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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文仪子女(邓文仪和邓力伟)

邓文仪子女(邓文仪和邓力伟)1949年4月下旬,国民党军在江南大溃败。鹰潭城西的三叉路口,霏霏雨丝中,一辆辆满载士兵的卡车源源驶过向南开去.大群焦虑不安的官兵、军眷、学生在路口徘徊,不知该走向何方,是西行还是南下?邓文仪子女(邓文仪和邓力伟)

1949年4月下旬,国民党军在江南大溃败。鹰潭城西的三叉路口,霏霏雨丝中,一辆辆满载士兵的卡车源源驶过向南开去.

大群焦虑不安的官兵、军眷、学生在路口徘徊,不知该走向何方,是西行还是南下?

邓文仪子女(邓文仪和邓力伟)

邓文仪子女(邓文仪和邓力伟)

一辆坦克隆隆地开过岔路口,在通往南昌方向的路口扭转了车身,炮口朝东停下,堵死了西面通道。

从坦克里钻出了一个中年军官,身穿一件旧士兵服,束一条皮带.

乍一看,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兵,但从士兵服中透出的那一股霸气,又使人感觉其不同凡响。

这人就是国民党重新组建的第十二兵团司令胡琏。

不待随后跟上的副官给他披上雨衣,胡琏早已跳下坦克,走上路旁的小山坡。

他的脸上永远带着一个微笑,两边各一个明显的酒涡,给人一个宽厚的印象.

其实那是战争留下的伤痕,对中央苏区进行第四次围剿时,一颗子弹从胡琏脸颊穿过,打落了牙齿,刻下了这迷人的酒窝。

胡琏是一个在战争中滚打了几十年,从排长一步步提升为将军的指挥官。

当战争的硝烟飘散,人们最终承认,他是四年内战中国民党军队最为杰出的军事将领。

平时他常不拘小节,穿着士兵服装到前线视察,与将士聊聊天什么的。

说话间,一辆军用吉普车急驶而来,在路口停下,兵团副司令柯远芬匆匆下车,二话不说,递给胡琏一份电报。

报头上标有“限即刻到”字样,是国防部紧急电报。

“总座,国防部已多次来电,查询我兵团位置,严令向南昌转进。”

“南昌已没有任何成建制部队,我军抗令开向南城,必然陷落,这样做是否妥当,请总座三思。”

副司令婉转地劝说,几乎近于哀求。

胡琏接过电报,冷冷的脸上一丝苦笑,看也不看,用力地把电报撕得粉碎。

“奇怪,国防部难道不知道我们这里都是刚征集的新兵,重建兵团满算才三个月,就想与共军打仗,真是异想天开!”

说完,撇下副司令,一个人大步走到小山顶上的陡壁前,仰天长叹!

不进南昌,违令南撤是胡琏反复掂量、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西撤势必困守南昌,以疲弱新建之军,去抵挡解放军主力之锋芒,必败无疑。

这样一来,白白葬送自己千辛万苦才重新建立的兵团不说,西撤又得受老冤家白崇禧统辖,为桂系所收编。

1948年夏天组建老十二兵团,原本蒋介石意属整编十八军军长胡琏担任司令,可白崇禧以辞职为要挟,搞黄了这一任命。

后来的结局读者也知道了,各方妥协之下,书呆子黄维空降十二兵团,胡琏负气出走上海。

淮海战役中,由于黄维一系列瞎操作,最终导致兵团全灭。

过去种种仇怨,胡琏早已有誓,与桂系不共戴天,今日如何能合作!

眼前烟雨,茫茫朦朦,乌云低垂,天色惨淡。胡琏触景生情,苦思前途渺茫难预。

胡琏确实心情很矛盾,现实、理智、感情都告诉他,西撤是绝路。

可是,命令,统帅部的军令却强令他向西,军令如山啊!抗令,而且违抗的是上峰重大战略决策!难呀!

