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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器”是中国古代哲学史上的一对重要范畴,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中国传统的“道器”关系,无论是“道在器先”“道在器中”,还是“天下惟器”,无非表明是重道还是重器。而器与道的关系从古代造物的实践来看,“以器启道”是其重要内涵,从“器”中我们能够体悟出它的美学追求,这其中至少包含了三层意思:在古代器物上,我们能够感受到生生不息的自然之道与天地之美;不同时代、不同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审美状况,甚至不同阶层的人们的愿望、情感与思想等,在古代器物上或多或少的能够找到它的踪迹;古代造物者要“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天地之美寄于生命,在于盎然生意与灿然活力,而生命之美形于创造,在于浩然生气与酣然创意。故其所创之物浸透着活泼泼的生命情调。
一、器合自然之道
何谓“自然之道”?若对“自然之道”作全面的理解,必须把握《老子》一书中“自然”概念的准确含义。在老子哲学中,“自然”的概念从来不是简单的关涉自然界,更为重要的是指与“人为”相对的自然而然的意思。老子的思想可以看作中国古代的自然主义,但对《老子》中“自然”的理解,又不能等同于西方现代哲学中的“自然主义”。老子实际上是用“道”的自然无为,同时也就是用自然界的自然无为来解释世界。
庄子也提倡顺应自然,甚至比老子的态度更加激进,他反对任何改变自然的行为。庄子在对待自然与人为的态度上是明晰的,即极力赞赏没有斧凿之痕的“自然”,反对“人为”。可以说,庄子的这种思想不利于古代器物设计的发展。但是他所提倡的返璞归真的思想,对古代器物中“自然”、“清新”、“素朴”趣味的养成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中国古代哲学中的自然之道,其精神实质就是要尊重自然,人类的活动要遵循自然的规律、法则,自然万物的丰富性是人类造物制器的源泉,自然世界中的无限生机与活力是人类造物设计的不竭动力。中国传统社会是农业社会,人与自然的联系非常密切,是亲和的而非对立的关系,这对中国传统造物观念与实践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创造了中国古代独特的造物文化。
古代匠师把主体的生命情感与意愿注入到自然界的材料之中,让自然材料与人的气脉相通,创造出一种自然与人和谐共生的理想器物,这样的器物仿佛就具有了生命。古代造物者就是很好地选择材料、利用材料的特点,使器物在材料、技艺、匠心的共同作用下合乎自然之道、彰显自然之美。
二、器载社会之道
什么是礼乐文化?礼乐文化是古人把“礼教”与“乐教”融为一体而形成的教化体系,其要旨就是以礼为教、以乐为教,这是中国古代儒家之教的根本。
中国古代文化是一种礼乐文化,因此中国古人典型的生活方式就是礼乐生活。古代人的生活方式是“礼”的载体,而这个载体是物质与精神、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体,这其中自然包括古代的各种器物。因此,研究古代器物必须关注古人的生活方式,我们只有对古人的生活方式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和理解,才能容易认识和理解那些体现古人生活方式的器物。
“器以藏礼”出于《左传》,体现了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基本特色。古代器物无不体现出一种礼的尺度与乐的精神,把秩序与和谐观念全面贯彻于日常生活,并体现在日用器皿之中。如中国古代的玉器就担当了礼器的作用。“器以藏礼”,即用“器”作为象征手段,将礼法通过礼器贯彻于仪式中。礼器就是礼的表现载体,也就是说,礼的含义是通过器物体现出来,如器皿、舟车、宫室、衣冠等。器物也是权力与身份的重要载体,器物的形制、色彩、纹饰等,都可以成为权力与社会地位的一种表征。
