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最近随着我们天问一号火星探测器的任务,航天再次进入了许多人的视野。不过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航天和我生活没关系啊,这就是在烧钱,还不如把钱给我,就算不给我,给贫困地区建希望小学总行吧?
冰海:嗯,我非常理解,也能感受这种心情,这种疑惑几乎每个人都有过。而最有名的一次是在1970年,赞比亚的一名修女叫玛丽·尤肯达,给美国宇航局写了一封信。信里怀着真诚和善良质疑“全世界有那么多的儿童正在忍受着饥饿,而航天部门动不动就投入几十亿美元进行一项毫无意义的太空探索。”
牛牛:对啊,我也觉得是这样,但又觉得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冰海:嗯,NASA当时的副主管很快地就给她回了信,原信比较长,但观点说得很好,也很全面。
牛牛:修女肯定是好心,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冰海:嗯,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我还是得说:虽然修女动机是好的,但好的动机的确不能证明观点是对的。我还是得把原信的部分翻译贴出来:
首先,我要向你以及和你一样勇敢的修女们表达深深的敬意,因为你们将毕生的精力献身于人类最高尚的事业,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事实上在我意识到火星之旅在技术上具有可行性之前很久,我就已经知道很多孩子正在挨饿,然而我和我的很多同伴仍然坚信前往月球、火星以及其他行星是一种在当下值得进行的冒险。我甚至认为这项探索计划与其他许多潜在的援助计划相比,能更大程度地帮助解决我们面临的各种严峻问题。援助计划每年都在讨论和争论,但所产生的效果却远远没有达到令人满意的程度。在解释太空探索计划如何帮助我们解决地球上的各种问题之前,我想先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也许有助于你了解我的观点。
故事发生在大约400年前,德国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上有一位伯爵,他非常仁慈,常常把自己的大部分收入用来救济镇上的穷苦百姓,这是很令人感动的。因为在中世纪穷苦百姓实在太多,一场瘟疫下来,人口就折损大半,一个个苦不堪言。有一天,伯爵遇到一个奇怪的人,他的家里有个小实验室,他白天干活挺辛苦,可是每天晚上都会拿出几个小时自己搞研究,他把一块一块玻璃打磨成镜片,然后安装到镜筒上,利用这种装置可以观察到非常微小的物体,因为放大倍数很大,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那种微生物,这些东西尤其让伯爵感到不可思议。于是伯爵就邀请这家伙扛着自己全套试验设备,来到自己的城堡里面。这个怪人成了伯爵家的一位特殊员工,从此这个家伙就不用干一般的粗活笨活了,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研制和改进他的光学仪器。
镇上的人认为这个怪人是在研究一些没有用的东西,伯爵浪费了太多的钱,他们抱怨说我们还过得苦巴巴的,而他却拿钱让这个人去搞一些根本没有用的爱好。听到这样的抱怨,伯爵并没有动摇,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别看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但这些研究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事实证明伯爵的话是对的。怪人最后研制出的就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显微镜。
当然显微镜的具体发明过程是模糊的,很多人都认为是自己搞出来的。显微镜在历史上也被重复发明了好多次,但是在促进医学进步方面,没有几个发明的重要性能跟显微镜相提并论。它的问世帮助了人类逆天改命,战胜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的大规模的瘟疫。如果没有显微镜,人类就没法取得这些成就。在显微镜诞生的过程中,伯爵投入的钱显然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在帮助减轻人类遭受的苦难方面,花钱支持研究显微镜所能做出的贡献,显然远远超过了单纯的救济行为。
