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社会主义中国在金融危机中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使得资本主义制度的合理性又一次受到质疑。三年后，西方新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代表人物之一，特里·伊格尔顿，出版了《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一书。伊格尔顿是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先后在剑桥大学、牛津大学、爱尔兰国立大学任教授，在这本书中，他对当前西方社会中十个典型的否定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进行了反驳。

从题目就可以看出，这本书跳过了“是什么”，直接从“为什么”这一步出发，对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论调进行了反驳。其组织形式也和辩论赛类似，每个部分先展示一个否定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然后列举各种证据并进行论证来回击。因此我们不能把它当做一本面面俱到的理论书籍，就像作者所说，「我不认为马克思无懈可击，只是想展示马克思观点的合理之处……帮助那些不熟悉马克思著作的朋友了解马克思的思想」。时至今日，伊格尔顿批驳的一些误解依旧存在。为正本清源，下面笔者便列出这些观点，并结合书中的论证进行简单的说明。

01

“那个到处都是痛苦和不幸的世界里，马克思主义还多少有些用处，但马克思主义在今天这个阶级分化日益淡化、社会流动性日益增强的后工业化西方社会里，绝对没有一点用武之地。”

持这种观点的人自以为掌握了一个有力的武器，即宣称“资本主义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早已经不是马克思当年描绘的样子，所以马克思主义如果不与时俱进就会失去价值”，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深入地了解过马克思主义。实际上，马克思当然清楚资本主义是在不断发展的，甚至给出了对不同阶段的划分——商业资本主义、农业资本主义、工业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金融资本主义、帝国资本主义等——也曾预言工人阶级数量的锐减和白领工人的增加，因此这一观点不攻自破。

那么一个延伸的问题是，既然马克思主义仍有价值，为什么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拥护者越来越少了呢？作者给出的答案是“普遍的政治无力感是让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失去大众信任的主要原因”，通俗来讲，就是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理想的破灭。

资本主义的力量越来越强，但是真的让人们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吗？“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分配差距、帝国主义战争、得寸进尺的剥削、压迫性越来越强的国家……”，这是资本主义带来的恶果。只要资本主义存在一天，马克思主义就永不会过时。

02

“马克思主义从理论上看也许还有点道理，不过一旦将其付诸实践， 结果往往是无法想象的恐怖、独裁和暴政。僵化的社会主义意味着丧失自由和物资供应的短缺，因为这是废除市场经济的必然结果。”

这个观点强行将理论和实践分割开，也许是想基于社会主义在历史上实施过程中的一些缺陷来攻击整个理论体系。如果我们重新思考社会主义实现的条件，就不会认为在实践中是不可能的了。

首先，“马克思本人从来没有设想过会在穷国实现社会主义。在马克思看来，要实现这样的壮举除了依靠时间循环之外再无他法，就好比要在中世纪发明电脑一样……在社会总财富本就不多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重新分配社会财富，以使所有人都受益”，另外“理想状态下，社会主义的实现要求有掌握高水平技能、 接受过良好教育、 具有较高政治素质的人民， 高度发展的科学技术， 开明的自由主义传统， 以及民主的习惯。”所以，社会主义同样反对独裁和暴政，同样要求民主和自由。

而关于市场经济，一些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马克思本人也支持社会主义革命的过渡阶段中允许市场继续存在。在富足的经济基础上，也可以建立市场社会主义制度：生产资料为全社会共有，但许多自治的合作社在市场中相互竞争。反观现实，虽然中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但其蓬勃的发展不是对这个观点实打实的反驳吗？

03

“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宿命论。封建主义注定将孕育出资本主义，而资本主义总有一天也必将为社会主义让路。它将世间的男男女女都视为历史的工具，并以这种方式剥夺了人们的自由和个性。”

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同样也翻了低级错误，也就是他们把“必然性”和宿命论混为一谈。马克思主义强调的是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社会主义来临的必然性，可以认为是一个客观的历史发展规律，但是这种规律就侵犯了人们的自由和个性了吗？那么按照这种逻辑，“人必有一死”这个论断是否也侵犯了自由和个性呢？马克思曾经这样写道：历史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历史并不占有巨大财富，也没有发动战争。创造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并为这一切而斗争的不是历史，而是人，现实的、活生生的人。

