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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49-2 史念海 | 历史军事地理学略论 ——《河山集(四集)》自序

No.549-2 史念海 | 历史军事地理学略论 ——《河山集(四集)》自序野外考察,不仅确定有关战场的所在,辨别复杂的地理形势,更重要的还是应该作一番复原的工作,使原来的地理环境能够有所显现。这本是研究历史地理所不可或缺的步骤,论述历史军事地理

历史军事地理学略论

——《河山集(四集)》自序

史念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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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集》

中图历史地理学是一门既古老而又年轻的科学。说它古老,是因为它有悠久的历史渊源;说它年轻,是因为它又具有新的时代意义。悠久约历史渊源使它成为历史学的辅助学科,新的时代意义却使它成为地理学的组成部分。虽然它还可以说是历史学封辅助学科,但主要的应该是地理学的组成部分。这样的发展演变是在建国的初期。由于这样的发展演变历时还未很久,所以就显得不十分平衡。这汀学科从总的方面说,是可以分为历史自然地理和历史人文地理两大部分。而每一大部分又可以分为若于较小的部分。70年代,中国科学院《中国自然地理》编纂委员会编集一书时,曾特别增辟《中国历史自然地理》一编。虽然这本新著并非尽善尽美,有的地方还显出难以掩饰的不足和缺陷,却还是起了一定的影响,促进了历史自然地理的研究。就在这本书出版之后,有关历史自然地理的论丈先后层出不穷,取得了若于值得称道的硕果。可是历史人文地理方面就不免相形见绌,有当部分的论著显得过少,历史军事地理就是这样的一个部分。我在这方面曾经作了一些尝试。现在把其中一些篇章辑录在这个集中,期望当世方家多所示正,也期望同行者在这方面共同耕耘,获致更多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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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我在这方面的尝试,是有一段缘由的。70年代初,兰州军区司令员皮定钧将军发出指示,要陕对甘两省约历史军事地理进行研究。陕西部分的撰写任务就落在我和几位同志的肩上。我承担了撰写总论的部分,其余具体战例等部分则由李之勤诸位同志担任。可是如何研究和撰写?预期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却还是个问题。我们曾以此请教皮定钧将军,得到的答复是:“假定现在就要进行一场战争,我作为司令员,进入阵地,部队布置,粮草运输,作战计致都已就绪,我要再听取一下:以前在这个地区曾经发生过什么战争?战争的两方各是由什么地方进军的?又是分别由哪些道路退却的?粮秣是怎样运输的?战地的用水又是怎样取得的?其中获胜者是怎样取得胜利的?而败北者又是怎样招致失败的?”这许多的问题和重点,使我们感到不仅要作综合的概述,而且还要就每个战争作具体的分柝。不论概述和分析,就必须先了解发生战争的战地及其附近的山川形势和地形的变化,然后再作战术战略的论述。

历史军事地理学虽是历史人文地理学的一个分支,却也是军事科学的组成部分。我国的军事论著和历史地理学一样,也是有其悠久的渊源的。《孙子兵法》应该是其中最早的一部。自此以后,有关的著作时有所闻,虽多已佚失,其间崖略还可以稍稍推知一二。一般说来,军事行动与地理环境是有密切的关系的。自来撰著兵法者皆不能置此不论,然率多作原则性的论述,而少有就具体的战争作出分祈的。也有若干著作是论述前代的战争的,可是多就文献记载立论,揆诸实际地理形势,往往未能完全符合。当前而欲论述历史军事地理,自须多方吸收前贤已经取得的成果,若求文献记载与实际地理形势相结合,就需要改弦更张,而不能再墨守成规。

为了使有关的文献记载都能够得佐证,就必须亲自莅临各处旧战场作实地的考察。陕西作为历王朝或政权的都城前后陆续千有余年,每当改朝换代之际,都城附近有关的军事通道的近旁,皆往往沦为战场。就是都城他移,冲要的形势位置初未有所减色或改易:各方征战亦难免仍多集中于此邦。往昔鏖兵的旧迹因之遍布各处,无问南北。为了探索这样一些旧迹,曾走遍了陕西省的各个县邑,一些县邑还并非只是一次。历来与陕西有关的战争往往涉及邻近各个省区,也不能率然舍去,不加闻问,因而考察的足迹就难仅限于陕西省内。在这期间,我曾五渡黄河,再越伊、洛两水,往夹于吕梁山下和熊耳、伏牛山中;也曾四登陇山和子午岭,徘徊于六盘山东西,直抵泾水源头及清水河行将汇入黄河之处;也曾在西汉水上游祁山之上,细究诸葛亮一再出兵其地的原因;还曾北登鄂尔多斯高原,探索玥成化年同王越奇袭鞑靼满都鲁于红盐池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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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尔多斯高原

