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档案
姓名:白岩
性别:女
年龄:47岁
籍贯:内蒙古
职务:我是北京市文物研究所所长,北京城市副中心考古工作中,我担任考古工作队的总指挥
在北京城市副中心工程开工之前,来自全国9家考古单位的2000多名技术人员率先进入了这片区域,他们将探索深埋这片土地之下的所有秘密。仅仅半年的勘探发掘,就有1000多座墓葬和10000多件套文物重见天日,过去只存在于文献中的汉代路县故城也戏剧性地被发现。白岩做为整个考古工作的总指挥,见证了这些奇迹发生的全过程。
2016年春天,通州大地还没有从冬日的寒冷中完全苏醒过来,手持洛阳铲的探工们已经开始了对城市副中心施工地块的全面勘探,考古领队们按照计划在地面上施画出若干个等待发掘的区域,专业术语叫“布方”。白岩注视着这一切,心里还在上下打鼓:
应该说心里是没有什么底儿的,就是不知道它底下有什么或者没什么。调查发现那个地方的预计勘探深度比较深,至少要达到四到五米,才能见到生土。所以当时就按照操作规程,先进场干了。
根据《文物法》和《北京市地下文物保护办法》的规定,大型工程动工之前必须由考古部门先期勘探,如果发现了墓葬或是遗址,就要进行抢救性发掘。对于通州的历史文脉,公众印象当中最深刻的是运河文化,至于往更久远的历史去追溯,还有哪些文化遗存却比较模糊。白岩明白,这次的考古工作将很有可能弄清楚这个区域两千年来的发展轨迹,让她没想到的是,很快就有了发现,考古进展十分顺利:
发现了1000多座墓葬,特别重要的是,它从战国到两汉,魏晋,再到唐宋元明清,各个时代的墓葬都有,这是很让人兴奋的,这说明每一个中国的历史时期,这个地方都有大量的人在活动,这个地方是宜人宜居的地方,是块“风水宝地”。
墓葬、窑址、灰坑、水井、道路,越来越多的发现让这一区域的历史面貌逐渐清晰起来。白岩说,这次考古采取领队负责制,每位领队每天要对勘探、发掘和用工情况进行汇报,把长时间跨度的海量信息进行分类归档,正是这种严格的制度保证了考古工作的严谨和效率,但由于城市副中心建设工期紧张,对于白岩的团队来说,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
基本上就是在跟时间赛跑。因为你想得到的信息是比较多的,比如说我又想把田野工作做好,又想通过科技的手段做一些检测分析,对现场出土的遗迹进行判断。你想做的事情比较多,但时间是有限的。
白岩身为总指挥,不仅要随时掌握考古的进度,还要与城市副中心建设指挥部保持信息的同步,按照工程各部分的轻重缓急,随时调整考古工作的具体调度。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而考古工作者流淌在血液里的严谨,也让她尤其注重发掘过程中的资料收集:
做好文字的记录,图像、影像方面的记录,个别重要的发现,比如说它有独特的墓葬形制,或者对这一地区、这一时期的考古学文化研究具有重要价值的,我们还要做三维建模,将来可以做复原展示。我们发掘不是仅仅为了发掘本身,也是为了研究、展示和保护。
为了不耽误工期,也为了日后更科学地分析研究,包括汉代瓮棺葬在内的60处重要考古发现被整体迁移出考古现场,进行妥善保护,古墓群的发掘算是告一段落了。这时,白岩的心里涌起了一个按捺不住的念头。在文献记载中,通州区域应该存在一座汉代的古城,但从来没有真正被发现过。早在十年前,白岩在进行“北京地区汉代城址调查”的时候就曾经来过这里寻找这座“传说中”的故城:
当时通州有个老的文管所所长叫周良,他对通州的文物很熟悉,他当时就指着一处农民种菜用的塑料大棚说,搭这个大棚的这座墙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汉代古城的城墙。我当时就记录了一个GPS的坐标点,但是并没有觉得这里就一定是城墙,因为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古代的遗迹。
这次城市副中心考古的进展,让白岩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个深埋地下十几个世纪,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也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城垣,似乎在召唤着她,完成十年前就该去做的发现:
等到我们已经发现了几百座汉代墓葬之后,我跟几个领队晚上经常在QQ群上交流,我们觉得,这个汉代的古城应该离这不远了,因为地上的搜索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周围这么多的汉墓,这座城一定在这附近!这样,我们在6月底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去找这个城,带着探工一起去。
