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短文是用作读书会的草稿。所以里面很多内容没有展开讲,全文基本是一个围绕文本的细读与总结,没怎么读过福柯的理论,只看过《规训与惩罚》和《疯癫与文明》,所以说只能做一些肤浅的解读与延展。
知识考古学导论
一.当今史学的新动向
福柯在一开始就介绍了近些年来历史研究的一种全新动态,不过在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福柯对这种近乎年鉴学派和后来的结构主义史学的看法并不是全然否定的,福柯认为在这样的研究中历史学家从原来整体观的历史中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所以他说历史学家在“历史范围中区分出各种各样的沉积层;那些一直以来作为研究对象的线性更迭被一组深层的脱节所取代”(9)而旧史学,也就是福柯实际所要批判的对象所关注的问题则在今天被取代:
“传统和分析提出的旧问题(应在歧异的事件之间建立起什么样的联系?如何在这些事件之间建立起必然的序列?什么是贯穿这些事件的连续性,或者什么是这些事件最终形成的全部意指?人们能不能确定一个总体性,还是就应该仅限于重建连接)
“什么样的层应该彼此被孤立?应该建立什么类型的系列?对于这些系列中的每个系列而言,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历史分期标准?什么样的关系系统可以由此及彼地被描述?什么样的系列之系列可以被建立起来?又能在什么样的大事年表中确定那些事件的不同序列?”(10)
总的来看,这种史学界的新动态更着重于共时性研究,强调线性历史背后应有的多重结构和因素,实质上这种研究增强了历史研究的厚度,福柯认为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福柯都这种史学的态度也不是全然肯定,否则福柯也不会引入观念史等研究的新进展。
在福柯看来,这种新史学的问题可能还是它依然在用一种统一且整体的目光来看待历史,虽然它加入了过去历史研究中所并没有强调的结构的研究,但是这种历史学研究依然保持着传统史学所具备的连续性的思路,它们依然把历史看作是一个包含内在连续性的整体。但是这种思路在观念史等学科当中已经是行不通了,福柯引用了多位理论家,包括巴什拉等人来说明这么一种强调断裂现象的研究动态,这种新的研究方式并不再去追寻一个可能莫须有的起源,起源其实也就暗示着一种连续性的思维模式,而非连续性的思维模式下更讲究追寻断裂是如何发生的,以及断裂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福柯引用他的老师康吉赖姆的学说,即在概念史领域也有非连续性思维的体现。概念的生成并不是一种逐渐完善的过程(A)而是很多具有使用规则的概念历史堆积的结果(B)
除了概念史以外,另一个领域就是科学史领域。这里值得一提的就是福柯指出了历史书写和知识之间的关系,即“历史描述必然根据知识的现时性进行组织,随着知识的转换而增多,并轮流不停地与自身发生决裂。”(11)即历史书写并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历史书写的模式是随着知识的变化而变化的,这里的想法有点类似于柄谷行人关于装置的探讨。
最终福柯通过对这些领域的总结得出新的观念史等研究的核心议题发生了转变,即“问题不在于传统与痕迹,而是在于分割与极限;问题不再是永久延续的根据,而是作为诸基础的建立与更新而起作用的转换。”(12)相较于这些象征着历史研究全新趋势的学科,传统历史学则为了稳定的结构而抹去了事件的侵入,最后这一小段其实福柯也批评了历史研究。
二.历史学与考古学
在这小节开始我要插一个题外话,即福柯为什么要使用“考古学”,我将用词源学的方法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很显然我们阅读导论就能看到福柯是在与传统的历史学相对立的意义上使用考古学这个词的。考古学的英文是archeology,我们可以看到这个词是以arch为词根的,如果大家看过哲学史就会看到在早期希腊哲学大概中这个词很常见,我们中文一般称之为始基,像是泰勒斯之类的哲学家就在探索什么是始基,而到了苏格拉底柏拉图那里,这个问题就逐渐被对理念的讨论所取代了。而到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arch这个词更加注重一些实体性的东西,或者说它往往是有形的,这样看我们就可以理解福柯对史料的态度,他要将史料不单单看作是观念上的东西,而是将其看做处于一定关系当中的实体,并且考察作为实体的史料与史料之间的关系。
第二小节一开始福柯就以文献为话题探讨了传统历史学与新历史学(考古学)之间的关系。
中译本译后序已经替我们总结了传统史学与考古学之间的差别,即传统史学“总是把沉默的‘遗迹’转化为可言说的‘文献’”,而考古学“以微观历史或边缘题材为研究中心,试图将‘文献’转化为‘遗迹’”(中译本265)。不过虽然译者替我们做了总结,但在这里我们还是需要细读一下这一小节的第二段,这一段较为有难度,其原因就在于作者在不同的意义上使用“历史学”和“历史研究”这两个词,就比如说下面这一段描述:
