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陈素真的成长及其时代
司凤英(司凤英经典唱段)
一九一八年农历三月二十,陈素真出生于河南,她原名叫王若瑜,乳名佩玉,父亲王秉璋,字慎如,时任河南兰封县县长(今兰考县)。王秉璋的祖籍是陕西富平县,民国以后在河南做过几任县长,是那个时代的新知识分子官员。王若瑜生在县长之家,自然是掌上明珠受到百般呵护,然而好景不长,在那个乱世之秋,父亲因为乱局而去世了。母亲抱着几岁的小女儿就逃难到开封城里,嫁给了河南梆子名须生陈玉亭。从此,王若瑜从娇生惯养的富贵家庭转变到了艺人家庭生活,尽管继父陈玉亭是梆子名角,但无论关爱与生活水平都不能与往昔同日而语,幼小的王若瑜在这个艺人家庭开始受到梆子戏的熏陶。
进入民国以后,河南省城开封的戏园子也蓬勃发展了,开封“丰乐园”“聚仙园”“普庆茶社”“覃怀会馆”等戏园以葛文玉、刘寿臣、张仲富、贺桂福、范宝亭、刘奎官等京剧名角挂牌正唱的红火呢。这个时期河南梆子也从郊县乡野的高台子戏,进入省城开封的戏园子,开始挂牌演出。汴京繁庶,竞赌新腔。梆子戏名家辈出,如名须生王海宴、陈玉亭,张子林,彭海豹,名花脸常金生,于得水;名旦孙延德,李佳玉,以及孙延德门下弟子如李剑云,林黛云,闫彩云,王旭亭,李瑞云,刘荣鑫等,名小生刘朝福,杨金玉;武生郜郁文,杨吉祥,王清云等;名丑李德奎,石金声等,这些个祥符调的好好,都有自己的拿手戏。虽然河南梆子还未能脱离词句粗俗,表演粗犷的原生态气息,但经过几代艺人多年努力,已经稳稳的守住了戏园子,有城市票房了。那个时候开封舞台还没有坤伶。(《河南戏曲志开封专辑》《开封戏曲志》《开封文史资料》)
一九二六年中秋节那天,陈素真与另外两个小女孩一同拜师,正式学戏了。师傅是有豫剧“通天教主”之称的孙延德先生,孙先生工旦行,开封舞台各戏院的“好好”大多是其门人弟子。王若瑜跟这位孙先生学戏,颇受波折,因豫剧向无坤伶,她们又是小孩子,无论辈分还是梨园规矩,孙的门下弟子都反对老先生收女徒弟。幸好孙先生开明,执意要教出几个坤伶,遂收下她们为徒孙。八岁的王若瑜因为勤快,学戏认真,并没有挨过师傅的板子,倒是另两个小师姐经常挨打。师承孙延德先生,又是红脸王陈玉亭的女儿,学了两年戏的王若瑜在一九二八年的二月二登台演戏,也在这一天正式改艺名陈素真,随养父姓陈,算是开始吃戏饭了。(陈素真《情系舞台》)
三个小坤伶在开封相国寺同乐舞台的首演,算是开了省城豫剧坤伶的先河,随后豫剧舞台的旦行逐渐是由女性演女性为主了。
跑了两年龙套兵,在一九三零年春天陈素真演了《反长安》的主角,结果唱砸了。十二岁的小姑娘羞得不得了。在开封没戏饭了,父母为了培养女儿,苦熬了些日子到中秋节,养父陈玉亭带着她们母女去开封东南的杞县搭班跑高台去了。在杞县整整四年,风吹日晒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从没嗓的小丫鬟角儿,一天天的唱成了台柱子。陈素真被豫剧界认为创新家,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十几岁的小坤角,从化妆开始,一点点琢磨开来,引领了豫剧一个时代的风尚。四年后陈素真应邀从杞县返回开封,登台以后一鸣惊人,陈腔开始风靡豫剧舞台。更大的豫剧改革的开始,是樊粹庭以陈素真为主角组建豫声戏院开始的。(高国屏《琐谈豫剧史上女演员》)
