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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拆迁老城南建筑引争议 温家宝两次批示保护

南京拆迁老城南建筑引争议 温家宝两次批示保护老城南昔日的幽雅,如今多处已成瓦砾。 图/老城南志愿者总理批示、学者呼吁、既有保护文件三重屏障失效南唐时的街巷轮廓,宋代的古井,明清的建筑和石板路。老城南就是南京的根。如今

南京拆迁老城南建筑引争议温家宝两次批示保护

老城南昔日的幽雅,如今多处已成瓦砾。 图/老城南志愿者

总理批示、学者呼吁、既有保护文件三重屏障失效

南唐时的街巷轮廓,宋代的古井,明清的建筑和石板路。老城南就是南京的根。如今,老城南正在被强行抹去。

专家学者联名反对拆迁。在南京市规划局的演示文件中,多处文物保护单位被偷偷抹掉。专家们怀疑,这份与既有保护文件严重冲突的演示,会提交给即将到来的中央调查组。

三年内,温家宝总理两次批示保护。但“拆”字仍然被刷上了老城南的青瓦白墙。

南京老城南的躯体正暴露在大锤与推土机之下,拆迁工人们的钢铁机械对准了那些七架梁的木构大宅。死去的雕花门窗散落在倒塌的断壁与碎砖间,粗壮的梁木四处横陈,立向天空的几根残柱像巨型生物的残骸。“河房之外,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明人张岱在《陶庵梦忆》里所描述的景致,如今已被强行抹去,变成了瓦砾堆杂的工地。

老城南已面临自己的最后时刻。

外地人或许不了解老城南,但都熟知秦淮河。老城南就是依傍着秦淮河而发端的古老街区,它走过了上千年,与南京的历史一样长。因为在南京建都的历代统治者,都只在南京北部寻地发展,所以直到上世纪80年代,政府的规划都从未打扰过这里。

南唐时的街巷轮廓,宋代的古井,明清的建筑和石板路,历史的遗迹在这里混合并存,老城南还呈现着自然生长的状态。老城南是南京的根,承载着千年的秦淮风雅。如果失去它,古都南京的历史便只剩下自1927年往后的80年。

但现在,南京有关部门正在反复宣布说,老城南已经“危旧”,不再适宜与世代住居在此的人类相依为命。政府还说,为了让老城南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必须抛弃自己老房。在官方话语中,老城南拆迁被称为“旧城改造”,或是“危旧房改造”。这一命名将老城南的既存价值降低为零,也正是政府拆迁决心的表征。

人与他们的老屋正面临着相同的命运:无论根向下扎了多深,都会被轻描淡写地一拔,丢出去。

今年4月,南京的29位学者签名呼吁:马上停止拆迁,历史街区已快被推平为“净地”。这封呼吁信,通过各种渠道被寄往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江苏省委、南京市委,以及国务院。他们的声音成为古民居可以依靠的最后一道堤坝。

一个月的沉寂之后,中央调查组来了,这被学者们看作一道穿透高楼阴影的日光,照射在老城南的屋瓦上。

但是,在和南京有关部门的一轮交锋过后,学者们开始怀疑南京政府的汇报中存在隐瞒与欺骗:历史文化保护区的概念被偷梁换柱;项目调查毫不遵守程序正义原则;一幅看似真诚的保护图上掩盖着多数老房已被强拆的事实。

老城南已入生死之地。如果一切努力都失败了,这将成为签名者们为老城南做的最后一件事。

激辩“历史街区调查研究”

5月下旬,总理温家宝再次就老城南保护作出批示,与上一次批示仅相隔三年。

此后,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比调查组更早一步到达老城南。他在实地走访后,表达了一个文物保护者的坚定态度。

5月27日,单霁翔对南京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陆冰说:你们对历史文化名城的理解有错误。历史街区虽然不是文物,但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从我看到的情况来讲,不是太好。”单霁翔相当不满。他站在已被拆光的安品街地段,质问官员:“这就是你们说的‘镶牙式保护’吗?牙在哪儿呢?”

下午,在一个论坛上,单霁翔又提此事:“我看基本上是假牙!”

