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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达玛灭佛(朗达玛简介)
上一期咱们讲论钦陵自杀身亡,噶尔弄权时代轰然终结。
今天咱们来回顾一下,看看这个漫长的时期对吐蕃王朝的深远影响。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漫长的时期呢?
因为,从松赞干布去世以后,到论钦陵自杀,时间长达五十年。虽然中间也有几个人做过大相,但说实话,这几个哥们完全没有存在感,就是个匆匆过客,站在舞台中央表演的一直都是禄东赞父子。
要知道,从松赞干布到朗达玛一共只有二百年多一点,这爷仨自己就抡了五十年,差不多占了四分之一。
这种权臣当道的状态,在整个吐蕃王朝都是绝无仅有的案例,之后吐蕃也出现过权臣,但这些权臣跟禄东赞父子比起来,都是差着好几个数量级。
另外从整体上来说,噶尔家族弄权大时代对吐蕃王朝是利大于弊。
不管之后有人怎么黑这爷几个,我们都得承认一点,禄东赞父子是吐蕃关键时期里,承上启下的关键性因素。
为什么说这是个关键时期呢?
松赞干布确实创立了吐蕃王朝,但他没能完成的工作太多了,而且之前从来没有类似的案例来做依据。等到松赞干布英年早逝以后,吐蕃王朝依旧是个草莽初创的状态,大量的工作都是由禄东赞来深化细化的。
另外,松赞干布去世之后,贡松贡赞、芒松芒赞都是英年早逝,新任赞普都在襁褓之中。
这时候要是没有一个狠人镇住场子,吐蕃会不会重新回到小王横行的时代,甚至都不是有这种可能性的问题,而是大概率要成为事实了。
从这个角度上说,认为禄东赞父子是吐蕃王朝的扶危济难之臣,这个评价不过分吧?!
等到他们爷仨都走了以后,吐蕃的官僚体系、税收系统、法律条文、军事措施,都基本上定型了。这时候王室重新接手的是一个接近成熟的完成体,只需要做一些微调。
也就是说,整个吐蕃社会转型期的操盘手,都是这三个瞅着有点占地方的权臣。
那么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噶尔父子的弄权岁月,对吐蕃王朝来说,是功大于过呢,还是过大于功呢?
另外呢,禄东赞还是个锐意进取,不保守的人。
一般来说,作为一个托孤大臣,主要工作应该是保持稳定,对吧!
毕竟王权也不是你家院子的盆景,不是你说想咋弄,就咋弄的东西。
所以,托孤之臣一般都选安全稳妥的解决方式,说白了就是拖着,千万别出事儿,等把孩子熬长大了。原物奉还,妥妥滴肱骨之臣,这就算完事儿了。
但禄东赞不是,他把自己份内的事情都做完了以后,还实施了军事冒险,这就是鲸吞吐谷浑。
要知道,鲸吞吐谷浑不是那么容易的,里面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
现在是吐谷浑成功啦,大家都觉得这事儿,也就不过如此。
但是你要是反过来想,这事儿要是没成功呢?
要是李治突然醒过味儿来,就是咬牙挺吐谷浑呢?
