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真的很好玩,有好鸟叫的,有好蛙鸣的,这尚属正常,最奇葩的,还有好驴叫的,且不在少数。如魏晋时期的王粲、魏文帝曹丕、孙楚、王济等等。
据《世说新语》中所载:王粲(名王粲,字仲宣,建安二十二年也即公元217年去世,建安七子之一)生前特别喜听驴叫。去世之后,下葬时,王粲生前至交——魏文帝曹丕(是时,曹丕尚未称帝,但已被曹操确立为世子)亲临他的葬礼。鞠完躬,“握完手”后,曹丕环顾左右,对那些前来为王粲送行的友人道:“王仲宣生前特别喜欢听驴叫,我们可各学一声驴叫来为他送送行。”说完,曹丕当即扬起脖子,仰天鸣叫。众人见了,也不甘落后,皆有样学样,大叫而特叫之,一时间,王粲的坟前一片驴叫之声,且此起彼伏,经久不绝,惊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就像是在看着一群正在劁卵子的叫驴。
晋文帝是什么梗(晋文帝司马昭)
曹丕之所以不惜自贱而甘学驴叫,除了有豁达、悼念的意思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故意为之——借机作秀而已。
同样是《世说新语》,还记载了另一桩学驴叫的闹剧。孙楚(字子荆,西晋官员、文学家)乃当时的风流人物,一贯地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视他人如草芥,独独敬重王济(字武子,西晋外戚大臣,晋文帝司马昭的女婿)。
王济去世后,众位大咖名士出于种种可以告人和不可告人之目的前来吊唁告别。孙楚因事后到(或许是故意为之),当即抚尸痛哭,且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众人无不为之动容,受其感染,也跟着哭天抹泪,泪水涟涟。孙楚哭完,又旁若无人地抹着眼泪对着王济的灵床道:“你一直喜欢听我学驴叫,今天一别,将阴阳两隔,我今天学驴一叫,为你送别。”说完,遂引颈而鸣。众人一听,嗓门不高不低,声调不沙不哑,清脆鲜亮,不仅惟妙惟肖,且音色声调都婉转拿捏得与真驴一模一样,可谓是炉火纯青,功夫老到。众人听罢皆破涕为笑。孙楚见此,十二分地愤怒,他恶狠狠地盯着众人道:“使君辈存,令此人死!”言外之意,你们这些呆鸟怎么不早死!
如果说曹丕和孙楚学驴叫,皆是为了秀名——沽名钓誉。而下面这位学驴叫,既不是为沽名,也不是为钓誉,而是为尽孝,即为孝敬母亲而主动学习驴叫。这位大孝子学驴叫不仅早于曹、孙,且技艺也远在二人之上。这位牛人就是东汉的大孝子戴良。
戴良字叔鸾,汝南慎阳(今河南省驻马店市正阳县)人。戴良的曾祖父戴遵,字子高,西汉平帝时曾担任过侍御史(相当于今天的纪检监察官员)。王莽篡位后,戴遵以病重为由主动摘掉乌纱,辞官回乡。是时的戴家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发展,已成为当地的首富,土地几千顷,房屋几百间,可是戴家却没有为富不仁之说,反而热心公益,乐善好施,见邻居和朋友有难,常常是伸手相助,且出手阔绰。更难得的是,这戴遵虽然浸染官场多年,却较少官僚作风,平时就喜欢广交朋友,辞官后,更是无所顾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之徒无所不交,鼎盛时门下竟有食客三四百人,成为当时人们津津乐道的一道盛况。
经过百多年的风风雨雨曲曲折折,到了戴良这一辈,戴家虽然家道中落,退出了首富的榜单,但生活无忧,影响仍在,尤其是侠肝义胆的家风丝毫没有减损。有着如此的家境和细胞,戴良自小就放纵不羁,吃喝玩乐、声色犬马等败家的技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正所谓“有其子,必有其母”。彼时戴良的母亲也与凡人不同,也有着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爱好,即特别喜听驴叫。戴良虽平时不怎么着调,但对母亲却是十二分地孝敬,为了逗母亲开心,打自七八岁时起,他就经常跟在驴的后边,边看边学潜心于驴叫。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过后,戴良不仅叫得与驴不相上下,且大驴小驴,男驴女驴,叫驴草驴,早驴晚驴,皆能模仿,张口就来,说叫就叫,惟妙惟肖。