不过,南京有关部门依然振振有词。这一点,在和签名者们的沟通会上充分体现。

沟通会开在调查组到达的前夕。在此之前的一个月内,拆迁未停,对呼吁视而不见。签名者之一、南京作家薛冰常在午饭后步行去老城南看看,每次,都只见工人在烈日下忙碌。这使他一度觉得,就算呼吁书有了回音,也来不及了。

6月2日,薛冰接到了秦淮区政府的电话,请他明天过来“聊一聊”。白下区还一一登门拜访,表达友善之意,也希望专家们嘴下留情。

会议当日,南京市规划局为学者们出示了一份演示文件——签名者为其拍了照片。正是这份文件,让签名者惴惴不安。

“那份演示文件有问题。”薛冰认为。

首先是,多处文物保护单位被偷偷抹掉。南京市规划局副局长刘青昊在汇报中说,“仓巷”地块不在历轮《名城规划》确定的历史文化街区和历史风貌区范围内,而杨桂年故居,也不属于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这是说谎。”薛冰说。在2003年制定的《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中,仓巷等就在56个“历史文化保护区”之中。

与会的签名者之一韩品峥,曾任南京市文物局副局长。在他主编的《南京文物志》第683页明确标记,已被拆除的仓巷78号杨桂年故居以及安品街82-1号,月牙巷11-28号,仓巷86号、88号,均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不过,对于杨桂年故居本身,这一错误已经不再重要。它早已从老城南消失了,建筑构件也都不知去向。上述的另几个区级文保单位,也是相同的命运。就连《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法》也没能保护好它。

对这些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保护区,刘青昊在汇报中解释说,这些项目大都经过“五图一表”分析,即建筑功能、质量、层数、小品图和保留历史遗存一览表。

规划部门提及的调查数据、图表的依据之一,是指2007年进行的“南京城南老城区历史街区调查研究”。在这个调查中,由潘谷西和赵辰共同担任“项目负责人”,“负责技术路线和准则的制定、成果的汇总审查”,而赵辰本人又直接担负门东、安品街、南捕厅的具体调查。

潘谷西是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赵辰是南京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后者是前者的女婿。

这样的调查,其程序和效力都受到了质疑。在中国文化遗产保护的行业规范《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中,明确要求“利益回避机制”,即参加评审的专家不应同时也是项目的参加者,并且应与评审事务无利害关系。

但是,赵辰在老城南的南门老街、蒋寿山故居改造等多个项目中,集现场调查、保护价值打分认定、街区规划、建筑设计等多项工作于一身,而潘谷西则往往扮演的是评审专家或顾问的角色。

新规划出自谁手?

在老城南保护一事上,潘谷西教授如今有着和签名学者们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虽然他在南京住了六十多年,也曾将南京称为他的第二故乡。2007年,他曾对媒体说:老城南遗留了众多厅堂规整的老宅院,虽然看起来破旧不堪,但是“拂落灰尘见真珠”。

当护城志愿者尹霄为此次呼吁信征集签名时,潘谷西没有参加。他拒绝了尹霄,说:呼吁信写得不够准确。

潘谷西的态度,签名者之一、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蒋赞初也很了解。当志愿者之一、北京大学的学生姚远向蒋赞初咨询意见时,蒋赞初曾转述过潘谷西的话:“不具体,因为风貌区不是历史文化街区,是可以拆的。”

但是,在这一点上,潘谷西似乎“记错”了。

根据2003年通过的《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呼吁信中所涉及的安品街、南捕厅、内秦淮、门东、门西都在历史文化保护区的范围内,而三山街则属“环境风貌协调区”。

在这份被《南京日报》誉为“老城保护的基本纲领”的规划中规定,在历史文化保护区要“整体保护街巷格局、尺度、绿化以及街巷两侧建筑界面”。

比这份规划更进一步的是,2008年7月正式实施的《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该条例规定,历史文化名城应当“整体保护”。这意味着,不仅历史文化保护区不可以拆除,就连整座城市本身的历史遗存全被罩在了保护伞下。

“刻意区分‘历史文化街区’、‘环境风貌区’和‘环境协调区’等不同名词,是为了给拆除创造空间。”一位规划专家说。这一雕虫小技,被使用在了最新版的《南京城市总体规划》中。不过,此份新规划尚在公示期,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