胡琏闭上眼睛,迷茫天际,仿佛有一连串的幻影迎面飘来,一个个血肉模糊。

“伯玉(胡琏字)兄,快来救我!快来救我!”这是整编74师师长张灵甫,胡琏的陕西同乡、黄埔四期同学、多年好友。

孟良崮殉难前夕,张灵甫危急之间顾不上用密码,以明语直接向他呼救。

死到临头张灵甫才发现,国防部靠不住,众多的援军也靠不住,胡琏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怜胡琏率整编11师远道驰援,刚刚到达,前面还有另一支蒋军部队,根本无法超越而向解放军攻击。

胡琏五脏俱焚,只能含泪鼓励张灵甫苦撑待援,直至耳机里传来轰隆的爆炸声。

为什么整编74师会固守光秃秃、又没有水源的孟良崮?胡琏一直想不通。统帅部是怎样指挥的?

事过好久,胡琏才知道,仗是总统自己指挥的,老头子求战心切,整编74师被解放军包围。

张灵甫又提议固守待援抓住解放军会战,便一口答应,酿成大错。

但当时在老头子身边协助指挥的侍从室高级参谋韩练成,刚从山东战场回来,熟知那里情形,却极力劝说蒋介石:“让张灵甫开过去没关系,他很有战斗力!”

张灵甫不知道,老头子更不知道,孟良崮一带满山是石头,没有水源,工事也无法修筑,炮弹打来,乱石横飞,一下就伤亡一大片,根本没办法固守。

主意是老头子拿的,但是这主意是韩练成“参谋”出来的。

此战后的作战检讨会上,韩练成又与白崇禧一唱一和,攻击参谋总长陈诚刚愎自用、指挥无能,致使陈诚被迫辞职。

这又连累老头子灰头灰脸地承担责任:“一切由我负责。”

作为陈诚系统的一员大将,胡琏对桂系深为痛恨,连带也讨厌桂系出身的韩练成。

就是这个韩练成,在1947年的莱芜之战中,身为46军军长,在突围前力排众议,推迟一天时间突围,结果解放军顺利合围,卡死了北撤的咽喉要道。

在突围时,他又放弃指挥,突然失踪,不知去向,作为主力的46军群龙无首,一片混乱,终于整个兵团全军覆没。

战后,韩练成单枪匹马逃回青岛,虽疑团重重,老头子仅凭中原大战时韩对他的救命之恩就深信不疑,当面嘉奖并让其进入侍从室。

后来杜聿明在山东指挥作战,查出了韩练成与华东解放军来往之秘密,老头子开始还怀疑是解放军的反间计,骂杜聿明轻信糊涂。

再后来,何应钦出任国防部长,追査此事,把那名干部押送南京审讯,韩练成才于1948年10月远赴香港,而蒋介石却大骂何应钦排除异己,吓跑了他的“救命恩人”。

最高统帅部被中共地下党渗透,竟至如此地步!

砰!虚幻中又是一个满身血污、脑袋开花的幽灵。细看,是碾庄兵败,开枪自杀的黄百韬。

黄百韬的幽灵在悲嚎:“我有三不解,我为什么那么傻,要在新安镇等44军等了两天?为什么不在运河上架设军桥?李弥兵团为什么当初不在曹八集附近掩护我西撤?”

为什么这样傻!是过于轻信了统帅部的许诺。

担任掩护的第三绥靖区张克侠、何基洋率军起义,北面屏障运河一线大门洞开,黄百韬兵团本应快速向徐州移动。

国防部来电居然说:“七兵团未过运河便如此凌乱,恐继续西进被共军尾追,陷于溃散,如有必要,可在碾庄略加休整,击退敌人再走。”

本来已决心昼夜兼程西撤的黄百韬因此改变了主意,真的在碾庄“休整”。

而就在前一天,在黄百韬西面更靠近徐州的兵团却奉命放弃曹八集和大许家,撤向徐州,黄百韬兵团就这样被重重包围。

三天后,解放军经一轮猛攻,未能突破黄百韬兵团的防御阵地,转为蚕食进攻。

空军此时报告:“轰炸甚为成功,敌军伤亡过万。敌军有多数人向西南方向移动,黄百韬兵团已无危险。”

这本是夸大战绩,历来司空见惯,奇怪的是国防部据此得出结论:解放军主力转用于徐州方面,对黄兵团仅监视而已。

当时主持作战会议的是国防部次长刘斐,幸亏刚到徐州的杜聿明坚持认为解放军会攻徐州是假,围歼黄百韬兵团是实,才算未放弃东援。

刘斐如此指挥,黄百韬焉能不败!