樊粹庭原名樊郁,字粹庭,河南遂平人。十四岁考入河南省留美预备学校,在留美预备学校读了五年,中州大学读了半年预科,接着读完了四年大学,毕业时候,由于学校没有出国留学的款项,他并未能完成出国留学的夙愿。毕业后就在教育厅社会教育推广部做了主任,主管戏剧,电影、体育工作。自大学就爱戏的他,观看了陈素真的演出惊叹不已,认为豫剧的陈素真时代来了,于是果断辞去教育厅的职务,筹办豫声戏院。樊粹庭制定了严格的后台管理制度,废除演员饮场等一切不合时宜的旧戏班毛病。接下来就是编演新戏,这可是破天荒之事,文人专业编剧新戏,在河南梆子戏历史上是头一个。(陈素真《情系舞台》樊粹庭《樊粹庭自传》)
从陈素真开始,豫剧开始全面走向精致化,逐步占据中州剧坛主流。戏剧是全民的狂欢,戏剧创作却是极少数人来完成的。从剧本到唱腔、服饰、妆面、到舞台、剧院等元素开始一个全面的革新迎接新的时代。陈素真的戏新腔跌出,字句馨怡,韵味自是高人一筹,其身段也是清丽娴雅,曼妙无比,放在京昆剧中也是一流人物。她的时代来临了。
二、风雨长安路
一九三六年的晚春之际,百代公司在开封为十六岁的陈素真灌制了十张张唱片,给了两千元大洋做酬金。豫剧史上第一张唱片诞生了。为适应当时三十三转的单面灌制时间,陈素真反复练习唱段,以适应时间限制。喜中有忧的是唱片录好了,嗓子却出问题了,塌中了。为调养嗓子,每周减少演出场次,开始跟开封名画家邹少和先生学画。
旧时代艺人,多不识字,更别说通文墨了。只念了几天书的陈素真因为学戏中断了学业,并不识字。因戏结缘了两位名画家。祝鸿元,字竹言,前清翰林,山水画大家。邹廷銮,字少和,前清进士,犹善花鸟画。陈素真从春末到第二年春末,整整一年,几乎每天上午都去邹夫子家学画,邹少和与祝竹言本是清高雅士,因激赏陈素真之才,才有教其丹青雅事。
樊粹庭转让了豫声剧院,赴北平观剧,并安排陈素真赴北平学习京剧的武功身段。在北平看了不少戏,广和楼,哈尔飞,中和戏院,新新戏院等各个戏院轮流着看,除了看了四大名旦的精彩剧目,京剧坤伶如章遏云的《六月雪》,侯玉兰的《武家坡》等剧也看了几次。其实四大名旦等京剧的一些名角儿,这些在开封都看过,开封的戏园子常年都有京剧名家过码头,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这些剧目看的不算稀罕了。来北京的主要目的倒不是进戏园看角儿,是要学习更成熟的京剧的武戏、及做工身段。在嗓子塌中期把这些戏剧基本功完善,期待他日东山再起。(樊粹庭《樊粹庭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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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汉铁路已经不通了,樊陈一行经天津过济南,回到了河南商丘。迅速组建了“狮吼旅行剧团”,以期醒狮怒吼,适应抗战报国的时代要求。回到开封是在一九三七年年底,日寇亦然占领华北,正威逼开封,以陈素真为主演的狮吼剧团,迅速投到了抗战救亡的爱国活动中,义演收入资助平津南下的流亡学生。
开封沦陷前的一九三八年六月前数月,陈素真所在狮吼剧团以大陆电影院为场所,又创演新戏《巾帼侠》等,参加了“保卫大河南宣传周文艺游艺会”活动,连演数场,鼓舞士气,所得戏份资助国家抗战,救亡流亡学生与灾民。日寇迫近开封前夕,狮吼剧团部分人员决定撤往后方,陈素真、樊粹庭等一行经许昌进南阳,战事稳定后去了洛阳,又开始唱戏了。在一九四零年的八月狮吼剧团西进陕西到了西安。(河南日民报)
西安是抗战的大后方,汇集了撤到西北的大量外省人员,人多物多市场也相对繁荣。陈素真在西安剧院唱了不久就赢得河南梆子大王的称号。中原沦陷大半,河南梆子许多戏班都西来陕西,在西安城里有几十家戏班中,河南梆子就有五六家之多。编导樊粹庭又善经营,加上河南同乡会张钫先生等河南乡贤及好友的帮助下,她竟能安安稳稳的唱了两年戏。名画家赵望云爱看他的戏,俨然一个陈迷。曹聚仁作为当时的战地记者,在洛阳与西安看了她多场演出,在晚年的回忆文章里多次提及。从时人的迷恋程度可知陈素真的艺术是一种雅俗共赏的风格。(曹聚仁文集)