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唐蕃直接开战了。在这种情况下开战,吐蕃可就没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了。
要是战争久拖不决,最后打了个两败俱伤,唐朝能撑得住,吐蕃可不一定能撑得住。
但禄东赞牛的地方就在于,他有这个野心,他还有这个能力。
所以,你们看我在讲吐谷浑的时候,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讲,青海周边的事情。其实,吐谷浑之战的核心点根本就不在青海,而是在唐蕃的朝堂上、在安西的旷野上,在吐蕃和大食的联合上。
禄东赞实际上,用了他工具包的全部工具。
吐蕃国内是砸锅卖铁,毕其功于一役。
吐蕃国外,禄东赞连续派使臣去唐朝,又请婚、又请和、又抹黑吐谷浑。这些手段就是要麻痹李治,把这场战争的层级,从一个挑战者的崛起,弱化到两个小弟掐架。
同时,吐蕃还积极联络了西突厥和弓月部落,不断在安西搞事情,以此来分散唐朝的注意力。至于吐蕃和大食之间是不是存在实际意义的联合,这种事情已经很难确证了,但二者之间都把唐朝作为对手,是确定无疑的,那么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给对方提供点便利,应该符合逻辑。
也就是说,禄东赞为了吐谷浑这盘棋,在西域组建了一个反唐朝联盟,虽然这个联盟的结构非常得松散。
最后一个重要的变量,就是唐朝对高句丽的执念。
这种执念从李世民时期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了李治时期。
以上的这些变量,可能其中有一个不能成立,那吐蕃拿下吐谷浑的企图,都会出现变数。
但有意思的是,这些变量都成立了。
所以,吐蕃对吐谷浑地吞并,即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不管怎么说,禄东赞的军事冒险成功了,而拿下的吐谷浑的吐蕃,和没拿下吐谷浑的吐蕃,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就是禄东赞一生里,为吐蕃王朝做出的最大贡献。
至于他那两个优秀的儿子,赞悉若和论钦陵,他们很完美地延续了老爸的工作。
虽然这哥俩单拿一个出来,比不上老爸,但他俩合起来,差不多能算是禄东赞的完整体。
这就是我说,赞悉若死了以后,噶尔家族就开始走下坡路的原因。论钦陵就算再大红大紫,毕竟也只是一半而已。
不过,论钦陵的军事天份,确实令人惊艳,他在对唐战争中的作为,实际上改变了双方的格局。
从某种程度上说,要是没有论钦陵的话,唐朝也不是没有可能重新拿回吐谷浑。论钦陵在大非川、承风岭、寅识迦河、素罗汗山四场对唐军的大胜,实际上是断了唐朝重回青海的念头。
从这个角度上说,论钦陵也算是挽狂澜于既倒的人物。
所以,禄东赞改变了吐蕃的格局,同时也改变了唐蕃关系的走向。
而论钦陵,则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唐蕃的战争格局。
当然了,被禄东赞父子改变的东西,还不止这些。
由于噶尔家族弄权五十年的巨大阴影,直接导致吐蕃王室修改了游戏规则。
首先、噶尔家族覆灭之后的七年,吐蕃王室都不再设大相之位,而是由王太后没庐·赤玛伦摄政;
要知道,吐蕃法律里有明确的,“女子不得干政”的条款,但此时条款咋写的,已经顾不上了。
赞普哪还敢再相信别人呀,要是在弄个噶尔家族的2.0版出来,吐蕃王室还混不混了?!
其次,军事指挥权不敢托付给大臣调配,此前吐蕃的政治结构里,大相其实就是外相,因为朝廷里是有一个内相的。
而外相主管的,就是制定政策、军事和外交,但噶尔家族覆灭以后,王室不敢再任命大相,也就意味着要另有人选主管军事。