因此,此次拆迁已实际违反了《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即便退一步说,也和2003年的《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等多份既有规划存在冲突。

在一些签名者来看,潘谷西的回避,并不出乎意料。因为,出任南京不少古建筑项目设计师的,正是赵辰。与商业性地产项目不同,古建筑项目很少凭空而起,而是需要些旧址的底子。但相同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给古建筑项目做设计,利益巨大。仅老古建筑的修缮设计费,拿得多的设计者可以抽走总工程款的10%。”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周学鹰说。他建筑学出身,对行内的规则十分清楚。

从现已公布的材料看,2006年至2009年间,南京大学建筑学院教授赵辰、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陈薇、南京工业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郭华瑜,频繁成为知名古建筑项目的调查负责人或项目设计师。除赵辰外,另两位是潘谷西的学生。

5月上旬,签名一事结束后,本报记者曾联系采访潘谷西。他拒绝了。“我年纪大了,很久不管文物、建筑方面的事了。”他客气地对记者说。

被“遗忘”的保护屏障

演示文件中的“错误”,老城南保护志愿者,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博士姚远举出了六七处。而几日之后,政府就将与调查组见面,一些签名者担心:南京市很可能会使用同样的文件。这意味着,对签名者说过的假话,很可能会对调查组再说一遍。

不仅如此,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拆迁背景,更加重了签名者们担心。

南京市今年的城市建设工作动员大会,比哪一年都开得早。今年的城建投入总额438.2亿,比哪一年都要高。“今年无论投资还是规模,都创下南京城市建设历年之最。”一月中旬,陆冰在大会上说。

1月3日,南京方面宣称,危旧房改造“一举多得”:改善困难群众住房条件,拉动内需,拓展城区发展空间,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当去年全国房地产市场遇冷,拆迁所逼迫出的刚性需求就成为了刺激市场的稻草,这看上去顺理成章,简便易行。

而事实上,在“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并没有提到: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过分依赖。

一份来自中信建投的内部分析文件显示,南京市的土地出让金收入在南京市总财政收入中高达61%——这一比例北京是29%,上海是20%。这意味着,若房地产市场低迷,则南京市财政收入的最重要来源将遭受巨大损失。

因此,今年的拆迁之快之坚决,大大出乎姚远的预料。2008年,“曾有多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告诉我,整个老城南都保下来了。南京市有明确承诺,绝对不拆了,一个也不会再拆了。”姚远说。

就在三年前,大面积拆迁因总理温家宝的批示而紧急刹车,老城南也得以在2007年稍作喘息。

但是,总理批示的有效期竟然并不太长。直到今年年初,当推土机开进幽深的巷道,大红色的“险”、“拆”字样标记在白墙之上时,保护者们才猛然发现,老城南又被盯上了。

现在,在强势的城市规划下,摩天大楼像雨季的洪水般涨过了老城南的头顶。南捕厅,是老城南最后的规模尚存的历史街区之一。它的东面是大型 SHOPPINGMALL“水游城”,南面是即将崛起的“特易购”高档购物中心,西面是“金鼎湾国际”,北面是“朗诗熙园”,周围的楼盘一平米已卖到近2 万元。所剩无几的优质地段,正让开发商垂涎。

而整个老城南,仅剩了不到1平方公里的残躯,紧缩在钢筋水泥之间。除去已被拆掉的安品街、内秦淮河、颜料坊、门东西段,正在拆以及待拆的南捕厅、门东(东段)、门西、三山街这几块历史街区,已是曾经煌煌大成的43平方公里明南京的最后碎片。

事实上,南京曾为老城南建造了一道坚实的保护屏障——2002年的《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以及2003年的《南京老城保护与更新规划》。在这两份规划中,这里的多个街区被划定为“历史文化保护区”,这意味着:不可在此大拆大建。但现在,这一切似乎都被锁进了文件柜中。

只有一种声音

让签名者们欣慰的是,6月上旬,调查组走后,曾叫停了老城南的拆迁工程。

但是,战斗却没有结束。

在调查组到达前后,南京本地媒体感受到了一些压力,很多有关老城南的报道无法发表。而那些发表出来的文章,都阐述着同一个观点:老城南,该拆。

在南京电视台的一档节目中,评事街13号居民钟北斗面对镜头说:“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才能真正体会这里生活的难处。”同样的话,在几天后出现在《南京日报》上,一字不差,只是说话者变成了大板巷21号的孙成国。

