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英
“只许你杜月笙在外面沾花惹草,难道我沈月英就该为你守活寡?”
陈帼英结局(陈帼英晚年图片)
话音刚落,女人的脸上便挨了狠狠一巴掌。
说这话的女人正是上海滩黑老大杜月笙的原配夫人,沈月英。
事情已经挑明,两人之间也不必伪装,沈月英毫不畏惧,索性将心中不忿吐了个干干净净。
但一吐为快的代价并不低,杜月笙虽没有狠心杀她,却也不会轻饶她。
上海杜公馆门口,一顶黑色小轿子载着沈月英,从此将她从杜月笙身边远远带离。
可几年前,也是这样一顶小轿子,不是压抑的黑,而是鲜亮的红,将她送到了杜月笙身边。
命运轮回翻转,改变的不止是轿子的颜色,更是沈月英的身份。
从原配正妻到糟糠弃妇,从明媒正娶到背叛丈夫,万人唾弃她的不忠,何人知她的不甘?
那时杜月笙已经28岁,但迟迟没有成家,在那个年代绝对属于大龄未婚困难户。
杜月笙
卑微的身份会阻挡姻缘,他当年也不过是上海青帮头子黄金荣身边的一个“奴才”。
而她沈月英身份虽不高贵,但母亲好歹是黄金荣正妻林桂生的梳头娘姨,沾亲带故的弯弯绕绕下,她虽是半个奴才,但在主人面前也算是有头脸的正经人家。
刚得知要嫁人时,沈月英也不清楚自己爱不爱杜月笙。
毕竟杜月笙当年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长相更是不佳,实在算不上良人一个。
但沈月英很有“半个奴才”的觉悟,这份姻缘她本就没有话语权,这是主人家的恩赐,只管接着就是了。
根据沈月英的观察,黄金荣和林桂生都很赏识杜月笙,以前杜月笙叫黄金荣和林桂生为师父、师母,现在都改口成了金荣哥、桂生姐。
黄金荣
而黄金荣夫妇眼下把她嫁给杜月笙,怎么看都像是利用她收买人心,说不得以后就要过上好日子。
包括沈月英的母亲也丝毫不敢反抗,哪怕知道女儿嫁的是一个“小瘪三”。
所以,她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自己年老后,杜月笙作为女婿可以负责为她养老送终。
养儿防老,这个要求不过分,杜月笙想都没想便一口应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齐活,沈月英轰轰烈烈地出嫁了。
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再穿上一身喜庆吉服,更衬得姿色如花,顾盼生辉。
坐着漂亮的龙凤花轿,听着耳边传来热闹的吹打声,沈月英的内心喜悦更胜过惶恐。
原来,做人新娘是这样的热闹,好似以后日日都会这般幸福。
民国花轿婚俗
大概是为了给杜月笙撑场子,这场婚礼,黄金荣和妻子林桂生出钱又出人,光是酒席就吃了十天,每天迎来送往,全是达官显贵。
而作为主角的杜月笙和沈月英,看在主人黄金荣的面子上,就算此时还谈不上郎情妾意,但至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月英都将林桂生看做学习榜样,希望自己既能为杜月笙分担压力,做好枕边人的角色,更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出谋划策。
那时,杜月笙的事业如火如荼,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刚巧杜月笙老家的一位远房亲戚,仗着曾对杜月笙有过照拂之恩,想为儿子万墨林谋个差事。
万墨林
得人恩果千年记,杜月笙更是出了名的在乎人情,自是一口答应。
但他是做刀口上舔血的生意,内心也害怕对方底细不明,万一引狼入室可不好。
沈月英作为贴心妻子,自然知道丈夫担忧,于是自请为杜月笙“辨别忠奸”。
她对杜月笙说:“我们女子虽不比你们男人有大本事,但胜在细心,你不妨先将他安排在我身边做事,在没考察清楚前,既不会耽误你办事,也不会显得你无情。”
杜月笙一听,竟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便依了沈月英的主意,将此人安排在她的身边。
他对沈月英叮嘱道,如果万墨林值得信赖,日后定好生培养,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是品行不端,即便是亲戚,也不用留面子,早早打发便是。
杜月笙和苏联驻华大使
沈月英忙点头称是,这是丈夫对自己的信任,若能办成,定能得到丈夫的青睐。
那时的沈月英,还是一副小女子心性,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希望帮助丈夫。