古代青铜器是礼乐文化的典型代表。青铜礼器不只是贵族统治者的装饰品和奢侈品,更重要的是国家之礼器与权力之象征。鼎是青铜礼器之首,它是盛牲器,鼎中盛放什么样的牺牲,它的数量多少,决定了礼的级别高低。西周时期就存在着列鼎制度,列鼎是王公贵族在祭祀、宴飨、丧葬等礼仪活动中使用的形制、纹饰相同,而尺寸大小依次递减,或相同的成组的奇数的鼎,即天子用九鼎,诸侯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士用三鼎。礼器组合以鼎簋较为常见,簋往往成偶数出现,如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士三鼎二簋。随着奴隶制的瓦解,用鼎制度虽然发生了变化,如出现了“僭越”现象,但用鼎数量的多少还是判断墓主人身份高低的重要标志。
青铜器的觚,是从陶器发展演变而来。日常使用时,如需温酒而饮,要用爵,不需温热,则用觚。爵和觚,都属于级别很高的礼器,不能随便使用。古人在举行燕礼和祭祀时,才用爵和觚。青铜觚是一种长身、细腰、圆底、敞口的酒器,一般多为圆形,也有方形觚,但较少见,口大而平,装饰有饕餮纹、蕉叶纹、四瓣花纹等。不论圆觚或方觚,其共同点就是器身有棱,“觚”字本意即为棱角。到了春秋末期和战国初期,铜觚的形制已经不如西周时期的规整,棱角不甚明显,直至消失,而仍然名为觚,以致引起孔子的无限感慨。觚是礼器,有无棱角与成为礼器似乎并不矛盾,那么,真正引起孔子感叹的应是觚的用法失礼了。觚只是孔子生发感叹的媒介,他真正感叹的是春秋末期的礼崩乐坏。
古代礼器有玉器、青铜器、漆器,也有瓷器。礼器是古代皇帝、贵族在进行祭祀、丧葬、朝聘、征伐和宴享、婚嫁等礼仪活动时所使用的各种器皿。明清时期出现了不少瓷质礼器,形状多为青铜器中的鼎、炉、花觚、瓶、尊、簋、爵、鬲等。单色釉瓷器上的花纹也多为商周青铜器上的夔龙纹、饕餮纹、云雷纹、回纹、乳钉纹、蕉叶纹等,在装饰风格方面也采用了商代青铜器的装饰手法。而青花、五彩、斗彩等瓷质礼器,在造型设计上不像单色釉瓷器那样严格地模拟古代青铜器,而是有些小的改变;古代青铜器上的纹饰在彩瓷上是不多见的,代之以云鹤纹、团龙纹、凤纹、花鸟纹、缠枝莲纹等。
中国古代造物设计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实际上是在不断地适应礼乐文化的内在要求。这给我们的启示就是,现代设计不但要满足人们物质生活的需要,而且要满足人们精神生活的需要;既要凸显社会主流的审美价值,也要关注社会非主流的审美价值,真正做到“器能弘道”。
三、器显生命之道
与“器以藏礼”不同的是,中国古代器物设计更普遍的观念是彰显利生乐生的生命之道。古代工匠本着务实的精神,从实际生活的需要出发,来设计器物的基本形式和结构,并根据自己的经验制作出器物,以便尽可能地符合人们具体的使用要求,为生活带来方便。从原始先民器物制作的初衷来看,实用是第一性的,即功能效用为根本出发点。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技术的提高,人们不再满足于实用的器物设计,而是逐步地开始按照美的规律去创造,由此也相应地把美的形式与实用功能结合起来,在尽可能的条件下对所设计的器物加以装饰和美化,以便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愉悦,为使用者所喜爱,而这正是设计创造者所追求的最高目的。
中国哲学的内在本质是生命哲学。儒家学说以生命创生、万物化生为根本。在道家看来,生命在宇宙间流行贯注着,它是一切创造之源,而大道弥漫其中。在先秦思想中,“生之哲学”是从自然的形态、生命的形态,上升为精神的形态,古代贤哲认识到生命为宇宙大化流行之本。这种观念影响了中国古代的造物设计,即不仅要表现自然万物的生命意识,同时还要挖掘自然万物的生命之美。佛教自印度传入中国后,与中国本土的思想发生了碰撞与融合,不仅关心悟道成佛的形而上层面“道”的问题,还关心形而下层面的衣食住行“器”的问题。在自然的大化流行中,中国哲学家体广大、察精微;在造物艺术的世界里,中国古代匠师含弘光大、钩沉致远,将自然万物的生气、天地之美的奥秘,在艺术与器物中表现出来。
概而言之,道与器是中国哲学中的一对重要范畴,体现在中国古代器物美学中就是器以载道,器不仅仅是实用之器、陈设之器,还是观念之器、含道之器,后者就是中国古代器物设计的形上追求。
◎本文原载于《中国文学批评》(作者李龙生),图源网络,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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