历史就提到过一位教主钟明亮在起义如火如荼之时忽然暴毙身亡，疑似修炼乾坤大挪移走火入魔。他就是杨过同时代的人物（均生于南宋理宗年间），只是他到了元灭宋后，才对元朝发动起义。

新版“赛仁贵”郭盛形象

2、刺杀行不通。

为什么郭靖、黄蓉不在最后时刻采取刺杀？我认为郭靖当年告诉忽必烈曾经想要刺杀托雷，以及后来蒙哥之死，都让忽必烈心生警惕。

一则忽必烈不再亲临前线，二则他会加大力度网罗天下高手为自己效力，以忽必烈统治疆域之辽阔，他甚至能请到很多西域的左道（景教、回教、火工头陀的弟子）高手。三则负责攻城的阿术、阿里海牙也是高手，他们都曾做过忽必烈的宿卫。

阿术更在灭大理之战中率军攻城，搏战于城上，史书则记载大理掌权者段兴智（与“一灯大师”段智兴的字对调）、高泰祥跟阿术的父亲留兀良合交战战败后被生擒，阿术恐怕是直接跟大理段氏的高手交锋过。试想大理段氏家学渊源，即便到了这一代都是平庸之辈，也不是一般角色可以对付，阿术亲自上城与段家人搏战，自有过人之处。

题外：此时蒙古国师也换成了正值壮年“大宝法王”八思巴，数年前他在北方把全真教第三代的高手打的一败涂地，使全真教一蹶不振。此人武功究竟有多强不得而知，但只要不太弱就能让郭靖没法在万军之中取巧刺杀主帅。有人推断八思巴就是金轮法王，其实年龄对不上，八思巴在蒙哥、金轮法王战死那一年才二十四岁，一年后忽必烈即位，才正式封八思巴为国师，正好是接替了金轮法王。

3、没有启用名将高达。

元军围攻襄阳数年，宋廷本议让名将高达代替吕文焕驻守襄阳，贾似道认为这会招致吕文焕以及一众党羽不满，吕文焕自觉被高达替换丢了面子，不顾战况危机，反向朝廷送上捷报。

这时郭靖、黄蓉应当在襄阳，怕是二人不懂朝廷派系斗争的事情，才没逼迫吕文焕请高达做替换。当年高达收复襄阳，曾作战襄樊数年，熟悉襄阳边防事务，跟郭靖、黄蓉应该也是老搭档，况且高达后来死守鄂州，令阿里海牙受到箭伤，实是不可得多的悍将。只因高达曾在鄂州的时候当面嘲讽贾似道，一直受到贾党排挤。更深层的问题始终是南宋朝廷与将领之间互不信任，没法团结一致作战。

题外：襄阳沦陷后，高达以湖北制置使兼安抚一职驻守江陵府，随着阿里海牙、阿术南下，连破寿昌、信阳、德安诸郡，宋将高世杰与阿里海牙激战后惨败，随后岳州、沙市沦陷，江陵也成为了一座孤城，高达感到恐惧而失节降元。他也许是受到贾似道一党排挤心有不满，却也失去了当年坚守鄂州，力抗元军的勇气。高达后来竟也成为忽必烈的重臣，官任参知政事。

TVB版王重阳、段智兴扮演者郑伊健及高达形象

4、忽视樊城守备。

吕文焕驻守襄阳六年，屡次拒绝元军劝降，期间刘整亲到城前劝说被人射伤，有可能是“神射手”郭靖所为。

最终吕文焕因为樊城先被攻陷投降，历来樊城和襄阳夹着汉水相依为援，可通过汉水中的浮桥与对岸彼此支援，可谓唇齿相依。樊城被攻破后，元军可对襄阳进行四面包围，使襄阳彻底成为孤城。襄阳在回回炮轰炸之下，城中守军大乱，不少宋军将士逾城降元。吕文焕在元军多次劝说下与阿里海牙折箭为誓，答应了投降。

重点还是在于郭靖、黄蓉多年来侧重于襄阳城防，忽视了樊城的重要性，尽管樊城亦坚守六年后城破，可我们历来只听说郭靖守襄阳，未闻其守樊城。

还有另一个可能性，樊城被攻破以前郭靖、黄蓉就已然殉国！襄阳之战长达六年，期间宋军历次出城反攻，郭靖、黄蓉也许死于其中某一次血战。不然，二人不可能坐视吕文焕跟元人谈投降条件而不闻不问。

这六年间，郭靖早已知道襄阳终会城破，不知如何联系到了杨过，用玄铁剑冶炼成了屠龙刀和倚天剑，而后慷慨赴死。当时，郭靖已有七十多岁高龄，他将后半生都放在了襄阳城，倘若苟活则是否定其一生信念，故宁肯死战到底。

题外：回回炮可不只是固定投石机，《元史·刘整传》记载回回炮可装备在战船上，接近在汉水接近襄阳城进行炮击，且攻击能造成襄阳城寨栅着火，可见回回炮不止是投掷飞石，还投掷已点燃的重物。元军有一种攻击叫“金汁炮”，炮击后能造成焚其庐舍，烟焰涨天。所谓的“金汁”通常是指粪便，点起易燃的粪便再大规模投向敌城，那画面着实雄伟壮观。无论武功如何高强，始终也无法敌得过大批机械化武器围攻。

后言：论世间英雄也不能尽看成败，郭靖为人处事但求无愧于己，真实的世界里几乎不存在完美的道德，诸如吕文德、吕文焕、高达、刘整等都曾做过一时的英雄，却不能将正义贯彻一生。即便是黄药师、杨过亦不过一时功成而身退，故才突显出郭靖其人在武侠小说中的独特魅力。同时代亦有孟珙、余玠、王坚这等英雄人物值得后人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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