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10世纪之间,源自河中地区的萨曼王朝是中亚东部最强大的一支势力。王朝不仅控制着河中与费尔干纳两地,还占据了整个锡斯坦与呼罗珊地区,近乎掌控整个伊朗地区和阿富汗。
王朝的贵族源自萨珊波斯时期的王族分支,并采用了一整套波斯化的军政制度。但我们却很难将其视为古代波斯帝国的复兴者。相反,王朝的政治轨迹完全朝着反方向在不断前行。
萨珊王朝印珠(萨珊王朝灭亡)
萨曼家族真正的发迹还是阿巴斯帝国时期
建立这个王朝的萨曼家族,虽然是萨珊波斯帝国的皇帝后裔,却一直到伊斯兰时代很久后才最终发迹。特别在波斯贵族占据很大话语权的阿巴斯时代,他们成为了帝国管理东方几个省份的总督。这些东方省份大体上包括了后来萨曼王朝所控制的呼罗珊、河中和阿富汗。
在阿巴斯内部的东方波斯派战胜西方叙利亚派之后,这些东方领地的重要性被进一步提升。来自当地的封建领主与突厥游牧奴隶,更是取代传统的阿拉伯部落民兵,成为帝国军队的重要力量。哈里发也因此成为了,突厥近卫军簇拥下的傀儡。但对于掌握地方权力的萨曼家族而言,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哈里发的突厥近卫军大部分来自萨曼家族的控制区
当然,他们也必须从传统的祆教改宗到伊斯兰信仰,并正式臣属于巴格达的哈里发权威之下。哪怕哈里发的大部分实权正在不断失去,但新崛起的政治力量,往往需要让其进行效忠认可。作为回馈,新的强权也将承认并保护哈里发的巴格达领地。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被伊斯兰世界一直运作到蒙古帝国扩张为止。
所以,萨曼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一直自称埃米尔。不仅没有其他强权领袖的那种苏丹称号,更没有以传统波斯的沙阿头衔自居。由此可见,萨曼家族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自己成为皇帝而另立权威的意思。这个王朝也更像是一个从阿巴斯王朝中分化出来的地方政权。如果要说复兴,不如说是复兴阿巴斯帝国,而不是更加古老的萨珊波斯帝国。
萨曼王朝的诸多军事特点类似萨珊时代
不过,从政治到军事制度而言的萨曼王朝,在各方面还是非常“波斯化”的。自阿巴斯时代后期以来,波斯语就被作为官方语言和雅言存在于宫廷政治与精英阶层当中。不仅涉及政府文书和律令,也有很多文学作品和诗歌。考虑到其统治的核心地区是伊朗文化影响巨大的河中、锡斯坦等地,这种现象也是不难理解的自然。但也觉没有非常刻意的运作,所以谈不上什么复兴可言。
萨曼王朝时期,同样也是传统波斯宫廷制度向东传播、影响的一个时代。其自身的所在位置,就有别于过去的波斯核心地带划分。那些属于王朝治下的重要城市,如撒马尔罕和布哈拉,都不属于过去的在萨珊波斯帝国。至于南方的木鹿、赫拉特、坎大哈等地,也只是偶尔被波斯君主控制。更多时候也会出现在萨珊王朝的境外。
今天的撒马尔罕市徽章有浓厚的波斯风格
这种变化就容易给人引起遐想,仿佛是萨曼王朝,成为了波斯文明的第二个核心。颇有北朝南渡,另立半壁江山的意思。在这套新体系之下,富庶的河中绿洲农业区,就如同过去的两河流域农业区在萨珊王朝中的重要地位。于是,很多人就觉得萨曼王朝是在复兴波斯帝国。
至于同样非常重要的军事层面,萨曼王朝也比较接近萨珊时代的波斯风格。其军队包括精锐的中央骑兵部队、众多封建领主提供的地方精英骑兵、城市民兵们的步兵部队与邻近游牧区内招募来的突厥辅助骑兵。不过,类似的军事制度在阿巴斯时代就已经出现。甚至在更早的前伊斯兰时代,就是粟特文化区的军事传统。在萨曼之后的很多王朝,也直接照搬过来。所以绝非其特有的贡献。
阿拉伯人的步兵传统在萨曼时代已经消失大半
相比之下,与其同时代的白益王朝则更有波斯帝国复兴的意味。这个王朝的建立者来自伊朗北部山区,是最后改宗伊斯兰教的波斯文化区之一。他们在军事制度上甚至比萨珊更加古老,依靠古伊朗式重步兵为武力核心。他们的统治者以“万王之王”自居,王朝官制名称也全部源自萨珊时代的设置。所以,要说谁在复兴波斯王朝,白益王朝绝对比萨曼更有资格。
但萨曼王朝的存在,远比白益王朝要有意义。因为白益王朝的北伊朗人,只是在新时代重建一个已经逝去的旧框架。他们在实际上也无法取代巴格达的哈里发宫廷,只能是圈养伊斯兰最高权威的一个强势军阀。
萨曼与白益王朝完全处于两个发展方向
萨曼王朝则在河中等地,传播着源自萨珊王朝的中央宫廷制度。波斯的文化和制度范围,被他们进一步东扩了。相比各粟特城市并立的昭武九姓时代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改变。以至于后来取而代之的喀喇汗国,也受其深厚影响。无形中,波斯的制度也在各突厥化王朝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这对于后来的千年历史都有很大影响。
至此,中世纪式的波斯制度和文化,取代了古典波斯和阿拉伯帝国制度,成为了中东世界的主流。哪怕经历了蒙古帝国的毁灭性入侵和扫荡,新崛起的各汗国势力也必须照搬运行。这都是萨曼王朝留给世界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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