一九四二年因在一些事情上的分歧,陈素真离开了狮吼剧团,她想去重庆读书,然后演戏挣钱筹建孤儿院。日寇侵华的兵祸与水旱天灾,西安集中了大量的河南灾民,孤儿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饥寒交迫实在让人心疼,兴办孤儿院成了陈素真的一个心结。她去重庆也没能顺利入学,困顿几个月,在张钫的帮助下返回了洛阳。一九四二年中原大旱,河南赤地千里,饿殍满地,惨不忍睹。大量的灾民集中在洛阳,并结群西进逃荒。陈素真回到洛阳开始了长达七个月的义演,班底还是许树云、赵义庭一班人。演戏的日子困难出了不少,纵然义演是为了救灾民于水火,也有奸人作梗刁难,又总会碰见贵人帮助。一九四三年的风风雨雨,困顿与坎坷折磨着二十五岁的陈素真。(《中原日报》《行都日报》陈素真《情系舞台》)
三、中州正音
陈素真以《春秋配》《三上轿》唱腔的成功征服了豫剧舞台。自一九三五年秋天从杞县回到开封,到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十年时间陈素真的艺术非常成熟了,也赢得了河南梅兰芳,豫剧皇后,河南梆子大王的称号。十年间除了演出豫剧传统剧目,她又创演了多出新戏,这期间大多新戏是在樊粹庭编剧并导演下合作中完成的。陈派艺术的体系已经形成了。
一九三四年,十六岁的她自创新腔,把《春秋配》一剧姜秋莲的唱腔改的甜美忧伤,温婉动人,把《三上轿》由送客戏唱成大轴,万人空巷听“陈腔”,其唱幽咽迤逦、哀婉凄美,悲怆感人。但是这两出戏的大红大紫,加上原有的传统剧目的,这些戏形成的一种优美声腔,并不足以支撑一个流派。两三出戏的成功,还行不成一个流派所囊括的独特表演、特色声腔,以及技艺糅合剧目思想性,并由不同风格的剧目所构建的一个完整体系。但是引起观众的热烈追捧,证实这个天才演员的潜质已经展现出来,而且好戏叠出,经久不息。
她正需要继续贴演新戏以博艺术进步的时候,樊粹庭出现了,艺人与文人的合作开创了豫剧史上一个划时代的改革。新型知识分子投身戏剧,实践创作新剧目,用新的,西方的戏剧理论来改造完善豫剧,适应那个轰轰烈烈变革的时代潮流,引领豫剧艺人改变旧的面貌,从演出形式到剧目革新,与的旧的江湖班社决裂,这是时代的进步。
首演新编剧目《凌云志》,是一出喜剧,火了,演员兴奋,观众更是兴奋。樊粹庭接着编新戏,相继演出了《义烈风》《三拂袖》《霄壤恨》《女贞花》,在抗战烽火中又上演激励民众抗敌御侮的《巾帼侠》与《涤耻血》,借戏抒情,以言志节。陈派戏的这些剧目,悲喜交加的故事,文武双全的演技,优美动人的声腔,引起观众的极大共鸣,也给开封剧坛做出了一面旗帜。此时开封剧坛各个戏院也是名家云集,各演拿手好戏以飨观众。国民舞台的司凤英上演袁湘舟编剧的《如姬窃符》,醒豫舞台常香玉上演了王震南编剧的《西厢记》,永安舞台徐艳琴上演了蒋文质编剧的《守湖州》,各家戏院精彩迭起,争奇斗妍。这一时期,陈素真以头名状元占了“豫剧三鼎甲”之首,司凤英,常香玉紧随其后。
陈素真的艺术这个时期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体系,唱腔多用慢板,时而幽咽,时而欢快,时而激越,又时而底旋。慢板如抽丝,一唱三叹似空谷来音;快板若惊鸿戏水,清欢急跃。她以沉郁顿挫的腔韵表达了内在的遒劲。陈腔的表达方式符合中国文人的思维和处事准则,“外柔内刚”。在表达中陈腔化激越为舒缓,幽幽的道来,悲愤时又慷慨有力直抒胸臆,《春秋配》的清丽幽怨,她饰演姜秋莲唱的那种淡淡的忧伤,《梵王宫》里耶律含嫣害相思之苦时惆怅绵绵的无奈,以及后来《宇宙锋》中弱女子无助,腔里悲愤恨怨交织出的反抗,满腔的愤懑顿时化作锋利之声,唱得人三九天生汗,击掌称快。(李准《李准回忆录》)