陕西的旧战场虽甚繁杂,时移世易,旧迹多已泯没,然荒烟蔓萆间,仍可依稀辨认当年的残壁废垒,而积沙厚壤中亦间或尚可觅得其时的折戟沉钩。能够确定战场旧迹,参以周围的山川形势,就可以略知当年相斫的梗概。我曾在旧潼关县城南原上的潼关古城内琢磨东汉末年曹操为马超所困的往事;我也曾在长武县的浅水原上探索唐太宗消灭薛仁果的旧地。我也曾到过靖边县北的白城子,这是东晋时赫连勃勃所建的统万城的遗址。遗址已残破不堪,西北一隅雉堞依然高耸,攀登其上,城外黄沙到处弥漫,难穷边际。这样的黄沙自是后来的积累,统万城始筑之时,当为一片平原圹野。北魏拓跋焘灭夏,由北向有进攻,若当地早已堆有厚沙,是不能为力的。我还曾南登西乡县东北的饶风岭,探索南宋初年吴玠抗金的战场,当地熟于掌故的老翁缕缕为言曩昔屯兵阻敌的处所。吴玠固英勇绝伦,崴嵬嵚巘的山势也是莫大的助力。若非金人由祖溪关绕出饶风岭的背后,是不会逞威于梁洋诸处的。

这些战地既为戎马金戈相斫相争的沙场,自有道路可以抵达。只是今古异趣,不仅陵谷多变,而旦也难免人为的更改,旧日通途,往往竟成阻隔,甚而有的已渺茫难寻,问津无从。虽可改由现在的道路,曲折前往,然当时军事行动,部队进退,就难于备悉。只有逐段探索,始能略知其间的来龙去脉。关中南依秦岭,秦岭上谷道甚多,其与军事有关者,当推陈仓、褒斜、傥骆,子午、库谷、青泥诸道。昔人每谓秦岭为天下之大阻,所以探索往昔的道路,就多辗转于这条峻岭的南北。山路崎岖,故道时有改易。即如陈仓道由今宝鸡出散关南,而褒斜道则由旧褒城县循褒水河谷北上,初不稍有相涉,可是后来,宝鸡与褒城之间竟成南北往来的通道,陈仓故道和褒斜旧途就难为世人所尽知。子午道南段本随直水而下,于今石泉县东折而西行,其后则改由今洋县东的子午谷。直河道路虽废,却不是了无遗迹可寻的。当三门峡水库未修之时,陇海铁路即侧澶关旧城而过。水库既成之后,铁路又改由其南秦岭山麓西行。潼关本为关中东部的屏障,如此而言,似了无意义。其实潼关初设之时,关址乃在南原之上。由中原西行,历黄巷坂,始可沿绝涧而至关城。黄巷坂东接函谷关,据说:其间“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涧道之峽,车不方轨,号日天险”(《水经·河水注》)。及亲临其地,始信前人所说,初非虚枉。而黄巷坂的名符其实,先贤的状物命名,可谓为精巧绝伦了。这里还应该提到秦始皇的直道。这是由云阳通到九原的大道,用以防御匈奴的内侵。云阳在今淳化县北,九原则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西。秦社不祀之后,时过境迁,这条道路即不复再为世人所道及。其间经过的地方亦不易知其究竟。为了探索这条道路,我曾由秦林光宫,亦即汉甘泉官的遗址附近循子午岭北行,子午岭上直道旧迹俨然具在,道路的宽广犹整齐划一,未有若何改动。两于年来,不为人知的故道重复发现,这不是伏处斗室、坐拥书城所可致力的。

