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司林威
8月16日,幻核方面发布了“清退”公告,正式宣告将不会再发新品,并给出了完整的藏品清退方式,用户可以选择自行保留或原价退款。而腾讯方面给出的原因是“聚焦核心战略的考量”,彻底放弃了数字藏品这一新生事物。
界面新闻从部分幻核藏品持有者处了解到,公告发出后,他们第一时间发起了退款申请,已有用户收到了全部退款。在抱怨了对“幻核”放弃数字藏品的不满之时,部分用户还是选择保留1到2款社区公认最具价值的数字藏品,其中以幻核首期藏品“十三邀”数藏唱片和第二期“万华镜”藏品为主,这两款藏品都曾被用户寄予厚望,期待能获得高额回报。
幻核从腾讯内部孵化,刚有黑马之势却迅速关停,仅仅只过去一年时间。当然,这一年恰是数字藏品蒙眼狂奔的一年。
数字藏品源于NFT(非同质化代币),是区块链领域的最新应用,最早出现在2017年。2021年,加密艺术家Beeple的NFT画作在佳士得拍得6900万美元的天价后,NFT概念开始在全球出圈。此后的“无聊猿”NFT头像系列又借“名人效应”形成一种全新的潮牌文化,NFT更被视为元宇宙的一部分。
在国内,蚂蚁、腾讯等互联网大厂较早开展NFT业务,并基于“防范虚拟货币炒作风险”将其改名为数字藏品,随后掀起了一股数字藏品热潮。但数字藏品在极具创新性的背后,由于水土不服,一些顽疾其实一直未被解决。
在前景并不明确的情况下,幻核其实并非第一个退出者。界面新闻曾报道,恒生电子旗下的予藏早在6月就选择了原价清退数字藏品,给出的理由是“目前国内尚未出台数字藏品相关的明确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数字藏品作为新兴领域仍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与风险性。”更有多家不知名小型平台索性直接“跑路了事”。
但有人离场的同时,进场者也数目繁多,包括媒体、车企、奢侈品、博物馆、旅游景点等数十个行业的玩家都在涉足数字藏品,网络上每天新增的数字藏品琳琅满目,中小型数字藏品平台为争夺用户将拉新活动玩出了新花样,数字藏品的未来看起来似乎又欣欣向荣。
但幻核的离场其实预示着数字藏品走到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向左还是向右,将决定不少玩家的去留。
数字藏品水土不服
在过去一整年的时间里,数字藏品在中国蓬勃发展的同时,也逐渐产生了几个致命的薄弱点。
首先,对于腾讯、蚂蚁、京东、百度等互联网大厂平台来说,数字藏品的业务无法形成生态闭环。
首先,由于区块链技术发展方向的不同,国内大厂都选择了使用自家研发的联盟链技术,这直接使得数字藏品的体验虽然便捷了许多,但也因此缺失了自主控制权,其中数字藏品的不可更改性就成为了一句宣传文案,没有技术上的保证。用户选择数字藏品是源自于对这家平台的公信力,而非区块链技术带来的去中心化保证。
而且众多的联盟链也将国内的数字藏品分成了一个个无法互通的数字孤岛,对藏家来说,需要下载多个APP,注册多个账号才能看到自己购买的藏品。而所谓“藏品”,看起来和图片或视频没有区别,这与NFT世界以区块链地址为核心的使用体验完全不一样。
且在国内环境下,数字藏品与NFT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的流通性非常不足。自支付宝蚂蚁粒第一次上线NFT藏品后,二手交易平台闲鱼上就出现了高价炒作的迹象,随后闲鱼方面迅速将相关交易全部下架。
同时,在国内防范金融风险的大背景下,互联网大厂都纷纷选择“严格自我监管,防范虚拟货币炒作。”各家平台先将NFT改为数字藏品,再选择屏蔽数字藏品的交易属性,改为“转赠”功能,并辅以严格的KYC流程和限制条件。而幻核平台连转赠功能都永不开放。
这些严防死守的措施大力打击了数字藏品的炒作行为,但带来的副作用是损害了数字藏品长期生命力。即不管是将数字藏品定性为商品还是带有金融属性的证券,交易功能是非常基础的需求之一。如数字藏品被定性为商品,属于传统收藏品的新表现形式,那么也应当具有除收藏、观赏之外的一般流通功能,也就是能进行交易。
而深受限制的流通功能最终也影响到大厂数字藏品的现金流,截至今日,数字藏品发行平台无不选择一周最低一次的藏品发行活动。发行的藏品越多,藏家手中积累的作品越多,其进行观赏和收藏的边际价值就越低,藏家的购买意愿就会下降。一旦藏家不愿意购买数字藏品,那任何平台都无法存活下去,幻核后期产品的滞销也能说明此点。
这种两难的困局也就使得数字藏品成了大厂业务线里鸡肋般的存在。在此大背景下,那些被压抑的数字藏品交易需求就流入了中小型数藏平台,而此处更是乱象横生。