说起刘斐,胡琏火气就上来了。1948年豫东一役,徐州绥署计划以重兵增援开封,刘斐擅自改动剿总计划,大笔一挥,让区寿年兵团两个整编师孤军西援。

刘斐

掌握准确情报的解放军硬是从40公里的间隙插进来,一个兵团就这样被葬送了。

此一役中胡琏和邱清泉都因援救不及遭受老头子严谴,虽对国防部指挥有怀疑而不敢作声。

现在刘斐参加国共谈判,飞赴北平一去不返,不是中共地下党,那又是什么?

砰……砰……又是一个中弹倒地的屈死鬼出现在眼前,仰面朝天,胸口和肚子上五六个弹洞突突地往外喷血,这是邱清泉。

听说他死前已经神经失常,挥舞着手枪,在陈官庄包围圈里东跑西窜,高声大叫“共产党来了”,就此丧生在老冤家——华野十纵的枪下。

说起邱清泉,胡琏心情格外沉重,同病相怜啊!

两人都是支撑中原战局的砥柱,组建兵团的时候,各任军长的第5军和第18军这两支主力同时升格,两人却都同样没有得到升任。

蒋介石曾说两人都是有个性、骄悍型的将领,因此故意稍事压抑。

邱清泉不久还是得到了第二兵团司令的戎座,而胡琏的十二兵团却被黄维夺去葬送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邱清泉神经质地向他倾诉:“我始终怀疑国防部有地下党潜伏,不然解放军怎会对我军的布置了如指掌。”

“我不完全照上级指示去做,解放军就不大清楚我的动向了,这就是我打胜仗的秘决。可是这却招来了无穷的责难,说我抗令擅专,这仗是没法打了!没法打了!”

邱清泉终于没敢抗令,最后还是在统帅部错误的战略部署中战死了!

地下党!地下党!谁是中共地下党?韩练成!刘斐!郭汝瑰?!

胡琏无法想象,他的好友、主持作战的国防部作战厅长是中共地下党。

而杜聿明确认,郭汝瑰暗中和解放军往来,徐州是“刑场”,这个刑场是郭汝瑰一手布置!

直到临终,杜聿明仍然固执地要知道,郭汝瑰那时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站在山顶上,胡琏黯然神伤,睁开眼睛,前面还是一片雾,云雾、雨雾、烟雾,一切景物都在朦胧中。

南京的国防部大楼就像是匿形于这样一片云雾中,黑幕重重令人不可思议。

其中最令他感到不可捉摸的,竟是他感到最为亲近的好友、第三厅厅长郭汝瑰!

恰恰是国共会战最关键的半年,1948年7月到1948年12月间,全面负责统帅部作战指挥业务的就是他!

胡琏和郭汝瑰是陆军大学同学,又都是陈诚手下主将,交情很深。两人都颇有儒将风度,又都喜好谈古论今,彼此深觉知音难觅,惺惺相惜,交往非比一般。

记得在陆大时,胡琏大言不惭,声称要做曾文正公(曾国藩)第二,封郭汝瑰为左宗棠第二。

回想当年戏言,胡琏只有苦笑,想今天,曾国藩是做不成了,最多算是胡林翼(清末湘军大将),很可能最后是做刘铭传(清末淮军大将,后镇守台湾)。

刘铭传

可郭汝瑰又充当了什么角色?是骆秉璋(清朝四川总督,此时郭汝瑰已回四川带兵)还是石达开?