白岩十年前记录的坐标,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确定了故城的大致位置,但第一步实实在在的发现,说起来却像个奇迹,白岩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我就拿着GPS设备找到了十年前自己记录的那个点,探工探了探,说可能不是这里,这不是夯土,可能不是城。于是我们就在周边找村民聊天,其中一个村民说,自己家的一片小树林树木长得不是很好,土质比较硬,我们就试着在那里做了钻探,哎,比较走运,这里的确是夯土。但是发现是夯土不代表就发现了城墙,因为道路也可能是夯土,夯土的情况很多嘛,而且你没办法用夯土去确定时代。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发现的就是路县故城城墙的西北角。
路县故城城墙的西北角被发现后,北京文物考古界轰动了,白岩则被交付了更为艰难的任务,争取在一个星期之内确定四面城墙的范围。白岩把具体实施勘探的任务交给了年轻的考古领队孙猛:
再往南找东南角,因为如果你找到了墙角,就相当于一下找到了两面墙,范围就确定了。结果探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孙猛就急了,说你看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说你别急,你要坚信一定会找到,会有的!第四天我去现场看他,他去接我,我们正往勘探现场走,忽然看见探工师傅拿着一个从地上捡的树杈子,孙猛就特激动,因为我们每当找到一个重要的点的时候,都会用这种树杈子作为标记,果然,当时找到的就是城墙的东南角。这样的话,这座城大致的规模就确定了,整座路县故城的范围就可以闭合了。所以真的是,一个星期之内我们完成了自己都不相信能完成的工作。
北京考古界苦苦寻找多年,此前只存在于文献中的“汉代路县故城”,就这样重见天日,这一发现,把通州历史源自隋唐大运河的记载,切实地向前又追溯了千年左右,“路县故城”也毫无悬念地入选了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但白岩并不满足于目前的成就,在她看来,路县故城的研究才刚刚开始,未来这里还会建设遗址公园和博物馆,主打“公众考古”的概念:
对一座城的研究,可能十年的时间都不算长,可能需要几代人的研究,大家才会了解得越来越多。公众能够了解这个地区、这一时期的历史,有的遗址区域可能会跟现在看到的东西比较像,比较容易理解,但有些区域就不容易理解,所以需要我们有效地解读,把信息有效地传递给公众,这就是“公众考古”需要做的工作,也是未来遗址考古的方向。这个遗址公园本身就给城市副中心增加了文化内涵,同时作为公园它也是一个“绿肺”,也给副中心增加了人文的气息。
城市副中心的工程目前正在有序推进中,考古遗址和路县故城区域则得到了整体性保护。白岩告诉我,城市考古中有一个概念叫“古今叠压城市”,这次的众多发现从实物角度揭示了通州地区从古至今的历史文脉,她和她的同事们正在完成一件利在千秋的文化工程:
它在交通上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节点,从战略上来说,北京地区从早期中国开始就承担了这样的一个地位,它是重要的北方交通中心,政治中心,我们的工作就是复原历史。考古工作对大部分公众来说有神秘感,我们为什么会觉得它是一门非常有趣的学问呢?因为它充满了未知。我们发掘了城市副中心的历史文化内涵,城市副中心的历史文脉是延绵不断的。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它的保护不只是文物保护工作者的工作,它更是全社会的责任,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历史使命。
副中心建设者印象
白岩从北京大学考古系毕业之后,一直在从事田野考古和以此为基础的学术研究工作,我从她身上能感受到考古工作者独有的严谨,和对于地下古代遗存的敬畏之心。上世纪的中国考古史上,曾经有过因为考古科技的局限,以及考古者理念偏差而导致的文物破坏,令人扼腕叹息,而在今天,以白岩为代表的考古人,则秉承着一个原则:尽量地多做勘探,用最小范围的发掘获得最大量的信息,而不是用很大量的发掘去换取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在我国幅员辽阔的疆域中,还有无数的历史埋藏在地下,等待被发现和保护,而像白岩这样的考古工作者,正在搭建我们与那些宝藏之间的一座桥梁。
声音档案019号白岩
记录者左天驰
录入时间2017年10月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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