“因此,对历史学而言,文献就不再是这样一种毫无生机的物质,被历史学试图用来重构人类昔日的所言所行,重构过去发生的且只有痕迹残留的东西;历史研究力图在文献的组织本身中确定单位、集合、系列、关系”(14)
在这一段中第一个历史学与后面的历史研究是一个意思,指代的是新兴的历史学或考古学,而中间那个历史学则指向传统历史学,如果我们全部将其理解为传统史学或考古学,会发现这一段的叙述会有很多矛盾的地方,所以大家要注意区分。
然后福柯开始谈这种将文献看作遗迹的新式历史学或考古学给历史研究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首先福柯复述了强调“长时段”的新历史学带来的变化,即它为线性的历史学研究指出了很多所谓的“沉积层”,不过这些“沉积层”在一定意义上仍旧代表着连续性的思维。但是在观念史领域,沉积层的发现带来了不同的结果,即观念史研究中学者开始怀疑传统的目的论思维与理性建构的线性历史观,主张强调“不同系列的个体化”(16),且这些系列“不能简化为线性图式”。
第二个影响就是非连续性思维在历史学当中的作用,这里福柯分别分析了传统史学和新史学与连续性思维之间的关系。传统史学的客观前提是非连续性,但是传统史学则试图用一种总体观来取代这种非连续性。
新历史学则在三个方面接受了非连续性,分别是构成了历史学家的操作方法,历史学研究的结果以及成为历史学家需要不断去详细说明的概念。这里前两个比较好理解,就不细谈了。主要讲一下第三点,即为什么非连续性成为一个不断要被说明的概念,首先从形式上来看,要对非连续性做出解释的原因就在于它陷入了悖论,换个哲学一点的词来看,就是“非连续性”这个概念陷入了解释学循环当中。因为历史学家在使用非连续性作为工具的前提是其要对非连续性有所理解,但最终我们发现非连续性恰恰是历史研究的结果,按理来说我们在不知道作为结果的“非连续性”的概念的时候,我们就无法使用这个概念,如果要使用我们就需要知道这个概念是什么。
而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福柯其实在这里反向论证了自己的观点。即如果非连续性仅仅是史学家脑子里空想出的一个概念,那么它的确犯了循环论证的问题,当时如果非连续性其实就是历史本身的样子,那么历史学家通过对这个作为对象的历史的观察(前领会),从而提出了这个说法则是可能的。
新历史学带来的第三个结果就是总体史观的消失以及一般历史史学的浮现,这里总体史观的内容我就不多赘述,大家基本都能理解,而主要问题就是什么是一般历史,或者说一般历史的核心议题是什么,以及它是干什么的。这里其实就可以纠正一个对于福柯的误解,即好多学者可能会认为福柯只强调断裂,而放弃了事物之间的联系。福柯在这里明确的指出,一般历史的核心问题就是“确定什么样的关系形式可以在这些有差异的系列之间得到合理的描述”。福柯的确强调断裂与差异,但是我个人认为福柯强调断裂与差异更大的意义是在这种基础上重新建立事物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恢复事物之间应有的关系,而非把我们想象的一套关系套在事物上,该段最后说“一般历史反而展现着弥散的空间”(19),空间虽然是弥散着的,但它毕竟还是空间。
最后一个结果是关于方法论的问题,涉及一些史料编撰的问题,这我也不细讲了。
3. 考古学与人类中心主义
这一节中福柯集中要讨论的是一个问题,即为什么历史研究不愿意接受崇尚断裂的考古学,甚至像宙斯害怕自己的儿子的诞生一样恐惧这种考古学理论的诞生。福柯认为传统的连续性史学其实保证着人类意识的至高权力,“把历史分析变成连续的话语和把人的意识变成任何变化与任何实践的原初主体,是同一个思想体系的两个面”(22)。这一段话其实就说明了传统史学想要做的是什么,在传统史学那里我们不要认为有什么历史的存在,所谓的“历史”是人类意识设定出来的产物(其实也就是主观产物,当然传统历史学并不会承认这一点,反而可以通过这个被书写出来的总体“历史”重新确证人自身的主体地位,这样传统史学也就和人类中心主义达成了隐秘的共谋关系。
而任何想要反对人类中心主义或者反对传统连续性史学的做法都会受到攻击,这里福柯特别提到了马克思与尼采,不过这里内容比较简单,我也不细谈。但我可以扩展一点,即在这里福柯提到往往会有人利用马克思和尼采来重新维护人类中心主义和连续性史学。但在这里我们要问的是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可以做这样的理解,即反形而上学则仍然是形而上学的某种颠倒表现,马克思与尼采其实也可能并没有真正脱离人类中心主义。当然这种说法有着很浓重的海德格尔痕迹,但是海德格尔对于二者的批评是否成立也是值得我们去追问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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