一时间,许多往事涌上胡琏心头:半年前十二兵团被围,老头子叫他飞入双堆集,他匆匆找到郭汝瑰“托孤”,慷慨陈词“临难勿一苟免”。

而之前一直慷慨有志气的郭汝瑰,那时的表现却很不自然,吞吞吐吐地劝其不要自蹈绝地。

双堆集突围负伤,胡琏伤愈出院要重建兵团,需要选择一个担任主力军18军军长的人选。

他第一个想到了郭汝瑰,1月10日兴冲冲去邀约,郭汝瑰再三推辞,胡琏还以为是过谦之词,径去请示老头子,马上获得批准。

第二天胡琏前去报喜,还带去一大笔作为建军之用的款项,郭汝瑰看来像是喜出望处,殷然道谢,可相知颇深的胡琏却不安地感觉他言不由衷,似有难言之隐。

更奇怪的是,几天之后老头子又下令免去郭汝瑰18军军长一职,改任72军军长,赴四川重建。

胡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听说老头子在徐蚌会战失败后,疏远了郭汝瑰,亲自授意顾祝同签呈郭为军长,待到顾祝同呈报时又不予批准。

看来,之前蒋介石当面认可郭汝瑰当18军军长,是出于对胡琏的信任,给他的面子,勉强同意的。但后来还是不放心让郭掌握最亲信的18军,还是朝令夕改了。

又过了几天,胡琏从郭汝瑰口中得知,是因为有人在老头子面前中伤他。

刘斐找替罪羊,向老头子说,郭某人学历和学识都够,只是历练少了,好出奇案,当王牌军军长并不稳当。

郭汝瑰说的时候,倒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博得胡琏一阵阵唏嘘同情。

事后胡琏听到更多的消息,又觉得问题并非如此简单,郭汝瑰明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整件事倒像是在演双簧。

郭汝瑰不愿来18军又说不出口,刘斐的中伤实在是为其解围。

此军长非彼军长,18军是主力,老头子的王牌,待遇装备均为一流,而72军是川军杂牌,连人枪都没一个。

按常理,哪有人不要肥缺,不去一流部队,反倒去三流垃圾部队当军长的?

这国防部大楼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胡琏只好这样想。

就是这位最佳学友,胡琏心目中最理想的副手,一度还是老头子最欣赏的亲信。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胡琏听到了许多与其有关的、在上层人士中秘密散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

传闻的源头是杜聿明。

在韩练成通共案査清后,直接经手的杜聿明还了解到,郭汝瑰早从40年代初就与韩练成往来密切,关系异常。

杜聿明向参谋总长顾祝同告状,但手头没有证据,顾不相信。

徐蚌会战张克侠、何基沣起义,让出运河阵地,使黄百韬兵团陷入重围。

张克侠、何基沣

张克侠事前担任徐州城防司令,蓄谋献城,这一要职竟是郭汝瑰推荐的,事后追査,郭只是说因为是陆大同学关系搪塞过去。

推荐张克侠当城防司令时,郭汝瑰时任徐州剿总参谋长,张克侠所率担任徐州城防的过家芳旅,后来也随张投共。

徐州重镇竟然一度控制在中共地下党手中,听来似是天方夜谭,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1946年在徐州的云龙山第六路军司令部,云集在华东战场的原冯玉祥西北军一批将领在郝鹏举的别墅召开过秘密会议,酝酿成立“西北军大同盟”,联合反蒋反内战。

冯玉祥的旧部郝鹏举、张岚峰、孙良诚、吴化文、何基洋都参加了会议,郭汝瑰出身于老西北军,与这些将领关系很密切。

后来吴化文、何基沣先后起义,据说就有郭汝瑰在煽动。

坐镇徐州的杜聿明捜集各方面的情报,尤其是来自山东方面的情报,在徐蚌会战前夕就已确认,郭汝瑰通共!