04

“马克思主义不过是乌托邦之梦。它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完美的社会，人人平等，和睦相处，物质财富源源不断。它完全无视人生来就是自私、 贪婪、 好斗而富于竟争性的动物，而且任何社会变革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这个观点确实值得深入思考。但是据作者调查，马克思的著作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对“完美”人性的要求，尽管他认为道德教育是必要的，也怀有人们的素质会提高的美好希望。马克思从来没有说过社会主义中不会出现骗子、浪荡汉和乞丐，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和罪恶仍然会存在，只不过因为体制发生了变化，这些罪恶将不再以剥削童工、 暴力殖民、极度的社会不平等和激烈的经济竞争的形式出现，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不是从人性出发，而是从社会结构出发。

05

“马克思主义将世间万物都归结于经济因素。它不过是经济决定论的又一种表现形式。这个世界丰富多彩的历史经验不能被硬塞进一个刻板的单一框架中”

作者认为马克思将所有事物都归因于经济是一种过度简化，实际上，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是阶级斗争塑造了历史，而这里的阶级并非是由单纯的经济因素能够概括的，这里的阶级是社会意义上的阶级而不是经济上的阶级。因此，马克思只是主张物质生产在历史中的极端重要性，但并没有否定推动历史运行的其他力量。

06

“马克思是唯物主义者。他认为除了物质，什么都不存在。马克思主义完全无视人性中那些最可贵的东西，将人简化为被动地受客观环境所左右的物质材料”

相信任何一个马克思主义者都不会认可这个观点。马克思之前的旧的唯物主义确实有类似的学说（比如机械唯物主义），但是马克思本人恰恰并不认可这种观点。实际上马克思大胆驳斥了唯物主义所宣扬的被动的人类这一说法，并创造性地强调了人类的能动性。所有的哲学都必须源自这样一个前提：无论人类还有什么别的属性，他们首先是能动的。人类通过改变周围物质环境而实现自我的改造。他们并非历史、物质、抑或精神的附庸， 而是具有自主能动性，能够创造自身历史的生物。所以马克思主义者们充满着热情，因为他们是历史的亲历者，也是改造者。

07

“马克思主义最为过时之处就在于它过分痴迷于乏味的阶级问题，在我们生活的社会中，阶级问题越来越没有意义，社会流动性越来越大，谈论阶级斗争就犹如讨论在火刑柱上烧死异教徒那样荒谬。”

这个观点真的是异想天开，甚至让人觉得是反讽，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可能被光怪陆离的表象所迷惑，相信世界上已经没有阶级之分。但是阶级之于马克思，就如同德行之于亚里士多德。关键并不是 “你感觉如何”，而是 “你在做什么＂。我们现在不也整天自嘲“打工人”吗？

08

“马克思主义者倡导的是暴力的政治斗争。他们拒绝了温和渐进式的变革道路， 选择了通过制造血腥和混乱达成目标的革命方式。马克思主义者的信条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这个过程会带来无数牺牲”

首先，革命不总意味着暴力，改革也不全是一滴血不流，甚至有些改革会比革命牺牲更多。另外，这个观点预设了马克思主义者前面有两条路可以达到目的，一条是温和的改良，一条是暴力的革命。谁在这种情况下不会选择改良呢？然而事实上改良总会在到达一个极限之后举步维艰，第二国际的历史，以及桑德斯作为改良派在美国的困境都是很好的佐证。马克思主义认为，这意味着生产关系不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程度；或者不客气地讲，这意味着统治阶级不愿交出自己控制的生产资料。认清资产阶级的真面目，这种观点也就不攻自破了。

09

“马克思主义主张建立全面强大的国家，在这样的国家里不存在私有制，社会主义革命以专政极权的方式领导，这种方式将会彻底消除个人自由。”

很多书也对极权社会进行过描述，比如说《美丽新世界》等。没人愿意在这样的社会中生活，也没人愿意失去自由，马克思主义者也不例外。实际上，马克思主义追求的是作为暴力工具的国家被消灭，同时消除所有支持统治阶级而压制其他社会成员的权力，届时国家将仅仅作为中央行政管理机构发挥作用。

10

“后殖民主义时代，马克思主义要为其他斗争形态如性别、种族、环保让步”

这个观点本身就有些奇怪，一个思想的正确与否和它当今的流行程度本身就没有必然关系。在书中作者分别从女权主义、种族主义、环保主义等比较受关注的思潮的角度出发论证了当今时代的很多思潮其实都和马克思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马克思主义一直是追求平等的政治运动的先锋和重要支持力量，它将一直存在并且指导着我们进行更深层次的斗争。

以上便是否定马克思主义的十种典型言论。伊格尔顿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他的辩论式的反驳虽难免有纰漏之处，但是能够为我们带来很多启发。社会主义到底该如何实现，需要无数代人慢慢去探索。希望这篇文章能够抛砖引玉，消除一部分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解。

撰稿 | 李振宇

排版 | 韩志磊

审核 | 酒井T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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