拆迁也仍在继续。“只停了一天,随后又开始了。拆迁办的人还说,要加快进度!”南捕厅泰仓巷22号的马邦宝说。和钟北斗的看法不同,马邦宝说他坚决不走。他很清楚,若是居民和他们的老房在此拜别,他们就将被迁往距此一小时车程之外的远郊。而在这些失去了主人、化归为尘土的老房之上,将会新生出别墅、会所之类的高档社区,或是观光客的休闲场所。

7月10日,南捕厅将建成别墅的广告,仍然出现在《南京晨报》上。广告称,这批“顶级别墅”,正是“天赋稀贵”,“王者归来”。

四年前,评事街75号的曹世平老人装修了自己的房屋。“我没有改变结构,结构很好。你看这粗壮的大梁,直径五十公分都不止。”今年,当他听说就要拆迁了,就翻找出很久前的毕业证书,上面写着:曹世平,1958年毕业于评事街小学。他把这张发黄的快要从中缝裂开的纸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那些从老城南迁走的老人很可怜。”签名者之一、南京电视台的吴晓平说。他就是老城南的人,熟悉老城南人曾经与现在的生活。原来的街坊邻居都散了,老人们常在屋外打牌、谈天的习惯也不得不改变。现在,他们会在室外坐一个下午,无事可做,只是慢慢地消磨最后的时光。

“年轻人想走,老人想留。在外面有房的想走,无房的想留。但核心是,居民应该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周学鹰说。

姚远时常羡慕北京的烟袋斜街,觉得这是老城南改造的很好借鉴:完全可以不要伤筋动骨的大拆大建,而是根据院落的风格,让居民自己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保护和维修。同时,又对居民生活的硬件设施进行改造。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那些居民大多仍住在北京的市中心。”他说。

29位人士在呼吁信中写道,对旧而不危的房屋,应保护修缮,在外观保持原貌的前提下,内部可进行现代化改造,避免“危旧不分”。他们希望政府努力探索古都保护和民生改善“双赢”的新模式,建议“推动房屋产权制度改革,明确房屋产权,鼓励居民按保护规划实施自我改造更新,成为房屋修缮保护的主体”。

可惜,这些既要保护老城南,又在督促政府改进民生的声音,南京人几乎听不到。老城南的前路依然看不清楚。

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

从南京禄口机场一出来,道路两旁的广告箱里,挂的都是秦淮河的招牌。但是,秦淮河两岸的古建筑早拆得所剩无几,只有粗糙而坚硬的仿古建筑竖立在河岸边,展露着职业化的笑容。

1983年,红学家周汝昌来南京时,签名者之一、南京市地方志办公室的杨永泉曾陪他到夫子庙。周汝昌站在秦淮河的文德桥上,望着成片的古民居说: “南京太美了,北京不如这里。”那会儿,老城南还保留着既有的原貌。夫子庙周围的马头墙一片连一片,层层叠叠,“就是周庄、乌镇也不能相比。”杨永泉说。

“南京粉墙青瓦、淡妆素裹的民间建筑,表现出交融激荡,和而不同的建筑风格,宛若一位高士,柔而不媚,悲而不怆。”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副主任郑孝燮曾写道。

在那些精致的门楼里、高耸的马头墙下,是“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幽深院落,这里的古井、先人亲植的古树、斑驳的青苔、精致的砖雕木雕与青石小路,联结的是南京的民俗、南京的文化,更联结着南京人的记忆和情感。

而现在,曾被张岱、朱自清誉为“画船箫鼓”、“桨声灯影”的十里秦淮河畔,信府河、牛市、徐家巷……成片的河厅河房皆被夷为平地,只剩下几座省市级文保单位,茕茕孑立于钓鱼台、糖坊廊的瓦砾中。

在签名结束后,尹霄决定创造一系列画作,主题是,废墟。

三年前,梁白泉就已经不大参加政府组织的会议了,“我老早就绝望了。”他说,“我不愿他们利用我专家的身份,装点自己的门面。”而在其余的学术性会议上,梁白泉总要发问: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将要到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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