1948年10月,国防部制定“徐蚌会战计划”,提出“守江必守淮”的方针。

国防部的第一方案,大意是以一至两个军守徐州,将所有陇海线上的城市放弃,集中一切兵力于徐州蚌埠间津浦路两侧地区,与解放军决战。

杜聿明评价:“既弃徐州永久工事而不守。又将各兵团摆于铁路两侧一条长形地带,形成到处挨打的态势。据我看古今中外的战史,还找不到这样一种集中会战的先例!”

刘峙与杜聿明

郭汝瑰等主管作战的高级幕僚竟然拟出这样一个出奇的方案!

杜聿明反对这一方案,同意第二案:退守淮河,将主力集结蚌埠与解放军决战。

同时,杜聿明也加深了对郭汝瑰的怀疑。不幸的是,他接着又被蒋介石派去葫芦岛指挥撤退。

1948年11月8日杜聿明飞回北平,从傅作义处知道,何基沣、张克侠起义!徐州各部仍在徐州附近,并未按计划撤到蚌埠!

杜聿明心头上一阵剧痛,“既诧异又恐慌”,“恐惧心理一直往上涌,觉得徐州战场好像一个刑场,一到徐州不是被打死,即是被俘。思想上萦绕着去不去徐州的问题。

集中兵力于津浦线本来已是糟透了的计划,连这一计划也未能实施,哪怕这是最不好的计划!

数十万大军困死在以徐州为中心的“十字架”上,未能及时将陇海铁路两侧部队收缩回来,更没有及时退至蚌埠。

正当解放军大举南下之际,蒋军敌前横向运动,黄百韬兵团焉有不被困之理?杜聿明认定,郭汝瑰对此应负有直接责任。

到了1948年11月10日,杜聿明满腹狐疑,心中忐忑不安地参加了南京蒋介石官邸的军事会报。

郭汝瑰报告作战计划,杜聿明听着听着,只感到蒋介石、顾祝同完全听信郭汝瑰这个小鬼的摆布,才造成这种糟糕的局面。

他想直接当面质问郭汝瑰,为什么不按原定计划将主力撤到蚌埠附近!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见顾祝同等人都同意郭的计划,觉得争亦无益,一个人孤掌难鸣,争吵起来反而会失去了蒋介石的宠信,终于没有开口,为此他后悔了一辈子。

11月11日,杜聿明到徐州,判断解放军将集中主力消灭黄百韬兵团,急调在宿县的孙元良十六兵团进守徐州,抽出原驻防的邱清泉第二兵团东援。

当天午后,十六兵团主力乘火车去徐州遭到解放军伏击,经交互掩护退入徐州,国军前脚离开,获知情报的解放军后脚就攻占了宿县。

这样一来,徐州和蚌埠之间的交通被割裂,中原蒋军就大势已去了。

11月28日,杜聿明再次飞往南京参加军事会议,这次是讨论放弃徐州的撤退问题。

郭汝瑰建议徐州主力向东南蚌埠方向与李延年兵团会师,再西进解双堆集黄维十二兵团之围。

郭汝瑰滔滔不绝地讲述理由,杜聿明已完全失去了对郭的信任,忍不住大声质问:“在这样河流错综的湖沼地带,大兵团如何运动,你考虑没有?”

一时会场乱糟糟的,有人大吵,有人大笑。

杜聿明来前就已订好西南突围,经永城到达蒙城、涡阳间,以淮河为依托,再解黄维之围的方案。

会前他已与顾祝同总长商定,他特别强调:“请总长对这一案不在会上讨论。”

顾祝同了解他的意思,是怕被郭汝瑰知道,破坏了计划。

会议一阵乱吵乱嚷之后沉静下来,顾祝同请蒋总统单独召见杜聿明,两人在小会议室里确定了突围方案。

外面的众人无所事事,气氛微妙,何应钦、顾祝同面无表情,默默不言,郭汝瑰被撇在一边甚感尴尬。

倒是刘斐很不高兴,一句话点破:“还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由徐州西面逃跑嘛

这一故作神秘的姿态,明显表现出对郭汝瑰的猜疑,现在不仅杜聿明,连顾祝同也开始怀疑了。

果然,杜聿明的突围计划不传六耳,解放军也无法确定其真实方向,开始时执行十分顺利。

11月30日,国民党军开始撤岀徐州,在向西南的永城进发途中,12月3日上午10时接到了飞机空投的蒋介石的亲笔信:

