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粤港澳大湾区成为一个热门词汇被频频提及,作为世界四大湾区之一,粤港澳大湾区揽括了香港、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区,以及广州、深圳、珠海、佛山等九个珠三角城市, 并以岭南文化为核心文化。
9月17日上午, “岭南文化新讲之四:岭南文化的新变与大湾区的未来”公益讲座在楠枫书院召开,特邀岭南文化名人黄天骥、陈平原共谈岭南文化,瞻望粤港澳大湾区的广阔未来。
陈平原(左)、黄天骥(右)
黄天骥,1935年出生于广州,现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古代戏曲学会会长、曾任中山大学中文系主任、中山大学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二届学科评议组成员,国家级教学名师。出版《黄天骥文集》十五卷及《岭南感旧》等著作。
陈平原,1954年生于广东潮州,现为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先后出版《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千古文人侠客梦》《中国散文小说史》《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左图右史与西学东渐》等著作三十余种。治学之余,撰写随笔,借以关注现实人生,并保持心境的洒脱与性情的温润。
在陈平原看来,广东,乃至大湾区的风格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生猛且务实,关键在“且”,生猛的人一般不踏实,务实的人一般不敢头角峥嵘,而广东人有这个特点,既生猛又务实。“生是指活蹦活跳的意思,猛不是威风,不是很凶的意思,是很活泼的意思。”黄天骥补充道。
除了生猛之外,黄教授认为广东人还有一个特点——淡定。“对于一些很严重的问题,广州人还不太怕,一边抵抗疫情,一边唱歌跳舞,还是广东的发明,你看这个妙不妙?”但是反过来,所谓的“淡定”,有时候则会演变成“懒惰”,因为“反正两顿饭我能吃,赚点小钱可以,做点小生意可以,就懒了。”同理,生猛过头了也有不对的地方,“一部分广东人很喜欢打擦边球,有时候很容易戳到地下。”黄天骥说。
如果说生猛、务实、淡定是广东人为人的特点,那么包容、交融则是广东人的处世哲学。“包容就是什么都可以,哪个省的人来到广东,两下子就没区别了,来了以后没有觉得是外地人。”至于交融,黄天骥以美食为例:“最明显的就是及第粥,什么东西都放下去,那就好吃了。我觉得这个粥里面鸡杂、牛杂、鱼片,都是杂,杂就是交融。不同的营养,不同的味道交融。中西交融,南北交融,东西交融,古今交融,这就是交融的岭南文化。”
黄天骥还谈到“羊城”之名的由来。中原人最早的一支是从羌族来的,羌族养羊吃羊,后来分成两支,一支去了四川一带;一支到了陕西一带,跟汉族融合起来,成为各个民族团结的以汉族为主体的中原地方的居民。五胡乱华时期,大量的中原人士来到广东,中原先进文化南渡。据说在晋朝的广州刺史吴修做梦,梦到有五个仙人骑了五只羊,五只羊含了五种谷穗,带着五色祥云来到广州。谈及此,黄天骥恍然大悟:“我忽然明白了。广州叫羊城,这里没有养羊,也不吃羊,我们竟然叫羊城。说明我们当时的岭南人承认自己是落后的,我们愿意接受中原的先进文化。”由此可见,岭南人十分擅长吸收外来文化,把外来的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交融起来变成岭南文化。
岭南水土与区域文化
如何深情地凝视你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一方水土”,这是个古老的挑战。经济的全球化必定会带来文化的变革,小的文化体系基本上都灭了,语言也开始消失了,文化开始衰落。本土知识的发掘、记忆、表彰、传承成为重要的话题,陈平原在这个意义上来讨论区域文化如何进入学术界的视野。