论军事的攻守,关塞应该是重要的设施。关中长期为帝都的所在,这样的设施更是不可或缺的。唐初诗人骆宾王均《帝京篇》中有句说:“秦塞重关一百二”。这是一首受人称道的名作,这句诗却不免过分夸大了。不过秦地的关塞还应该是很多的。有人解释关中的得名,就说是这里东有函谷,西有散关,南有武关,而北有萧关。这样的解释不一定尽满人意,可是论述陕西的历史军事地理,这四座雄关都是不可忽略的。我曾经遍访了这四关的遗址,特别是旧函谷关,还不只是一次前往的。就是这几座雄关,有的仅存遗址,有的还须进一步探索其遗址的所在。今河南灵宝县弘农河畔的函谷关遗址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可是所倚的稠桑原却不是十分险峻的。地形并非险峻而却设置了一座雄关,这是什么道理?我曾试作过一些解释,原来弥漫无垠的森林可能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现在当地森林早已绝迹,田边地头仅有三五小树,随风摇曳,为此荒原略作点缀。这样说来,野外考察,不仅确定有关战场的所在,辨别复杂的地理形势,更重要的还是应该作一番复原的工作,使原来的地理环境能够有所显现。这本是研究历史地理所不可或缺的步骤,论述历史军事地理,尤不可稍事忽咯。有此人根据现在的地理形势,侈谈往昔的军事行动,那就不免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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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

隋唐时期置于胜州的榆林关,与此略相仿佛。唐代李吉甫揆《元和郡县图志》,于胜州榆林县记载这座关在县东30里,并谓东北临河,为隋文帝开皇时所置。榆林县为胜州附郭的县城。胜州遗址则在今內蒙古自治区准格尔旗十二连城。近年考古发掘,州城规模大致皆可考见,这应是没有讹误的。李吉南在这个州中也记载着黄河,仅谓其西南自夏州朔方界流入,而未详述其距离州城的远近。我在这里考察时所见到的情景显得有所差异。现在十二城附近的黄河,由其北向南奔流,直抵城下,再折而绕城东侧流去。如果说榆林关在榆林县东北30里,就应该在黄河东北岸外30里处,不当复云“东北临河”。伫立十二连城高处,远眺黄河彼岸,直至今托克托县城,一片平原,殆无可以设关置塞的处所。如果在河滨设关,对于防守也应有莫大的便利。这样说来,所谓“东北临河”当非虚枉。且以唐人记唐事,亦不至于有如此讹误。不过因此而谓当时此地的黄河就与现在不同,也未免过于仓促,既然文献记载与实地考察互不相同,而一甘又未能得出结论,那就不妨暂时存疑,以待来哲。

应该说,在这些实地考察中,发现了许多文献记载不尽确实处,宋夏战争中的永乐城,吴玠、吴璘以抗金的仙人关,都因有关文献记载的错误解释,与实际的地方皆不相符合。这是两处最关重要的谬误,不可不辩。以前我在其他撰著中已经有所论列,这里就不存一一追述了,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如果不从事实地考察,而单以文献记载为准,是难免舛错的。

这部文稿撰写完毕之后,我曾先后三次向皮定钧将军作过口头汇报。使我感到惊奇的乃是这位久历戎行的将军对于前代战争的关键紧要处竟是了如指掌。他对千这几次的汇报,基上都作了肯定,私心颇以为慰。不久,皮定钧将军因飞行失事,罹难殉职。这部文稿就被搁置起来。又过了些时候,有关方面把它简化改写,即以《陕西军事历史地理概述》书名问世。不过其中却出现了许多舛错伪误,皆所关匪细。以此而论军事,其为危害当更有甚于纸上谈兵!可是就在此书的寓言中,还特别提到是在我和李之勤等同志摆述的巷础上改写的,这就不能不使我们感到一种压力。当此哀集旧作之际,借以郑重申明,我们不能代人负责!

论述军事地理是不能离开地图的,论述历史军事地理,地图的使用更是不可或缺的。东汉初年,光武帝征讨隗嚣,马援为了说明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和进兵有必破之状,就在光武帝面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其中的曲折,明白清晰,使光武帝能够洞哓形势,决策进军。地图的制作和运用远在汉代以前早已有了。马援在仓猝之际,聚米为山,也起了地图的作用。前贤的事例正说明了地图在论述军事地理时的重要意义。时至今日,这是更不必说的。原来我在撰著这几篇论文时,一共作了116幅图,李之勤同志在论述战例部分时,也作了42幅图,合共158幅。由于印制尚有千困难,再加芟夷,仅存68幅。共中几幅还是借用李之勤同战倒部分的,这是应该说明和感谢的。

这些年来,我还撰写了一些有关关塞、交通、战略的论文,以性质较相接近,一并编入。编集既竟,略述其间经过崖略如此。

本文系史念海先生为《河山集(四集)》所作的序言,原载《河山集(四集)》,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7页,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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