“望弟迅速令各兵团停止向永城前进,转向滩溪口攻击前进,协同由蚌埠北进之李延年兵团南北夹攻,以解黄维兵团之围。”

杜聿明看信后,觉得总统又变了决心,必致全军覆没,思想上非常抵触,不得已召开各兵团司令会议。

大家看了命令亦十分惊慌,默不发言。当晚又接到国防部正式命令,杜聿明强忍着胃疼,面色惨白,心灰意冷,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一时刻深深铭刻在他的脑海里,以致15年后,他在全国政协出版的文史资料选辑中,仍能清楚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接到这一电报后,又感到蒋介石所以变更决心,是被郭汝瑰这个小鬼的意见所左右的,很后悔我在28日对蒋未说明我对郭汝瑰的看法。

我也未同何应钦、萧毅肃等约好,要他们始终支持我的这一撤退案,弄到现在,老头子听郭的摆布,先后函电令向解放军进攻,已陷国民党军于全军覆没的危险之中;

更后悔我今天上午太懦怯、不坚决,不该令各兵团中途停止,召集各将领开会,耽误一日行程。

现在逃既晩了,打也无望,想来想去,觉得江山是蒋介石的,由他去罢!我只有一条命,最后只有为蒋介石效忠而已。

后来的史料表明,徐州撤退,解放军11月30日就得到了情报,但粟裕没受情报干扰,仍准确判断出了杜聿明真正突围方向。

而国军12月2日曾停止前进整顿了一晚,3日上午行进中接蒋介石命令停止前进又耽误了一天,4日、5日向雠溪口方向攻击前进,前后停滞了三天多。

利用这个时间,解放军已从南北两面赶上来。6日晚,孙元良十六兵团最先突围,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剩下两个兵团只得兵困陈官庄。

孙元良

杜聿明对统帅部的估计大体是准确的,蒋介石确实是被愚弄了,不过并非郭汝瑰一人。

首先是空军情报错误(是有意还是无心?事后来看,也值得划个问号!):“滩溪口之敌大部向永城流窜”,“西窜共军不足四万,经我空军轰炸,伤亡甚重”。

以后情报查明,炸的是正在赶集的老百姓。大平原上,视野清晰,居然会有这样的失误,也是难以思议的事情。

蒋介石极端依赖航空侦察,由此错误判断为出那了“对共军各个击破之惟一良机”,“此机万不可失”!

这时刘斐出场了,他在蒋介石面前抨击杜聿明:“他只是逃跑了,不打嘛!”

这句话直接引爆了蒋介石对杜聿明的不满,蒋介石对杜率领兵团一意逃跑,消极避战非常生气,乃于当日中午空投了转向进攻的手令。

到11月3日南京的官邸会报,郭汝瑰又“极力强调杜聿明须求战而不能避战”!

郭的说话如火上浇油,加强了蒋介石要杜聿明率30万大军解救黄维的决心,一再催促杜聿明进攻,严令其“切勿再作避战之图”!