这个人就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
当然啦,咱们以前说过,赤都松赞身体很好。他身边也不缺乏武力值出众的人才,也就是所谓的“七勇士”。
所以,带兵出征可能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如此一来,吐蕃的政治格局就成了没庐·赤玛伦坐镇中枢,赤都松赞领兵在外。
这相当于是赞悉若和论钦陵的变体。
我们现在从史料的记载上,可以清楚地看出,699年,也就是论钦陵自杀的当年,赤都松赞攻河州、700年,麴[qū]·莽布支攻凉州、701年,赤都松赞功洮州和松州、702年赤都松赞攻茂州、703年,赤都松赞征服“绛域”(这地方的“绛域”是藏文文献对纳西族生活区域的称呼。汉文史料里,对纳西族的先民称呼为“麽些”人)[1]
704年,冬,赤松德赞入蛮地(南诏),死于其地。
从赤都松赞这几年的轨迹上看,他差不多走了唐蕃边境将近一半的地方。这条从陇右到滇北的线路,很显然是赤松德赞在巡视前线,而这种巡视对于历代赞普来说,都很罕见。
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吐蕃王室并不信任手下的将领,需要赞普亲自带人到边境来彰显存在感。
这种最高领袖亲临前线,自然充满了变数,直接导致了赤松德赞在征南诏时,死于军中。
随着,赤玛伦年龄越来越大,繁重的政务让她难以应对。
吐蕃王室被迫再次任命大相,但这次的任命,就已经不再是任命一个了。而是一口气任命了四个大相。
由此,吐蕃的宰相制度从实际意义上的独相制,重新回归了多相制。
同时,王室为了制衡相权,还把外戚势力,也就是“尚”扶了起来。
吐蕃政治格局中的“尚”“论”之争就此展开。
之后,在王室的不断加持之下,尚论之间的政治天平,开始向代表外戚的“四大尚族”倾斜,逐渐稳压了“论”一头。
以至于,到了赤松德赞执政时期(755年至797年在位),出身于纳囊氏的尚结赞开始弄权了,
赤松德赞晚年无心政务,专心研习佛教,军政大事系委手下大臣。
出身于娘舅之家的尚结赞,趁机专擅朝政,排斥异己,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他从779年开始担任大相,直到796年病死,执政也将近20年之久。
这种权臣当道的局面,甚至远在云南的南诏国王都听说了。他在给唐剑南节度使韦皋的信中描述:“天祸蕃廷,降衅萧墙,太子弟兄流窜,近臣横污,皆尚结赞阴计,以行屠害,平日功臣,无一二在。”
可见当时的尚结赞,也算是横行无忌的存在了。
但“尚”族能走上吐蕃的政治舞台,还要拜噶尔家族的巨大阴影所赐。
最后,论钦陵被逼自杀,还直接导致蕃军的战斗力下降。
刚才说了,赤松德赞连续四年在前线督战,但进攻的效果却显得很差。
比如,700年,麴·莽布支攻凉州,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与之战于港源谷。
唐军将领见吐蕃势大,皆有惧色。
唐休璟登高而望,见蕃军盔甲华丽,旋即乐不可支。
这下众将都懵圈了,心里合计,这哥们不是被吓得精神崩溃了吧?
等乐完了,唐休璟对手下说:“吐蕃自钦陵死,赞婆降,莽布支新将兵,其下皆贵臣酋豪子弟,骑虽精而不习战。吾为诸君取之!”
言毕,身披重甲,带队冲锋,六战六克,擒获副将二人,斩首二千五百级,筑京观而还。
此战应该是把吐蕃打疼了,《资治通鉴》里记载,702年,吐蕃使臣论弥萨访唐,武则天在麟德殿设宴款待,凉州都督唐休璟也参加了宴会。
吐蕃使臣老拿眼睛瞟唐休璟,武者天就问他为啥。
使臣就说了,“洪源之战,此将军刚猛无匹,我们吐蕃人敬重英雄,很想认识他。”
可问题是唐休璟之前,可是做个安西副都护、西州都督,那时候他可从来没想过,带兵单挑论钦陵的哟!