唱豫剧祥符调的陈素真生长于中州,其陈派唱腔是中正圆和的,同时陈腔也是有棱的,这个棱是说陈腔透亮遒丽,暗藏一种锋利之力。她演绎的角色或雍容华贵,或清瘦凛冽,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都体现了“哀而不伤,乐而不淫”这种古典的极致。中正圆和是陈腔之皮肉,沉郁顿挫则是陈腔之骨神,如《霄壤恨》《三上轿》《梵王宫》《宇宙锋》《巾帼侠》等诸剧里的唱腔,或感伤身世,或痛斥强恶势力、或忧叹家国黍黎之悲,通过一出出剧目表达了陈派表演艺术的精髓。
四、冠盖满中州
一九四八年,陈素真又回归到豫剧舞台,告别了隐居生活。抗战胜利后,除了募捐善款如办学建素真小学,为杞县水灾赈灾义演,为开封各界义演时期演出多场,其余时间基本是脱离舞台的。她在当时报纸所言:“本人此次来汴,原募捐兴学培育后生,前演唱数日,近闻各报多称本人将在社会剧团重登舞台,本人感莫名其妙,兹特郑重声明:除募捐赈灾外,决不为卖钱谋生而演戏”。一九四八年她从南京经去上海,在张钫先生资助下买了几箱行头,然后返豫。应开封戏剧公会之邀请,为在开封重建明皇宫梨园家庙、购买梨园义地演出了《女贞花》。此后,演出就频繁了。(《中国晚报》《开封文史资料辑编》)
自抗战胜利后息演了三年多,陈素真这一时期没有再创作新的剧目,只是对原有的剧目在演出中作了修改,陈腔又是常听常新的,因为她同一出戏的每一场演出都会做唱腔的临场变化,在弦弯和尾腔变新,引起观众惊奇之感。文戏如《春秋配》《梵王宫》《女贞花》《霄壤恨》《义烈风》《齿痕记》《鸳鸯误》《玉虎坠》《三击掌》等剧更成熟了,她创造的遒丽娴雅的陈腔,观众听得如痴如醉。在抗战中激励了中原儿女反抗侵略的爱国戏如《涤耻血》《巾帼侠》《三拂袖》更是广泛流传,中州剧坛的旦角争学其腔,以贴演陈派戏叫座。豫剧名旦崔兰田则正式拜其为师,学了不少戏。王秀兰、闫立品等名伶也演了大量的陈剧。
一九五二年全国汇演之后,陈素真移植了汉剧大家陈伯华的《宇宙锋》,桂剧尹曦的《拾玉镯》,前者据传是豫剧传统剧目,但是已经失传舞台多年,后者陈素真原来只演《法门寺》,《拾玉镯》却没有动过。陈派戏在沉寂了十年之久没有剧目创新,突然又出新腔,观众深受鼓舞。这两出戏在唱、念、做三个方面都有出奇的表现,成功上演是陈派艺术史上划时代的伟大作品。《宇宙锋》的主题有别于她的《三上轿》,也有别于樊粹庭编剧,她创演的《义烈风》《霄壤恨》这三出,也有别于《涤耻血》《巾帼侠》。前三出是对于恶势力的控诉与反抗,后者则是对战争的抗诉以及主人公忧思家国之难的剧情思想。
《宇宙锋》是秦朝赵高指鹿为马,盗取天子赐给儿女亲家匡家的宝剑“宇宙锋”,反嫁祸匡家用此剑谋害天子。秦二世夜访相府,贪图赵高之女赵艳蓉美色,要选进宫里伴驾,赵高不顾女儿赵艳蓉新丧夫君(其实是逃亡),送女进宫。赵艳蓉却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秉性德行异于乃父,是一个刚烈的女子。
反抗不平,反抗恶势力的迫害与压榨,是陈派戏最重要的一个思想主题。那类对才子佳人爱情的歌颂,对悲剧里弱者抗争的同情,是传统剧目的鲜明特征。戏剧不是一味的歌颂美好,也不是一味的抗争,它在阐释生活与时代的主题上是并列的。人们是在对幸福美满的期待中得到心灵的慰藉,同时也是在不屈反抗中得到灵魂的安稳。《宇宙锋》赵高贪图富贵献女儿于秦二世,赵艳蓉在一劝二求不得的强权面前,不得已装作疯癫。弱女子个人意志遭到父权、皇权的戕害时的无助,是痛彻心骨的悲凉。陈素真饰演的赵艳蓉抓破花容后,连抖水袖,运用陈派独特的波颤音唱飞板、哭剑的唱腔,“今日里顾不得闺阁端仪,摇摇摆、摆摇摇扭捏向前”,与贼父周旋。在上金殿时直斥昏君秦二世,“秦二世坐江山天下大乱,普天下老百姓受苦连天”到唱飞板“恼上来我把这珠冠打碎,恨上来再撕破锦绣凤衣。我手中有钢刀,来来来、咱们决一死战,定把恁这些妖魔们刀剁如泥”喊出了时代的最强音。但是赵艳蓉也是在装疯癫的掩饰下去抗争,可见暗无天日的时代对弱势群体的压迫是多么的疯狂。(田汉(田汉文集)