当时环境,杜聿明惟一生路就是不顾一切避战迅走,只要一与解放军接战胶着,则时间消逝而被数十万解放军追上合围。大错就此铸成。

12月19日空军总部三署副署长董明德乘飞机到被围的陈官庄,商议使用毒气弹问题,本想第二天飞回南京,不料风雪大作,直到12月28日才能离开。

十天时间,董明德和杜聿明同居一室,整日长吁短叹,谈论时局,议论此次战役得失。

双方一致认为,徐蚌会战落到今天的局面,元凶即是统帅部一再变更决策,以致败局无法挽回。言语之间,杜聿明自然倾诉了对郭汝瑰的怀疑。

也许是董明德回到南京后,在上层人士中转述了杜聿明的哀鸣。也许是战役指挥中明显的人为失误,加深了何应钦、顾祝同的怀疑。

抓军队政工的邓文仪也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说郭某靠不住,安排了人暗中监视。

连老头子亦对郭汝瑰另眼看待,在讨论空军如何帮助杜聿田突围时,不准郭旁听,让他走开。

郭汝瑰晚年回忆:我听了暗吃一惊,心想研究作战,为何竟不令参谋总长及主管作战的参谋次长、作战厅长知悉?想必有人破坏,今后务必要更加小心,最好离开这个岗位。

郭汝瑰最终是被“流放”,到四川去编练新军,排斥出了最高决策层。1949年底他率整个兵团在宜宾起义。

30多年过去,杜聿明对郭汝瑰当年的身分仍疑团未释,耿耿于怀。

至于杜聿明如何知道郭汝瑰和共产党有联系,至今仍是一个谜。

1982年郭汝瑰去拜会杜聿明时,曾问过他:“你当年为什么硬要说我与共产党有联系,是猜测吗,还是有根据?”

“山东人来谈的,有根据。”杜聿明回答。

“是谁?”郭汝瑰好奇心被激起了。

“这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杜聿明终于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其实他早已知道了答案一历史作出的答案。杜聿明可以安息了。

1949年5月的胡琏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内幕,但种种流言如雷贯耳,听得胡琏目瞪口呆。

他不愿相信,共事多年的挚友,同属陈诚土木系中,又都是老头子最亲信的左臂右膀,会是中共地下党?

杜聿明属何应钦系统,派系之争,诬入通共是常有的事,可他不得不承认,杜聿明的分析有道理。

胡琏将信将疑,他不再接近郭汝瑰,任由他西赴四川,却也没有要回给郭准备重建18军的那一大笔钱。

此时此刻,在长江江防崩溃,江南大溃败之后,站在鹰潭路口,种种疑团重又涌上心头。

五岭防线的军事计划是郭汝瑰一手规划的,按既定部署,负责守卫南岭的正是胡琏兵团。

如果郭汝瑰是中共地下党,这个战略的下场不言而喻,自己卷进去肯定不得好死!

胡琏暗中派人到粤赣交界山区查访一番,发现一个惊天秘密:原本用于保卫广州的南岭防线,是一条毫无准备、根本无法固守的防线!一条没有士兵的防线!

郭汝瑰难道真是中共地下党?胡琏吓出一身冷汗。

胡琏一直是战地指挥官,虽曾短时间做过蒋委员长的侍从官,但从未进入过国防部那迷宫般的权力核心,对那幢只会发号施令,使其疲于应付的大楼向来没多少好感。

国防部里不少中共地下党潜伏,国防部次长是地下党,作战厅厅长靠不住,谁知道国防部还有多少地下党?!

胡琏果断地发出命令:“各师、团加速通过鹰潭,转进潮、汕!”

随着胡琏挥动的手臂,无数的军车风驰电掣呼啸而过,向南延伸的公路兵车如蚁,人流滚滚。

胡琏兵团走了,从此逐步脱离了五岭山脉,急待守军的五岭防线,还能够从哪里找到救兵?

不久,李宗仁为首的广州政府,对胡琏的擅自行动掀起了可怕的声讨。

十年后,李宗仁在回忆中仍多次重现当年的震怒:

当浙西战事接近尾声,共军已有侵赣企图时,驻防吉安、赣州之间驻防的胡琏兵团突撤往粤东避战,南昌一带顿受威胁。

白崇禧为抢救此一裂缝,乃将原守鄂东的徐启明兵团迅速南调,鄂东遂拱手让予共军,而武汉三镇更形突出,白崇禧乃不得不作撤守武汉的打算。

李宗仁对胡琏的抗令深恶痛绝,认为是破坏了固守五岭的战略计划,造成华南保卫战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其回忆录不长的篇幅内,李宗仁大骂胡琏的语句竟达八九处之多,严厉抨击胡琏不听指挥,擅自南撤的举动。