如果你问我个人是否赞同政府采取援助措施,我的答案无疑是赞同,我完全不介意每年多交一些税,用于帮助忍受饥饿煎熬的孩子,不管他们身处何地,我相信我所有的朋友都是相同的态度。不过我们不会为了实施这样的援助项目而停止火星探索计划。我甚至认为通过实施太空探索计划,我们能够为解决地球上的饥荒和贫困问题做出更大的贡献,最终帮助找到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解决饥荒问题。
首先要着眼两件事情,一个是粮食生产,一个是粮食分配。在世界上的一些地区,农业种植、畜牧业、海洋捕捞以及其他大规模食品生产加工活动,都拥有很高的效率,但还有一些地区效率很低。如果在流域治理、肥料使用、天气预报、土壤肥力评估、作物种植规划、农田选择、种植方式、耕种时机的选择、作物调查以及收购计划等方面,采取更为有效的技术和措施,我们便可以大幅提高粮食产量,进而解决饥荒问题。
毫无疑问,改进粮食生产的最理想的工具就是人造地球卫星。人造卫星在高空环绕地球飞行,对面积巨大的陆地进行研究,观测大量能够揭示农作物土壤干旱、降水、积雪情况的因素,而后将数据传给地面站。据估计,即使一颗最为简单的地球卫星,也能为一项改进全球农业生产的计划做出不小的贡献,让农业作物年产值大幅提高,带来数10亿美元的收入增加。
通过实施太空探索计划,我们得以拥有一系列令人兴奋的机会,观察神秘莫测的自然现象,研发各种新技术和新材料。在美国政府指导监管和提供资金的所有活动中,太空探索无疑是最引人注目,同时也是最能引起讨论的活动。虽然它的预算只占美国总预算的1.6%。
信比较长,我就截了这些。
牛牛:嗯,你说的是当时的美国。而且我知道当时也有一些冷战的时代背景在里面,那么现在我们坚持太空探索值得么?
冰海:我们在太空探索上投入的预算差不多只占政府总预算的0.4%。相比当时的美国我们在比例上只有1/4。而且对高科技的投资有非常强的经济拉动效应。所以在我看来,这笔钱是值得花的。
牛牛:我要质疑,这可不一定。万一我们没有得到什么回报呢?这也是笔不小的钱,所以把这钱挪给扶贫不香吗?
冰海:哈哈,就算我们真的不花这钱,也未必能挪给扶贫啊。因为在预算上,永远都是专款专用的。现在的确仍然存在一些相对贫困的地区,但这不等于国家没有扶贫。事实上,我国每年扶贫大约是数千亿元的规模,这可比航空航天小几百亿元的规模要大得多。如果不理解专款专用的话,任何一个行业都可以问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搞航天花那么多钱,而不把钱花在解决城市交通拥堵的问题上?为什么不把钱用在治理雾霾上等等。
牛牛:就算不能用在扶贫上,毕竟还是有很多用于航天的钱没看到回报吧?扶贫的话用几块钱,就可能一个孩子吃饱一顿饭。是能看得见的啊。
冰海:就个例来说是这样。但有句俗话说得好“救急救不了穷”。吃饱了这一顿,然后呢?许多社会问题,不是光投入大量的钱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的。相对贫困的问题再发达的国家都有,不是靠一下子大量砸钱解决。再比如我们的大气污染防治2016年一年财政拨款就有112亿元,治理了十年,差不多1000多亿元,终于有所成效。但千万别以为,如果当时一年就投入1000亿,第二年就能看到同样的成果。这样就太想当然了。航天技术也一样。假设我们每年投500亿,二十年后就能上火星。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今年投1万亿,明年就能上火星了。这类技术的投入一定是长期的,也许其中真的有大量投入最后没能转化为成果,但问题是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成果,有时候技术的革新也能取得百分之一万的成就。这就和那个显微镜的故事是一样的。这也是我们针对各个项目制定细致的财政预算,并专款专用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真的要问航天有什么经济利益上的实际好处,那就是给未来提供了新的经济增长点。同时国家整体富裕了,相对贫困地区进一步脱贫的可能性就高了一分。航天带来的成果更多是看不见的收益。
牛牛:哦,你列举了这么些数据,我大约就明白了,我们不能光用自己的想象来说问题。其实许多政策的制定,是站在更全面的统计数据的基础上的。如果我不知道具体数据而依靠想象来判断事情,很可能是不够准确的。
冰海:对。最后还是推荐吴京平老师的系列节目。平哥在我心目中就有点像是那个打磨镜片的怪人,他的节目或许不像现在的网红节目那样短平快,但就是越听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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