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了抑郁症的女儿,在自杀前,给身为《宇宙探索》杂志主编的父亲唐志军发了一条短信,也留给了他一个谜题,困住了他的下半生:
“我们人类存在于宇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失去女儿的痛苦,以及活着意义感的丧失,让唐志军像着了魔一样地沉迷于外星人、宇宙、地外文明的研究。
作为《宇宙探索》杂志的主编,唐志军迷信科学,可能在他看来,只要找到外星人,揭开宇宙的真相,也许就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此,他几乎放弃了一切名利和享受,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他说:除必需营养以外的进食都是浪费,繁衍之后的性欲都是疾病。
但对地外文明的探索,却像着了魔。他的电视机没法开机,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电视机出问题,而是宇宙出问题了:他坚信是外星文明的信号太强烈,导致电视机过载了。
乍一看,唐志军像《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但仔细想想,主编的杂志濒临倒闭,女儿的自杀留下了解不开的疑问,身心内外都无比失败。沉迷于地外文明,不过是一个失意的中年人丢盔卸甲后的自我逃避和自我救赎罢了。
而至于片子里的那段旅程,则是这个自我救赎的顶点。片子的英文名叫《 Journey to the West》,那也是《西游记》的英文名。和《西游记》里的师徒四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一样,唐志军四人也一路经历各种坎坷,有的观众甚至认为这些坎坷过于冗长了。
但在我看来,《西游记》中,必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重要的不是经历了什么“难”,而是“经历”本身。八十一难可以各有不同,但经历本身练就了那颗坚韧不拔通透达观的心。
所以,《宇宙探索编辑部》中间一大段,好像没探索出个啥,但好像又必须拍那么长。不经历那么多坎坷,就无法真正找到自己追寻的意义。
就如最后唐志军在外甥的婚礼上讲的:
一个月之前,我做了一个梦。一开始的时候,我和一个朋友在山洞里面,被一群麻雀带着,一直飞,飞得很高,飞出了大气层,飞到了外太空。后来周围是一片黑暗,什么光都没有。朋友对我说,这儿就是宇宙的尽头,他要继续往前走,而我就只能到这儿了。我只好转身。可当我转过身之后,我看到的是整个宇宙的轮廓。其实我们人类一直没有弄明白,宇宙是为什么而存在,我们人类又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可是就在那一刻,那个轮廓让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答案:不在外太空,不在宇宙深处,而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
博尔赫斯曾经改写过一个《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
一个开罗人在无花果树下做梦,梦里有人跟他说:“你的好运在波斯的伊斯法罕。”
开罗人跑去,却被当地强盗捉住。强盗嘲笑他说:
“我三次梦见开罗城的一所房子,房子后面有个日晷,日晷后面有棵无花果树,无花果树后面有个喷泉,喷泉底下埋着宝藏。我根本不信那个乱梦。而你这个骡子与魔鬼生的傻瓜啊,居然相信一个梦,跑了这么多城市。”
开罗人于是回了家,在自家园子的喷泉底下挖出了宝藏。
你以为意义在别处,但不兜兜转转一圈,你怎么能回过来发现,原来答案就在自己身边?没有这一趟旅程,也就没有最后的财富。
就像这部电影,他的精彩之处,也并不在于它用极致的想象力和绚丽的特效描绘出了灿烂的星辰大海,而在于去探索星辰大海的努力本身。
它朝着星辰大海出发,用宏大的宇宙、无尽的时空,关照了人间的渺小,最后抵达的是人内心的广阔、豁达和悲悯。所以,本来痴迷于科学的唐志军最后学会了写诗,来回答女儿死前的疑问,可还没开口就失声痛哭。
“我们人类存在于宇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面对这个宇宙级的疑惑,所有的答案都显得草率而傲慢,唯有眼泪,显出悲悯和真诚。
这场西西弗斯式的奥德赛告诉我们,答案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在探索宇宙的过程中,唐志军说的:
我们每一个人既是存在的谜题,也是这个谜题的答案……如果宇宙是一首诗的话,那我们每个人都是组成这首诗的一个个文字,我们繁衍不息、彼此相爱,然后我们这一个个字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句子,这首诗就能一直写下去。当这首诗写的足够长,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在这一首宇宙之诗里,读懂我们存在的意义。
有人说:实在不喜欢自杀的女儿这个设计,它给我的感觉太像天上的东西没法收尾而硬生生拽回到地上来了。
可我不这么觉得,对天上东西的追寻,正是起源于地上女儿的自杀,就像《西游记》中,如果没有孙悟空对于生死的迷茫和思考,就没有拜师求长生的努力,也就不会留下那么多的精彩故事。
《宇宙探索编辑部》旅程的最后,唐志军在异地发现了烧鸟窝村消失的驴子,他用挂在驴子眼前又吃不上的胡萝卜,成功骑上了驴背。
唐志军女儿的疑问,《宇宙探索编辑部》带给我们的思考,也就像那根在我们眼前,却又吃不上的胡萝卜,永远没有答案,却永远带给人类去探索的动力和希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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