沈月英想了个法子来试探万墨林的品行,她打听到万墨林出身贫困,对金钱格外上心,于是一个“计谋”便在她心中酝酿。
某天下午,沈月英在万墨林必经的路上假意“掉落”5块大洋,然后躲在暗处观察万墨林的反应。
她心中早有筹谋,如果万墨林捡了钱却不声张,说明他极易被金钱收买,这种人留在丈夫杜月笙身边必然是个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为了钱背后插刀。
但令沈月英也没想到的是,万墨林竟然对掉落在地的钱视而不见。
沈月英赶紧将自己的“隐藏测试结果”告知丈夫,杜月笙听闻也觉得满意,他识人善用,不仅称赞沈月英“出了个好主意”,更将万墨林调到自己身边,让他学习理财管账。
夫妻俩的首次合作便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旧上海
一面是男主外,杜月笙跟着黄金荣鞍前马后,在上海十里洋场开天辟地;一面是女主内,沈月英帮助丈夫管家理财,出入厅堂入得厨房。
两人的生活堪称芝麻开花节节高,羡煞旁人。
然而“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沈月英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的心就变了。
也许是沈月英不到2岁的女儿夭折开始的。
随着女儿的离去,沈月英作为母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丧子之痛里走出,她精神萎靡,经常半夜对着女儿的旧物哭泣。
这时的她,不再渴望拥有成堆的财富,更不羡慕黑道白道尊称“大嫂”的荣光,她渴望丈夫能抱着自己,安慰悲伤,体谅难过。
可偏偏她的丈夫是上海滩最忙的人,忙着敛财,忙着打通关系,忙着勾结贵人,忙着曲意钻营。
杜月笙和戴笠
她不是没有吵过,也不是没有闹过,但杜月笙是谁?
他对外有雷霆手段,对内又如何生出慈悲心肠呢?
面对沈月英的儿女情长,哭诉抱怨,起初他还有耐心稍稍安慰,但很快就变得厌恶倦怠。
他不再关心沈月英,甚至都不愿意在她的房间多待几晚。
原因无他,不过是外面有更多明艳年轻的女子等着他杜大爷临幸。
虽然有好心人指点沈月英,不要只是沉浸于悲伤,杜月笙家大业大,有多少女子眼红心动争着进他杜家大门,沈月英必须再为杜月笙添个一儿半女,她方能稳坐正房太太的位置。
但旁人这种看似好心的提醒,更是犹如一把尖刀扎在沈月英的心上!
她何尝不想有自己的孩子?
但不知道是她天生命苦,还是前有余孽,她竟然再无法怀孕!
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夭折了,而自己也成了“不能下蛋的母鸡”,在这种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虚寂寞和伤痛中,沈月英最终找到了一条排解之路——吸大烟。
民国吸大烟的女人
如果无法忘记,那就选择逃避吧。
在烟雾缭绕中,活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样就能得到暂时的温暖,也能让灵魂有个栖身之所。
这种逃避,对沈月英有用,但恰恰触到了杜月笙的“逆鳞”。
他自己就是做这类见不得人的生意,这玩意有多毒,他比谁都清楚。
世人都说民国上海滩三大佬各有“三贪”。
黄金荣贪“财”;张啸林贪“权”;而杜月笙最贪“名”。
作为杜月笙的结发妻子,沈月英太了解丈夫内心隐秘的渴望!
小人物从底层爬上来翻了身,最大的心愿就是告诉全世界:我赢了!
就好比杜月笙早已不爱自己,可是为了博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他甚至为自己修了一座桥。
江苏吴县石桥
只因为沈月英老家在江苏吴县张华村,从上海来此需要渡河,沈月英觉着多有不便,杜月笙二话没说就在冶长泾造了一座石拱太平桥。
又或者,沈月英的母亲去世后,杜月笙也遵守承诺,为丈母娘修了一座奢华无比的大坟。
还比如杜月笙十里洋场,百人规模,八抬大轿,高建彩楼修杜氏祠堂。
不论是修桥、盖坟还是建祠堂,不过是一个个“证明实力”的活招牌而已。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杜月笙对名的追求。
杜月笙扶灵抬棺
可是,如果让人知道他这个上海土皇帝的原配正妻竟然是一个大烟鬼,他的脸面何在?他的威严何在?
于是,杜月笙再不踏足沈月英的房间。
随着沈月英毒瘾增大,杜月笙再来看她时,就只剩一张面容凹陷,精神萎靡的嘴脸。
这下,杜月笙对沈月英更是连半分同情与愧疚也没了。
他的身边不缺女人,既然这个废了,那就再来几个,轮流顶上,才符合他的身份!
