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不写宏大叙事的内容,写一个民国历史上出现的白俄。在关于金树仁的传记性文字中,有过一个所谓沙俄“中亚细亚司令阿年科夫”,然而事实上在俄国的官秩与军区区划中根本没有这样一个职位,最接近的是草原总督区和突厥斯坦总督区,但是他们的首脑并没有叫阿年科夫(或者安连科夫)的,所以我严重怀疑这个说法具有问题,中国广播网甘肃分网在2011年1月17日有这么一篇文章,叫作《揭开一支沙俄军队在兰州消失的秘密》,里面说的就是被金树仁设计缴械并押解到敦煌,后转运至甘肃的这批白俄军队,文末有这么一段描述:
“对于阿年科夫的身份,仅有的几种记载中各不相同,《陇史掇遗》书中说是原沙俄七河省中将司令,包尔汉的《新疆五十年》和《敦煌简史》中都写的是白俄军队少校,还有称沙俄中亚细亚总司令的。根据阿年科夫当时带领进入中国的军队人数1400余人,还有随军带电影设备来分析,他不可能是一个少校军官。而中将司令的说法,记者目前没有检索到最初的文献来源。
甘肃文史专家姜洪源先生从一份旧档案中查阅出,随同阿年科夫到敦煌的俄国军人共有469人,马匹488匹,车18辆。只是在敦煌进行人马分离时分走407匹,而人员和其他物品应该全部来到兰州。虽然他们在兰州呆了5年时间,却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兰州几位文史专家说,“归化族”不是留在兰州的沙俄军人。而是“十月革命”时逃难而来的,其中以女性居多。羊寨村的“洋人庄廓”根本容不下500人,那么来兰州的那些军人被安置在哪里?”
这一部分文字的征引对象都是中文资料,唯独没有涉及俄国自己的资料,其实如果粗通一点语言,也能查到很有价值的资料,我用аленков бежал в китай синьцзян(安连科夫逃往XJ)这个句子搜了一下,立刻就找到了一份相关资料,是阿尔泰国立师范学院教师埃琳娜·纳泽姆采娃最新写的《1920-1930年俄罗斯移民新疆》,里面详细介绍她去西伯利亚多个城市如鄂木斯克、新西伯利亚等地的档案馆查找到和安连科夫直接相关的档案,这些档案只能抄写而不能复印带走,但是毕竟也得到了一些一手资料。巴基奇将军和杜托夫率领的奥伦堡军团且战且退,进入西域境内。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白军。虽然在不少中文资料中称安连科夫是从塞米逃跑到塔城未遂的,但是安连科夫实际上是带队的奥伦堡哥萨克的头目,塞米是塞米巴拉金斯克的简称。后来三人种的巴基奇经过交涉被遣还苏俄,押解至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在1922年被处决。杜托夫被杀得更早一些,最后死的是安连科夫。1927年国民军刘郁芬主甘时,再次接到引渡要求,冯玉祥电令刘郁芬将阿年科夫押解西安,后引渡给苏联政府。
“如果算上杜托夫带的奥伦堡哥萨克军队和巴基奇的奥伦堡军团,最初一共有16000。途中还捎带了一些西伯利亚南部反苏维埃的散兵游勇,阿塔曼·安年科夫离开了阿尔泰,杜托夫、安年科夫和巴基奇在谢尔吉奥波尔会晤,决定撤至西域。三人都声称自己是领导者。但巴基奇有更多的钱。杜托夫几乎没有钱,也没有人。他有政治权重。他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安连科夫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这里描述的一万多人中本来就有大量妇孺等军属随行,后来因为不堪饥饿疲惫,大部分走散,以至于进入华境时仅剩2000余人。
在西域期间,安连科夫试图煽动暴动,结果被抓捕,缴械并计划关押三年,后来被金树仁押送出星星峡,甘肃督军本来不想接收,但是奈何金已把押送队派往哈密,不得不接手。这一伙白俄兵非常接近于兵匪的概念,在敦煌期间直接在莫高窟窟内烧柴火支锅做饭,导致大量壁画被烟熏火燎破坏,看不出眉目来。白俄兵也非常穷,所以经常扣造像的眼珠子,试图从中抠出来财宝。穷凶极恶、吃相之难看,可见一斑。这支队伍中有很多非战斗人员,其中不少是妇女儿童,拖家带口,迤逦数里,在伊犁附近就被安连科夫劝退不少人,后来到了兰州,虽然最终被遣散,但是仍然有一部分白俄选择匿踪于此,当地有一波专事粉刷墙壁的洋人,就是白俄,他们以此谋生。安连科夫在兰期间染上毒瘾,成为大烟鬼,靡靡不振。后来在得知被遣返之命运后恐惧悲恸,只好写信表示愿意忏悔并回国接受任意处理。安连科夫不久被送回塞米,在当地受审并被处决。据包尔汉《新疆五十年》记载,白俄阿年科夫残部,分3批遣送进关,赴上海、天津等地,再行遣送回国。阿年科夫后被引渡给苏联政府。
相比于安连科夫(即所谓阿年科夫),从北满逃走的白俄下场相对较好,他们一般都随铁甲列车逃亡,所以不少被张作霖收编,在军阀混战中多次参战,为奉军效命,屡立战功。不过最终也逃脱不了全军覆灭的结局。回到最开头的话题上,笔者认为很多时候不是未解之谜,而是搜查资料时多少有那么一点懒惰,导致明明有很充足的资料源却被熟视无睹,弃之不用,这一点实在可惜,尤其是在涉外资料方面,不应该仅仅盯住国内资料,而且要注意相关国家的档案,肯定能获得不小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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