陈腔委婉,兜兜转转的,在唱腔表达时不一语道破,而这种兜兜转转在文人知识阶层听来有一种传统的味道,怀有诗文温婉情结,在一般民众听来是女性本有的女性娇柔纤弱。他们对陈腔的理解方式不一样,但美的感受是相通的。陈腔的优雅含蓄的表达方式符合旦角的本质,既温柔敦厚的女性特征。从而达到雅俗共赏。
《宇宙锋》是陈派艺术的一个巅峰。其独特的唱、念、做、舞把戏剧的精华展现的淋漓尽致。说是以一场悲剧诉说命运的坎坷,倒不说是女主人公大义凛然勇敢的抗暴精神。《霄壤恨》中邵巧云的投河自尽,《义烈风》之佟玉珊的撞柱而亡,《三上轿》一剧崔金定持刀与贼同归于尽,《涤耻血》以血洗耻的英烈豪气,《宇宙锋》的赵艳蓉拼死抨击权势,陈剧中那些个悲惨女性,多是以死抗争社会的不公,这些剧目与豫剧传统戏的大团圆结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出都是通过独特角度,精湛的演技刻画人物,揭开戏剧形式演绎人性善与恶的。若是撇开演员的舞台艺术,单纯的从故事层面解读戏的思想性,只是干巴巴的说教而已。观众观剧除了看这个故事,重要的看演员在演绎这个故事过程中的戏剧技术的趣味性来达到欣赏目的。唱腔,身段,舞蹈,水袖,武打才是戏的灵魂。所以,既是从高台教化角度来看,戏剧的娱乐性,欣赏性也是在首位的。陈素真五十年代相继又移植创演了《闹严府》《玉簪记》《临江驿》《铁弓缘》等文武新剧,陈腔陈剧所蕴含的技艺性与思想性的高度完美,是艺术家卓越的创造,这也是八十年来陈派戏植根于艺林的根本所在。
五、莫道他乡是故乡
一九五零年陈素真在豫演出不顺,被迫西去陕西,在宝鸡、天水巡回演出到兰州,在兰州安顿了四年后,因人事倾轧,无奈何远走河北省参加河北省豫剧团。一路走一路唱,在疯狂岁月里拉幕闭幕台上台下皆是悲凉。《春秋配》里“羞答答出门来将头低下,哭了一声爹、再叫一声妈,哎嗨嗨,止不住泪珠点点如麻,忍着气眼噙泪来捡芦花。”和戏中人姜秋莲一样,忍着气眼噙泪。
颠沛流离,是生于乱世之人的无奈人生写照。陈素真生于乱世,一辈子在豫剧舞台上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戏中人的苦与乐正与生活中的她一样,都尝遍了。陈派艺术是披风沐月六十年的舞台积淀,每一出经典都是天才的创造。几十年的岁月洗礼下创造的陈腔之美,这种美在字里腔间里面有沧桑,有温婉,有忧患,有洒脱,更蕴含深深的人文情怀。她是文化素养与心灵节奏的完美融合。陈腔除了受一般阶层观众的爱戴与喜欢,更博知识分子的喜好,陈派戏内在的忧患意识,与他们天然的有心灵的贴近,陈腔是知音者心灵的寄托。陈素真的人生漂泊是时代的不厚道。
陈素真晚年定居天津,遥望中原,不知几许概叹。她所钟爱一生的豫剧艺术,也日渐式微。正如《宇宙锋》里的唱词“坐龙车出相府肝肠寸断,思想起不由人珠泪涟涟”。
莫道他乡是故乡,谁知道那背井离乡的苦楚?
豫剧皇后陈素真是豫剧史上的骄傲。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内容来源于“豫剧陈素真艺术研习社”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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