有一次,戴良学了几声公驴的叫声,结果他这边尚未叫完,那边邻居家的几头母驴就按捺不住,皆上蹿下跳,蹦高跌个,蹬腿尥蹄,挣脱了缰绳直接向戴家奔来,看得戴母哈哈大笑。
幸福的小船说翻就翻,五年后,戴良的母亲不幸去世。戴家上下自然是悲痛欲绝,难以自拔。安葬完母亲后,戴良的哥哥——伯鸾按照当时的礼仪,亲自动手在母亲坟旁搭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帐篷,天天以泪洗面,并彻底地与酒肉绝了交,顿顿以稀粥果腹,三天不到就憔悴得不成样子。可是戴良却反其道而行之,与哥哥大相径庭,内心虽也悲痛万分,却肉照吃,酒照喝,来了一个化悲痛力量,化悲痛为饭量,为酒量,可让人奇怪的是,几天后,戴良竟也是一脸的菜色。
有几位邻居看不惯了。一天,他们截住戴良,用看猴子的眼神质问道:“您整天又是吃肉,又是喝酒,如此守丧,合乎礼仪吗?”可是令这几位邻居未曾想到的是,戴良却大言不惭地回敬道:“完全合理!”说完又自我申辩道:“礼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礼之论!夫食之不甘,故致毁容之实。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意思礼是用来约束不良情绪和行为的,如果情发于心,何须谈礼?我之所以吃肉喝酒,乃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又有何不可呢?听罢戴良这一番奇谈怪论,邻居们直翻白眼,竟无言以对。
怼完邻居后,戴良还常常对朋友发一些雷人之语。一次同郡的谢季孝(也是东汉时的一位文化大咖)颇带有几分嘲讽地问他:“您自己看天下人谁可以与您相比?”戴良说:“我好比生长在东鲁的孔子、出生于西羌的大禹,独步天下,谁能够与我相比!”
后来,戴良被郡守举荐为孝廉,朝廷三番五次征召他前去洛阳做官,皆被戴良婉然谢绝。又过了几年,司空府又对其抛出了橄榄枝,可戴良仍未理会,而后,州郡又几次三番逼迫戴良上路,无奈之中,戴良便故意拿话搪塞敷衍,仍是迟迟不动,后来实在是被逼无奈,他只好带上妻子女儿匆匆上路,可是走到半路,他又借机逃到了江夏(今湖北省东部一带)的深山之中,整天优哉游哉,或是坐看风云起,或是漱石枕流,直到自然而终。
据史书记载:戴良共育有五个女儿,个个长得如花似玉,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谓是才貌双全。正所谓墙内开花墙外香,有女如此,自然引来了无数各色的蝴蝶,纨绔子弟有之,公子哥儿有之,可是戴良皆拒之门外,却把目光投向了寒门子弟,且来者不拒,有求必应。既不考察也不考验,更不论家境出身,道德品行,只要身体健康,戴良就满口答应,并根据求婚的先后,三五年内便将五朵金花全部嫁人。女儿出嫁时,戴良虽家境殷实,可是嫁妆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什么“三转一响”、房子车子、彩礼婚礼全都免了,一律的粗衣薄被、竹箱木鞋,清清亮亮,简简单单。更令人叹服的是,五个女儿也完全听凭父亲安排,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且皆有隐者君子之风。
戴良乃东汉中期人士,生活年代约在公元一世纪,距今近两千年,为了母亲却甘于学做驴叫,豁达如此;母亲去世后竟化悲痛为饭量为酒量,儿戏礼教;自比孔子、大禹,目空一切;一再拒绝出山为官,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尤其是在嫁女时,离经叛道、超凡脱俗,如此的气度风范和懿行创举,不用说是时人,就是今人恐怕也难望其项背,授予其二十二世纪的脑袋,可谓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丛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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