那些公然宣称自己使用了“国际化公链”和搭建了二级交易市场的中小平台也清楚,它们赖以生存的灰色地带恰恰源自于大厂的自我克制,藏家天然的逐利需求是它们与大厂争夺流量的唯一优势。但一旦来自于监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这些资质不全、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中小型平台必然迎来清退的命运。
在大小平台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的同时,另一个群体也在偷偷侵蚀数字藏品的生命力。界面新闻从数美科技黑灰产研究院了解到,自数字藏品火热起,黑灰产群体就盯上了这一块“肥肉”,且每一个环节都有参与。
数美科技黑灰产研究院专家团队告诉界面新闻,自2021下半年幻核对外发布数字藏品不久后,12月初,黑产已经有了针对这些数字藏品的专业抢购工具。根据视频显示,黑产甚至还会制作相应的工具使用教程。只要填上验证码和交易密码,脚本会自动抢购。一些工具甚至可以查到这家数字藏品平台发售过程中,有哪些东西可以抢,以及对应的抢购ID。黑灰产不法分子利用这些工具一天的牟利可达数千元。
界面新闻记者了解到,包括头部平台在内,每一次数藏发售时基本都有黑灰产参与抢购,由于普通玩家无法与专业工具进行竞争,甚至会主动购买外挂软件进行抢购,从而形成“全员作弊”的乱象。
政策亟待完善 未来何去何从?
在引领创新的同时,数字藏品暴露出了不少问题,其中一些问题亟待完善的监管政策来帮助数字藏品健康发展。
2022年4月13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中国银行业协会、中国证券业协会发布《关于防范NFT相关金融风险的倡议》,强调坚决遏制NFT金融化证券化倾向,从严防范非法金融活动风险,自觉遵守行为规范。
此倡议在肯定NFT作为区块链技术的创新应用的同时,指出其也存在炒作、洗钱、非法金融活动等风险隐患,因此提出了六条规范严格限制了NFT的底层商品、代币融资、二级交易、计价工具、实名认证等方面的金融风险。这是我国第一篇以NFT为主题,带有自律性监管含义的协会倡议。
6月30日,在中国文化产业协会牵头下,近30家机构联合在京发起《数字藏品行业自律发展倡议》,《数字藏品行业自律发展倡议》共十四条,具体内容包含平台应依法具备相应资质、确保区块链技术安全可控、坚持实名制、加强知识产权保护能力建设、坚决抵制防范金融化和恶意投机炒作、倡导理性消费等。
7月13日,上海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发布《上海市数字经济发展“十四五”规划》(下称《规划》)中,对NFT方面也有涉及。在数字贸易领域,《规划》提及支持龙头企业探索NFT(非同质化通证)交易平台建设,研究推动NFT等资产数字化、数字IP全球化流通、数字确权保护等相关业态在上海先行先试。
从上述文件可以看出,目前我国还未有专门针对数字藏品和NFT的全国性法律文件,只有涉及数字藏品的行业倡议和地方性政策文件。
在中央财经大学法学院教授邓建鹏看来,除了完善的监管政策外,数字藏品的未来还要看两个方面。一是数字藏品平台与发行方能否发掘数字藏品的多场景应用。国外的“无聊猿”系列NFT已经为数字藏品提供了一个可参考的范式,国内的探索者在数字藏品的衍生品创作、商业化利用方面也做了尝试,比如跟博物馆合作推出数字文物的复刻,这些独特的创新点将有望大幅提升藏家的兴趣。
另一方面则要看数字藏品技术能否更有效的为创作者提供权利保障,来实现创作者的价值提升。如果数字藏品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传统艺术品市场中因盗版泛滥而造成的价值损耗问题,将能充分调动创作者的能动性。
在我国的部分城市,已经开始探索数字藏品与数字营销结合的新玩法。如将数字藏品与近年火热的“盲盒”玩具进行结合——在一些大型购物中心里,已经出现了这种不一样的“盲盒”玩具柜。和传统的盲盒玩具不同,这种数字藏品盲盒包含一实一虚两个玩具,藏家在拥有了实体玩具的同时还可以得到一份同样的数字藏品版本盲盒,形成了多元化的消费体验。
在更为传统的餐饮行业,一些餐厅也开始将数字藏品纳入营销方案中,如进店消费满一定金额,将获得与门店相关的吉祥物形象的数字藏品。
其他如美国奢侈品牌蒂芙尼近期发布的NFT项链也值得国内平台借鉴,其将NFT的独特形象以珠宝形式展现,试图开拓出一批新的高净值用户,也收到了良好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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