他靠着心狠手辣,人情钻营,最终踩着无数人头、森森白骨爬上了人生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果这时候不享受,那辛苦得来的一切又如何变成实际的意义?
势力日渐做大的杜月笙不再满足一个妻子,更不能容忍一个不能生育的妻子,他赫赫威名,怎可没有一个嫡系血脉继承?
于是,第二房太太陈帼英进门了。
杜月笙(中)
她也是个乱世苦命的人。
15岁,还在上中学的年纪,因为家境贫寒,只好白天上课,晚上卖艺,不过是同杜月笙跳了几次舞,就被杜月笙看上娶进门。
娶妾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
接着第三房太太-曲艺名伶孙佩豪,靠着一手琵琶技艺迷住了杜月笙,16岁的孙佩豪就成了杜月笙的三夫人。
第四房太太姚玉兰,出生京剧世家,照样被杜月笙拿下。
杜月笙(中)
而沈月英的称呼,也从原先唯一的杜太太变成了前楼太太。
因为杜家的华格臬路公馆是个三进式,即三座楼一个院子的老房子,沈月英住在前楼,就被称为前楼太太。
随着新欢不断进门,沈月英成了活在别人口中、徒有虚名的“前楼太太”,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尊崇荣誉,更是丈夫杜月笙的心。
纵使她现在精神不济,但也可以听到隔壁楼里夜夜欢歌的节奏。
起初,她是伤心;接着,就是无尽的怨。
而久怨得不到排解,便生了恨!
杜公馆
一恨杜月笙的无情,纵使她已不再年轻貌美,但作为结发妻子,那段无人问津的小人物时光,可都是她陪着度过啊!
二恨杜月笙的冷血,她现在风光不再,作为丈夫,他反倒频繁续娶年轻女人,这不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三恨杜月笙追名逐利,场面工夫做得好,外人都道杜月笙发迹也不忘结发妻子,可见是个难得的君子,而自己却要忍着名声守活寡?
凭什么?
凭什么!
不甘心的怨恨就像病毒,一旦感染进血脉,便沿着血管不胫而走。
沈月英不想再忍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便趁机冒出: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沈月英出轨了。
徐悲鸿为杜月笙画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比这种反击更为畅快的方式,而对象正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柳录良。
在黑暗呆久了的人,只要有一丝光亮便会循着本能抓住,而表哥就是她人生最后一丝光亮。
他没有杜月笙通天的本领,但好在懂她,理解她,更能给予她作为女人的尊严。
为了避开杜月笙的耳目,沈月英选择在租界的跑马场约会。
因为那时好赌之风盛行,一旦押中宝,便可一夜暴富,许是想着积累些财富为未来做打算,沈月英这招真有些铤而走险的味道。
毕竟跑马场三教九流众多,一旦有人看到,必是死路一条。
但作为杜月笙的妻子,沈月英知道“富贵险中求”,不拼一把,怎么逃出苦海呢?
可偏偏事不如人愿,没多久,她和表哥的亲密行为便被杜月笙的手下查获。
杜月笙和孟小冬
也许是对发妻早没了感情,只剩下男人“被戴绿帽”的愤怒,杜月笙没在人前表露半点迹象。
甚至让手下疑心:难道老大这么爱嫂子,莫非是要成全二人?
一个稀疏平常的早上,沈月英照例去跑马场与表哥幽会,但到了约定时间,却迟迟不见人来,正当她心神不宁时,一声枪响打破宁静。
沈月英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她知道,故事,结束了。
表哥的结局到底如何,已没人说得清,而她,也自然没勇气再问。
她只想欺骗自己,这是个梦,他还活着。
而自己,只不过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将生生世世被杜月笙囚禁在一手遮天的黑暗中,聊度残生罢了。
杜月笙的豪车
若干年后,在某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沈月英甚至已经没有拿起烟杆的力气,只剩一口气进出,她躺在那里,年轻时的一幕幕好像放电影一般闪过。
自己被冷落了多久,7年?还是10年?
她还怨吗?还恨吗?
好似说不清。
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想对母亲说:“阿姆,我不嫁。”
1946年,沈月英在抑郁中凄惨死去。
养子杜维藩安葬完母亲后,邀请杜月笙前来参加葬礼,但杜月笙却只是淡淡叮嘱一句:你代为主持便罢了。
杜月笙(左)
也是,就让那个女子还停留在记忆中的样子吧。
见或不见,早已是故人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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