在凉州遭到重挫之后,赤都松赞转向了川西方向。
《资治通鉴》记载,“702年,吐蕃赞普将万余人寇茂州(四川茂县),都督陈大慈与之四战,皆破之,斩首千余级。”
由此可见,论钦陵死后,蕃军在战略谋划、战术实施两方面,均受到了削弱。
再也不是陈子昂笔下那个,“迩来二十余载,大战则大胜,小战则小胜,未尝败一队、亡一矢”的铁军了。
我们之前曾经说过,什么样的人可以被称为“天皇巨星”,其中有一个标注,就是他是不是改变了规则。
如果这个人的存在,改变了现有的规则,那这个人就是个“现象级的存在”。
禄东赞父子就是典型的现象级存在,因为他们的出现,吐蕃本来是多相制的权利结构,硬是被拧巴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独相制,其他的相都成了看热闹的。等他们走了以后,吐蕃的一系列改革,其实都是为了避免再出第二个禄东赞。
结果最后矫枉过正了,出了个尚结赞。
等到朗达玛死了以后,纳囊氏家族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孩子当王子。时任大相韦达纳坚拒不承认,但他只能在朝堂上,哭着说“老夫无权,有死而已”。
后续大相混到这般田地,要是禄东赞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
除了吐蕃内部的改变,禄东赞父子还差点改变了,唐朝的留学生制度。
我们必须得承认,吐蕃王朝时期确实挺能打的,但从文化层面上说,吐蕃却是块洼地。
所以,周边区域的文化都在向吐蕃灌注,吐蕃人也确实做到了兼容并蓄。
从唐朝的角度上说,自从“羁縻州府制”、“质子及宿卫制”、“内附蕃夷子弟入学(国子监)制”、“公主和亲制”是唐朝处理对异族关系的四大支柱。同时,也是唐朝作为东亚地区大哥的必备基础。
所以,唐朝一直都对异族留学长安,持开放的态度。
李世民曾经说过“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联独爱之如一。”
这话听听也就算了,不过到唐朝学习的留学生人数确实很多。
据《唐会要》记载:“……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国酋长,亦遣子弟入学,请入国学之内八千余人,国学之盛古今未有,至永淳以后乃废”。
这条记载里对留学生的盛况做了描述,但最后一句“至永淳以后乃废”,多少有点不准确。
永淳是唐高宗李治的年号,从682年二月开始,到683年十二月截止。一共用了2年。
其实,永淳年间以后,留学生制度并没有废止,只是规模有些缩小了,真正废止要到了公元9世纪的中叶。这时候,唐朝自己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自然也就没人把你当大哥了。
永淳年间没有废止留学生制度是有明确证据的,在万岁通天二年(696年),也就是在永淳以后的10多年,有个大臣给武则天写了份奏折,里面说道:“四夷多遣子入侍,其论钦陵、阿史德元珍、孙万轩等,皆因充侍子,遂得遍观中国兵威礼乐,其后竟为边害。”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周边种族的人都来长安学习,像论钦陵、阿史德元珍、孙万轩,这些人从我们这儿学成了,回头老揍我们。
所以他的要求是,“臣以为侍子,一皆禁绝”。[3]
好在武则天是个硬实人,觉得留学生还是利大于弊,只是限制了留学生的人数,压缩了规模。
这两年,榜首大哥也限制了中国留学生的数量,道理跟唐蕃关系是一模一样的。
还是那句话,看不懂历史,就看看现在,因为历史正在重演!
好啦,这期就暂时讲到这儿啦。
不管怎么说,噶尔家族弄权的这几十年,对吐蕃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禄东赞父子主政期间,吐蕃打出了水银泻地般的进攻狂潮,这种进攻态势只有赤松德赞时期能够相提并论。但赤松德赞时期是因为唐朝被安史之乱打断了脊梁。
两相比较之下,禄东赞父子的层次,还要在赤松德赞之上。
另外,现在在青海、四川的藏族自治州、自治县,很大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拜禄东赞父子所赐。
从这个角度上说,禄东赞父子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这就是我们这期题目,叫做“不灭之握”的原因。
在这儿我想做个小广告,咱们这个节目有个听众的微信群,很多朋友都已经在群里了。我想下周在群里做个讲座。
因为我发现按照时间线讲述的方式,有些问题不太容易讲清楚,所以我想在群里重点讲一下,算是加深一下理解。
如果有愿意加入的朋友,可以私信我。
参考书目:
[1]、《唐蕃关系史研究》_林冠群;
[2]、《从姜察拉本、姜摩赤尊到金城公主—唐代汉、藏、纳三族关系的一段轶事考释》_杨福泉;
[3]、《吐蕃子弟留学唐国子监述论》_何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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