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教授,别看了,快走吧!” 小伙子站在展厅里,插着兜撇嘴呲牙,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教授不为所动,弯着腰,一脸沉静地看着展柜里的一件件文物:“年轻人,难得来一次博物馆,你这么仓促,会错失很多。”
小伙子:“错失什么?”
教授:“错失我们的历史。”
小伙子“噗”了一声,翻着白眼:“学历史有毛用?依我看,除了能当耍嘴皮子的素材外,历史完全是无用之物。”
教授依然弯着腰,扭头斜视着小伙子,冷冷地说:“年轻人,你完全错了,历史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是最宝贵的东西。”
小伙子很少见教授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烦闷稍有收敛,但嘴上还没服气:“您倒是说说看,历史为什么重要?”
“历史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人的每一个决策都是理性和情绪交织的产物” 教授继续弯着腰,观察着展柜里的文物,“这不是我的观点,是一位了不起的神经科学家兼心理学家的观点,他叫安东尼奥·达马西奥。”
年轻人没说话,耸了耸肩,等着教授说下去。
教授:“达马西奥曾经接触过一位患者,这位患者本来是个家庭幸福事业有成的先生,但却不幸罹患了脑瘤,尽管肿瘤经手术摘除了,但他的大脑却因为被压迫而受到了损伤,这使得他整个人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说到这时,教授的嗓音低沉,仿佛在讲鬼故事。
“什么古怪变化...?”
教授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位患者失去了感受能力,成为了一个绝对理性的人。”
小伙子耸肩摊手:“...哈?...绝对理性?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教授皱眉:“一点都不好,尽管这位患者在一系列智商和认知能力的测试中都表现正常,但他就是在感情上无法掀起丝毫波澜,任何情绪激烈的照片和故事都完全不能触动他,最重要的是,他陷入了理性的漩涡之中。”
“理性漩涡?那是什么?”
教授:“就好像一个人在推理的岔路中永远徘徊一样,比如说这位患者被公司要求给文件分类,但到底是按照文件大小分类,还是按照日期和相关性分类,这个问题就能让他纠结一个下午。”
小伙子摊手:“这太扯淡了吧?!随便选个方案不就好了?有啥好纠结的呢?”
教授:“这对于我们来说很简单,但对于失去了感情起伏的人来说,却极难,因为通过对一系列相似病例的观察和分析,达马西奥先生发现,理性只能给人提供选项,而真正在最后给不同选项赋予权重,并一锤定音做出选择的却是感情。”
小伙子完全愣在原地。
教授一把揪住小伙子的领子,将其拎到跟前,指着展柜中的一块木牌说:“看看这个,你感受到了什么?”
小伙子定睛看去,玻璃展柜中的木牌上写着鲜红的“生死牌”三字,那是98年抗洪时,立在大堤上坚守岗位的誓言,其下还有十几个同样鲜红的名字。
看着陷入沉默的学生,教授说:“从理性上来讲,与大堤共存亡并不是唯一的选择,甚至不是最划算的选择,当时,在这牌子上留下姓名的人们还可以选择转身跑路,要知道,这块牌子立在汉江长江的交汇处,而守闸的人们已经坚持了40多天,精疲力竭,可水位依然在疯狂上涨,第四次洪峰正在呼啸着扫荡而来,搁一般人被吓破胆,心想着要临阵脱逃以保全自己,也是完全正常的。”
小伙子:“但他们没有...”
“是的,他们没有,如果他们跑了,自己当然可以活命,但大半个武汉就可能被夷为平地,无数的百姓就会葬身鱼腹,在自家性命和人民安危这两个选项之间,他们断然地选择了后者,你可知为何?” 教授提出这个问题时,死死地盯住小伙子。
小伙子满头是汗,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教授:“因为这些名字所属的团体有着光荣的历史,近百年来,他们就是这样为了民众披肝沥胆舍生忘死的,这对于团体里的成员是长久而鲜活的教育,当浩劫来临之际,人的理性将运算出包括逃命在内的一系列选项,而这个团体的历史却在危难时刻凝聚成了巨大的感情力量,赋予人民利益以最高的权重,让每个成员的抉择重重地落在为了人民的选项之上。”
小伙子几乎哆嗦起来:“...这就是历史的意义?”
教授:“是的,相同的历史教育给人以相同的感情,而相同的感情会让人做出相同的选择,这便是一个团体乃至一个民族的凝聚所在。”
小伙子站在展柜前陷入深深的沉默。
教授:“还记得我们在之前的展区看到了什么?中华文明本就诞生于一场对洪水的抗争,可以说,从历史的源头开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被这种灾难面前舍身忘死守望相助的精神所照耀,谁能继承这种精神,谁就能继承历史,谁能继承历史,谁就能用其凝聚的力量开创未来。”
看着木牌上一个个鲜红的名字,小伙子愣神了好久,最后喃喃地说:“教授,我懂了...”
教授:“下次,如果再有浩劫降临,需要咱们挺身而出时,你会像我一样想起这个木牌吗?”
小伙子:“当然会。”
教授一手按在小伙子的肩上:“很好,你自己说出了学习历史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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