胡琏此举对国民党是福是祸,至今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历史功过,只有凭后人评说了。只是南岭防线为何成空?却没胡琏想的那么简单。

1948年11月中旬,东北已经解放,徐州战事对蒋军明显不利,眼看长江以北守不住了,国民党不得不考虑退守江南的问题。

国民党国防部长何应钦特约国防部第三厅厅长郭汝瑰谈话,授权他制订一个南京失守后迁都广州,组织继续作战的军事计划。

富有才华的郭汝瑰很快就把计划草案拟出来:万一南京失守,国民党将在五岭山脉设立防线,右翼依托福建,左翼依托云贵川构成坚固防御。

几天之后,美国军方以郭汝瑰计划为基础,作为美国提议的战略的方案,正式提交给蒋介石,就这样,五岭防线出台了。

美国方面借箸运筹,热情得很,可惜蒋介石无动于衷,冷淡得很。

蒋介石有自己的想法:徐蚌会战失败,长江确实难保。但是长江一失,五岭又岂能坚守?

这时的蒋介石,对在大陆坚守已经基本失去了信心。

何况两广一向是反蒋派系的势力范围:自己在广东没有社会基础,广西更是桂系老家,均无法控制。

与其守五岭,为桂系作嫁衣裳,不如作退守台湾之打算。

蒋介石想的是“另起炉灶”,选择台湾为退路,锐意经营,早已派陈诚为省主席,派孙立人去高雄练兵,1949年又特派蒋经国将上海黄金转移到台湾。

对于五岭防线,蒋介石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过问了。

制订五岭防线计划的郭汝瑰当时就认为:我理解守五岭计划是空的,根本没有兵守。美国顾问是想怂恿国民党打到底才有此举动。我骗人,人又以此骗我,我不禁暗中好笑。

五岭纸上的防线,沿着湘粤赣地区横贯1500余里,东自赣南,经粤北接湘南,利用五岭之山险固守。

五岭本身是一种丘陵地带,南北间溪谷密布,小道纵横,分水岭随处都可能翻越。

要严密防守,必须要有大纵深的正规防线,构筑若干条以钢筋水泥碉堡为主体的防御工事。

这样一条横贯千里的防御线,无论从时间,从人力物力,从财政开支来考虑,对国民党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历史的教训是:在中国2000多年的战争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以五岭成功抵御来自北方的大规模进攻的事例。

南越部族抵挡不住大秦雄师;南越国挡不住汉武帝的楼船;五代南汉挡不住北宋大军;南宋的张世杰败而不馁,最后还是兵败崖山;明末清军入粤更是势如破竹。

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溃散的国民党军能做到吗?

更何况防线的背后是日益扩展的华南解放区,广东全省大多数乡村已脱离国民政府,1/3的地区建立中共政权,中共武装发展到8万人!

构筑防线的工程设施从来没有真正进行过,而最最要命的是防守这条防线的部队,尚不知在什么地方!

胡琏虽然不知道这些内幕,但却阴差阳错地察觉了郭汝瑰的秘密。不过,他和杜聿明一样,至死没解开郭汝瑰身上的疑团。

据台湾90年代出版的《胡伯玉将军传略》中记载,胡琏担任“伪金门防卫司令”时,曾问“情治部门”负责人、老牌特务叶翔之:“刘斐、韩练成、郭汝瑰,到底谁才是地下党?”

叶翔之推脱不过,回答说:“现已查明,刘斐是地下党。”

胡琏并不相信,因为刘斐是桂系的人,蒋介石跑到台湾后就把丢掉大陆的罪责推给桂系,刘斐自然成了“共谍”。

韩练成是老蒋救命恩人,郭汝瑰是陈诚麾下大将,查出谁是地下党,对国民党形象的损害都是毁灭性的。

胡琏一点就透,不再追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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