现代人除了人类意识、国家意识,还有故乡意识、家庭意识。用哪一个作为研究单位比较合适,比较容易把握呢?这个问题到了70年代的时候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因为“中国作为一个分析框架太大了,所以必须努力把它切割起来做一些区域性的研究,因此有了中国现代化的区域研究,大体上是一个省一个省来做,有的地方会稍微把几个省相关的区域里面做论述,强调这个区域里面的经济和文化是如何走上现代化的,这是一套书。后来又出了第二套书都是这样的,一个城市是上海或者北京,一个地区一个省或者若干个相关区域里面文化研究,这个工作到80年代后期基本上完成了。”陈平原说道。
同时,陈平原引用梁启超的一篇文章《世界史上广东之位置》指出:“就中国史来看广东不重要,我们可以有很多比广东重要得多的城市和区域。但是僻居岭南的广东在世界史上变得重要起来,是因为交通,因为海运,因为对外开放, 所以中国史上的广东不如世界史上的广东重要。”
进入90年代以后,各地热衷于修大型的丛书。岭南作为一个分析单位越来越被我们所关注。陈平原认为,尽管岭南一词的地理范畴不尽明确,但我们在谈论岭南文化的时候,说的就是广东省的地域文化问题。
陈平原2011年在中山大学谈都市文化的竞争,用了一个词——三足鼎立。“三足”不是粤港澳,而是穗、深、港。这三个连成一片的国际性大都市,人口都在一千万左右,这么小的范围集中了三个有岭南文化基因的国际性的大都市,以后怎么发展?在陈平原的设想中,三个城市将会相互支持,携手发展,共同推动岭南文化“步步高”。
明日之岭南取决于今日之教育
林雄的著作《经典广东》中有一段话,说80年代广东得风气之先,广东的再一次“北伐”开始了,电视、电影、喇叭裤、牛仔裤等等。但在陈平原看来,这不是广东文化,是香港文化,香港文化借道于广东广州而向全国各地推演。某种意义上来说,八九十年代广东的文化在全中国确实有很大影响,流行音乐、饮食文化、服饰一时风靡,但这个影响力逐渐衰落下来。陈平原指出,关键在于现代人文教育,广东的高等教育如果上不去就没有持续发展的可能性。
岭南文化步步高,其实是争人才,人才有两个说法,一个只要开高价就能进来,那是引进的。另外一个自我造血,自主培养。岭南教育事业想要实现自我造血供血,陈平原认为“当局必须头脑清楚”,办大学和办工厂不一样,广东从“三来一补”起步,办工厂是有经验的,而办大学不见得有,办大学百年树人,相对来说不像办工厂那样可以投入马上产出。用力过猛有时候会出一些问题,对老师们、对大学提出一些过于苛刻的、不合理的一些要求,用这个办法来提高各种指标,是急功近利的体现,效果不见得好。
此外,高等教育必须要有本土情怀。作为一个文化教育机构,大学内部的复杂性超越我们的想象,大学不像工厂或者超市,不可能标准化,必须要富一方水土才能有较大的发展空间,百年北大迷人之处,在于它不是办在中国,而是长在中国,跟多灾多难、不屈不挠的中华民族一起走过来。教育国际化和本土性两者并不矛盾,国际视野需要具备,但是坚持本土情怀大学才可能办好,否则就变成超时的货板。
陈平原希望大湾区的高等教育,包含香港,深圳、广州的,这么多大学,在某种意义上能够结成比较好的联盟,或者是某种意义上互相扶持、互相帮助,这个地方再过二十年、五十年应该成为世界高等教育的热土。最后,陈平原说:“我的母校在这个地方,有可能我会尽可能的过来参与这个事业。”
岭南文化是成熟且具有活力的地域文化,在珠三角地区依然保持着鲜活生猛的状态。岭南文化也在不断蜕变中获取新生。自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达的珠三角地区人口流动频繁,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在促进着岭南文化“苟日新,日日新”。黄天骥、陈平原教授从岭南地域文化的视角出发,探讨了大湾区建设与岭南文化传统互为支援交相为用的可能性,兼及日常生活与学术教育,勾画出大湾区未来的别样蓝图。
南都记者朱蓉婷 实习生陆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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