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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走马|日本人的“间”意识

扶桑走马|日本人的“间”意识日本人对“间”有一份特殊的体认和敏感,从中世以来,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空间距离感。缺乏“间”意识,会在日本的“世间”难以生存。

日本人对“间”(空间距离感)有一份特殊的体认和敏感,从中世以来,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空间距离感,日本以及海外的学者将其称为“间意识”(Sense of Space),其浸润于话语、美感、艺能、交遊、心理等各个系统,成为日本民族意识的重要构成部分。

“间”是一个会意汉字,其本字为“閒”,初见于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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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字由上部的“门”字和下部的“月”字构成,意义显白,即月光通过门隙洒落,所以《说文》释为:“閒,隙也。”小徐做注说:“夫门夜闭,闭而见月光,是有间隙也。”其本义为“门缝”,后来引申为空间、距离、间隔和离间等义。秦汉典籍如《孟子》的“滕,小国也,间于齐楚”,《周易》的“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史记》的“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窥其夫”、“谗人间之”等等,后世大抵沿袭其义,用于指称一种物理的距离,其外延内涵,相当稳定。

“间”字大概在古坟时代(3世纪中至7世纪中)传入日本,大致有汉音(kan)和吴音(ken)两种音读,但是类似“间”字的空间距离概念,却肯定在原日语(proto-Japanese)中,就以口语的形式,早已存在,因为在音读之外,“间”字至少还有“ま”(ma)和“あいだ”(aida)两种训读,很可能绳文人和弥生人,已经对空间距离概念有着精确的体悟和把握。

后世的日本人,似乎对“间”字情有独钟。何以见得?看看日语中用“间”字草创了如下众多的和式词汇与概念,就可以知晓了。

先看创造出“间”字的汉语构词:最常用的《现代汉语词典》收“间”字起首的常用词汇,包括第一声和第四声两项,汰除重复枝衍的,如从“间架”、“间脑”到“间谍”、“间断”、“间隙”、“间隔”等,共26词,再加上以“间”字结尾的常用词汇,如“空间”、“时间”、“人间”、“世间”、“民间”等,大致也有20余个,合起来在50个上下。

而日语《广辞苑》仅“间”首字的常用词汇就收了60余个,如其自制的“间合”、“间取”、“间违”、“间恶”、“间拔”、“间男”、“间人”等。加上“间”尾字的词汇,如日本人赋予新意或者自创的“时间”、“空间”、“人间”、“瞬间”、“床间”、“乞间”等,估计亦与“间”首字词汇数目相仿,至少在汉语“间”字词汇的一倍之上。

日本是个四围被茫茫大海圈起来的岛国,岛内山岗林立,很少有广袤无垠的平川旷野,计算空间,是岛内先民立足生存的首要问题。岛内原始宗教神道教相信神祗的泛在,不像中国的神祗居于天上,朝鲜的神祗住在山间,希腊的神祗宿于奥林匹亚,皆有专门和分隔的空间,而神道教的神祗寄宿于人间,与人杂处,据说还有“八百万”之众,“神”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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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东京汤岛神社。 CFP 资料图

人类随时随处都可邂逅神祗,所以必须设置空间,让人神分居,以免冲撞扰神。“间”(ma)就是这一空间,而“间”(aida)又是人神之间、人类之间、人物之间的必置距离。神道教这种原始古老的思维定势,大概从绳文时代就开始形塑日本人对空间和距离的特殊观察方式。

“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空间,而其距离就被叫做“间合”,对“间合”的取向叫做“乞间”,对其把握也就成了日本人的重要行为方式,叫做“间取”,就是取得必要之“间”。把握住了,就是“間を持たす”(掌控空间),或者可以称为“間が良い”(距离感良好),否则就是“間を欠く”(缺乏空间),甚而至于“間が悪い”(距离感匮乏);反应迟钝慢了,就是“间缓い”,不讲究距离的,就被责为“间怠い”,搞错距离的,会被诟病为“间违い”,或者更为严厉的就是“间拔い”,相当于“傻瓜”一枚了(对“间”的完全脱序)。

譬如说日本的剑道,对手之间必须首先设置最佳的距离,过远了叫“远间”,过近了叫“近间”,正正好好就叫“合间”,不能马虎,然后彼此可以挥出竹刀,相向搏击了。其它如太鼓点击之间的停顿,书道绘画笔墨之外的余白,台词乐章吟奏之际的余韵等等,都可以视为“间”。

以此“间歇”无声胜有声,“空白”无物胜万物,是日本人的功夫和讲究所在。日本人的人际交往,也大多安置距离,留出空间,朋友伙伴叫做“仲间”,大概来源于国语的“伯仲之间”。日本人的这种人际关系,叫做“间柄”,就是在相互之间的空间距离中,安置一道把柄,可以操持。国人一言既合,便邀回家去,把盏痛饮,歌呼呜呜起来,亲密无“间”,这在日本人是不可想象的,再要好的朋友,也很少会领回家去与家人相见的,“仲间”还是有个“间”。

“人间”一词,起源于中土,原先是对梵语“mamusya”的汉译,指人类的综合生活环境,即“人世间”。传至日本后,日本人给其赋予新意,成了“人”本身,就是因为日本人对“间”的特殊敏感。由于“间”的折射,日本人认为人非“个人”的孤独存在体,而首先是与其他人相对相应才能生存,因而着眼于人与人的距离“间”。

“间”是日本人存在意识的特征,这种存在方式,晚近的日本学者称之为“间人主义”,即日本人属于一种身处“间”的存在体“间人”,其最重要的特征是其存在的依据并非个人,人际关系才是个人存在的前提,相互依存和相互信赖合作就是“间人”的生存方式。主张“间人主义”的日本人,在价值观上既否定西方的“个人主义”,也否定日本人一直被标签的“集团主义”,而提倡这种在“个人”(不重视与人之“间”)和“集团”(泯灭个人归属之“间”)之间的存在方式。

“间”之意识,是日本民族心理的主要意识之一,也是其行为规范之一。与其说是一种实际的空间和距离,不如说更是一种对距离与间隔的心理感受和自我意识。“间”是人与人、人与物、“自我”与“他者”的接点,也是“内”与“外”之间的安全地带。“间”之内外殊别,构成日本人的社会交际与心灵安堵的空间,也是日本人排“外”的主要理据。“人”非完全个体,而得与近边的“他者”一起构成生存空间,其所构成的“世间”,也并非外部世界,而是由一群具有共同意识、相互理解的个人所组成的群体空间。人际关系需要“间合”,即判断相互距离,也需要“间柄”,即掌握操作的具体方式。任何逾度,都会带来“间违”,所以缺乏“间”意识,会在日本的“世间”难以生存。

(作者简介:赵坚,上海人,曾经就读复旦中文系的硕士博士课程,后留学日本、加拿大,长期在海外执教,留心于比较文化的研究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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