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621篇推送

19世纪钉子作坊

（蚀刻画，亨利·马丁·波普绘，伯明翰博物馆藏）

当今日常生活中的“小商品”在历史上的制造并非易事，即使是小小的“针”，其制造工序繁琐而复杂，但专业化分工的制针手工工场却能极大提高生产效率。亚当·斯密在《国富论》通过制针业的“小案例”论述了“大道理”，强调了劳动分工对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增进国民财富的巨大作用。从长期视角着眼于细微之处，能起到见微知著的作用。

Daniel E. Sichel发表在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上的The Price of Nails Since 1695: A Window into Economic Change，聚焦于钉子价格的长期变动趋势，以此来透视经济长期发展变迁。即使是钉子这样不起眼的商品，它的生产变化也常常与宏观经济中的技术变化交织在一起。

钉子在历史中的地位不可小觑，1810年美国钉子使用量为名义GDP的0.4%，与2019年家庭个人电脑及外设、家庭航空出行的占比相近，足以说明其对于当时经济的重要性。制钉工艺主要分为手工锻造、机器切割、金属丝切割，钉子制造工艺变迁体现了“手工生产—工厂生产—连续生产”的演变模式。

手工锻造从罗马时代沿用到19世纪，依靠铁匠手工锻造出“熟铁钉”。机器切割在19世纪初兴起，工人使用切钉机将铁条或铁板切割成“方钉”，伴随着机械化，钉子的生产转移到了工厂，动力源从水力转向蒸汽、再到电力。金属丝切割在19世纪下半叶出现，机器将成捆的铁丝（钢丝）切割为钉子，机械化和自动化程度更高，铁丝钉（Wire Nails）的价格也更为低廉。在工业革命前，即使是最熟练的钉匠一分钟仅能锻造出一根钉子，到了今天，每台机器平均每分钟生产500根钉子，每名工人可以管理七台机器，相较之下，工人的生产效率提升了3500倍。

图1 钉子的形态变迁

为了探讨“工艺创新”对钉子价格变动的影响，作者构建了1695-2018年钉子价格的长期序列，如图2所示，绿色部分为1695-1792年英国格林威治地区熟铁钉的价格，蓝色部分为1784-1813年美国费城地区熟铁钉和方钉的价格，红色部分为1814-1890年美国纽约、宾夕法尼亚等地的方钉价格，黑色部分为1890-2018年美国的铁丝钉价格。

图2 1695-1890年钉子名义价格

（单位：美分/磅）

作者结合1695-1784年英国零售价格指数、1784-1928年与1929-2018年美国消费价格指数构建了钉子的实际价格指数。同时考虑到钉子的尺寸对于价格的影响，作者进行了标准化处理，统一为“2英寸钉子的数量/磅”，将单位由“美分/磅”转换为“美分/根”，即从“每磅钉子的价格”变为“每根钉子的价格”。如图3所示，钉子的实际价格在1695-1800年相对稳定，1700年为顶峰，在1800年之后开始下降，在1930年代大幅下降，随后逐步上升。

图3 1695-1890年钉子实际价格

（虚线单位：美分/磅，实线单位：美分/根）

为了探究钉子价格变动的根源，作者采用多要素生产率（multifactor productivity）作为技术状况的衡量标准，多要素生产力的提高意味着从相同数量的投入中能够产生更多的产出。作者收集了1790-2018年的资本租赁、工资、能源、钢铁、服务等价格数据，将总产出（Y）分解为资本（K）、劳动力（L）、能源投入（E）、材料（M）和服务购买（S）。

通过对钉子价格的分解，从表1可以看出，钉子价格在1821-1860年因为机械化程度的提高出现了第一次快速下降，在1881-1930年出现了第二次快速下降，作者发现钉子价格的下跌主要在于多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关于1930年之后钉子价格大幅上涨，作者认为：随着制钉技术的广泛传播，美国国内生产商转向其他产品，钉子进口份额大幅上升带来了价格上涨，但是射钉枪的出现降低了钉子的安装成本，部分抵消了近几十年钉子价格上涨带来的影响。

表1 1790-2018年钉子价格变化的来源

总的来看，通过构建1695年以来的钉子价格指数，并对其进行分解，作者发现：相较于其他产品而言，钉子的价格下降更为明显，从18世纪后期到20世纪中叶，钉子的实际价格下降了大约10倍；1821-1860年、1881-1930年的两次价格下跌在于多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作者的研究聚焦于“工艺创新”和“互补创新”对于单一产品长期价格变化的影响，从中也映射了美国制造业的长期发展变迁。

文献来源:Sichel, Daniel E.2022."The Price of Nails since 1695: A Window into Economic Change."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36 (1): 12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