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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熟悉，又陌生

表面上，容易亲近

骨子里，又很难融入

中华文明和其他类型文明之间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区别，那就是中国的传统文化从孔儒开始，就一直是世俗化的。

《论语》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代表中国传统文化对于超自然的的事物，对于信仰实际上一直持否定态度，是中国人自从儒学占据中国社会的主流地位之后的基本观念。

这造成中国人与西方人的一个非常重大的区别，那就是中国人从来都不认为人与神之间有不可逾越的界限，神人合一，天人合一，在中国文化里不但毫不违和，而且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结论。

而西方文化恰恰相反，受基督教的深刻塑造，人不是神，人与神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人不能僭越神，一直是西方传统文化的核心理念，直到近代理性主义在西方的滥觞。

1964年，哈耶克在日本做演讲时，直言不讳的告诫日本思想家们：

“当日本思想家们开始研究欧洲思想发展过程中不同思潮的时候，特别容易为那些似乎代表了最极端且最明确的唯理主义学派所吸引，而忽视了较为低调且比较平实的西方传统......

而这种传统在创建欧洲文明的基础，尤其是在构建自由主义的政治秩序方面做出了更大贡献。”

讲到这里，有些读者可能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是在告诉大家，打破人与神之间的界限，在中国文化里，从来就不是一个难事，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传统。

而在西方，尼采说出“上帝已死”则是个惊天动地的思想事件，是对西方文化传统的彻底背叛，是个意外，是个异化，如哈耶克对日本听众所言，这种理性主义思潮虽然也发端于西方，但却是其中“最极端且最明确的”，并非是西方传统的主流。

如日本一样，中国的思想者们在国门初开时，看往高阶的西方文明时，看到的是什么呢？

没错，就是这种“最极端且最明确”的理性主义思脉，是西方文化的意外。然而，这个西方文化的意外，却和中国文化的主流，神奇般的契合了。

这是大多数研究者没有关注，或者关注了并不重视的部分，却一直都是我在观察中国近代史非常重要的一个切入点。

这也是很大部分国人对于西方世界即使很排斥，但也会感觉很熟悉的原因所在。

这些关乎科学的、人文的、现代政治的输出方式和内容，原本就是东方国家在近代采用的输入方式和选择的内容。

1918年，正要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的青年教员，激情阐发了“己即神”的理念，他说：“服从神何不服从己，己即神也，己以外尚有所谓神乎？”

很显然，这段文字充分体现了五四时期知识青年的思想气氛和精神气质——人的神化。

如前所述，“己即神”并非是教员的个人发现，而是中国传统的文化观。

管子云，“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诚之极也。”

管子说，思考思考， 再进一步地思考。对问题思考不通， 鬼神会帮助你搞通; 不是鬼神的力量， 是你钻研到极点的结果。

这个神就是思想精气的结果。

看到这个“精进成神”的过程，你是不是感觉似曾相似？

没错，这就是任何一个中国人都能理解的“修行”的意思。

人可以通过“修行”成为圣人，甚至成为神人，人与神之间，没有无法跨越的界限。

反过来说，中国人为何深信“修行”？恰恰是因为修行可以让人成为圣人和神人，所以，修行是手段，成圣才是目标。

这是中国文化的底层逻辑，这在很大程度上支撑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是中国人最基本的行动指南。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明百姓，可以说，没有哪个中国人对此会有理解上的难度。

这是中国人和西方文化之间最为深刻的障碍，很难逾越。

所以，我经常说，中国人移民欧美，有时候会表现出来“越出国越爱国”，并非什么意识形态，什么中国强大起来了，西方开始落后了，欧美人种族歧视亚裔，华人有职业天花板，生活不如中国便利之类的世俗因素，而是人与神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些最为根本的文化印记带来的巨大鸿沟。

中国人和欧美人思考世界的方式，从一开始就带有根本的不同，这决定了他们对复杂事态的理解方式截然不同，行动方式也会大相异趣。

其中一个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娱乐方式的巨大差距，你喜欢玩什么，以及玩什么能够让你彻底嗨起来？而不是叶公好龙式的强融，这些东西可是骗不了人的，也是装不出来的。

归根到底一句话，文化不适应，才是不少国人移民多年，依然无法融入西方社会的最根本原因。

这也是我经常劝朋友们移民需谨慎的原因，当你没有做好彻底放下自己的文化包袱，理清人与神的关系，做好脱离人情社会的心理建设，并有承担文化系统切换所带来的的严重不适反应，以及随之带来的经济的、生活上的、心理上的巨大代价，不要轻易移民。

如果你已经移民了，那么相信我，移民初期给你带来的与你预期不同的感受，包括巨大落差，大多数都属于文化不适应，而不是大棋党告诉你的那些原因。

说不定你忍个几年，适应了就好了，如果怎么忍都好不了，依然特别的郁闷，那就意味着你的文化切换失败了，你这辈子都是一个中国脑，属于大中华文化系统不可分割的一份子，很难改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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