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社会 > 友谊,才是人类一切美好关系的模版

友谊,才是人类一切美好关系的模版

友谊,才是人类一切美好关系的模版友谊不是一种奢侈品,而是生存的必需。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友谊不是一种奢侈品,而是生存的必需。对我们来说,它的重要性,就像吃饭、睡觉、锻炼一样。

主笔 | 陈赛

《青蛙与蟾蜍》是我读过的关于友谊最美好的一套童书。青蛙和蟾蜍是书中的一对主人公,他们个性迥异,一个温文尔雅,淡定从容,一个憨傻天真,火爆脾气。故事探讨了友谊中一些非常复杂的面向,比如嫉妒、焦虑、不安全感、亲密的界限等等。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惊喜》那个故事,在一个大风天,青蛙和蟾蜍不约而同地想要给对方一个惊喜,悄悄跑到对方的院子里把落叶打扫干净。但当他们打扫完回家后,一阵大风又将一切恢复原样。我一直没明白,这个故事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呢?是对一个人好不需要对方知道?还是说,那些我们最爱的人,永远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爱他/她?

“友谊”的生存价值

关于友谊,英国作家C.S.刘易斯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友谊不是必需品,就像哲学,就像艺术……它没有生存价值,但它是少数赋予生存以价值的东西之一。”

但关于友谊的新科学研究发现,友谊不仅对生存有意义,而且意义重大,生死攸关。比如20年多前一项针对雌性狒狒的研究发现,社会性纽带越强大的雌性狒狒,不仅活得更久,而且有更健康的后代。如果将社会性纽带视为一种生存策略的话,它似乎比你死我活、优胜劣汰的竞争更成功。

人类也一样。哈佛大学有一个历时75年的研究项目,叫哈佛成人发展研究(Harvard Study of Adult Development),这个项目于1938年启动,研究人员密切跟踪并调查了724名参与者的生活。2015年,项目的现任主导者罗伯特·瓦尔丁格(Robert Waldinger)教授在TED上做了一次演讲,用简单易懂的语言概括了他们的研究发现:美好人生,从良好的人际关系开始。一个人在80岁时是否健康与幸福,最重要的预测指标,不是财富,也不是事业上的成功,而是他在50岁的时候对于人际关系的满意度。

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关于孤独感的研究,则从反面证实了社交纽带对于身心健康的价值。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些流行病学家就开始留意到人际关系与身心健康之间的关联。那些交游广阔的人,比起性格孤僻的人而言,似乎活得更久。有研究显示,长期的孤独感对于身体的伤害甚至超过肥胖症和空气污染。比如,长期孤独的人心血管疾病的发病率比正常人高出29%,患上老年痴呆症的可能性高出一倍,英年早逝的风险则增加26%。他们还更容易患上Ⅱ型糖尿病和关节炎等诸多疾病。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医学证据显示,一个人的社交纽带,与他们的心血管系统、免疫系统、应激反应、睡眠质量和认知健康之间都有正相关关系。问题是,为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科学家并不怎么研究友谊,因为“友谊”太过松散,太过主观,难以定义,难以测量,难以纳入科学的框架。在我而言,你是好朋友,但在你而言,我不过是普通朋友,这种关系如何研究?

关于“友谊”,严谨的科学观察是从动物开始的。但问题是,动物之间的“友谊”,真的可以用“友谊”来描述吗?

我们总以为,友谊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是人类语言与文化的产物,只有人类才拥有爱、忠诚、同情的能力,也只有人类才能建立长期、有意义的友伴关系。而动物做这些事情,只是一种基因上的计算。它们保护家庭成员,是因为它们共享基因。它们帮助没有亲缘关系的同类,那是一种互惠式的利他主义:我今天帮你一个忙,我期待明天能得到一个回报。这种互惠式的利他主义之于友谊,难道不是繁殖之于爱情?

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

《我们这一天》剧照

但是,越来越多的动物学家发现,在动物身上观察到的社会性纽带,并不能简单地用“互惠式的利他主义”来解释。比如美国灵长类学家约翰·米塔尼(John Mitani),他在乌干达的一个森林里待了17年,研究那里的160只黑猩猩。其中有两只雄性黑猩猩的“友谊”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给它们起名叫海尔和艾灵顿。

这两只黑猩猩没有亲缘关系,但它们会一起捕猎,共享猎物。如果艾灵顿伸出一只手,海尔就会递给他一块肉。如果海尔跟别的黑猩猩打架,艾灵顿就会冲上去帮忙。它们会一起在森林里晃荡一整天。有时候它们并排坐,有时候隔开一百来米,通过叫声保持联络。它们的友谊一直延续到2002年艾灵顿失踪,也许是被盗猎者捕杀,也许是被别的黑猩猩杀死。它的失踪显然对海尔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海尔在黑猩猩族群里的地位不低,平常也喜欢社交,但艾灵顿失踪后,它变得离群索居。它偶尔会出现在大型集会现场,但都是独自四处看看,然后就离开了。米塔尼怀疑它是在寻找它失踪的朋友。

除了灵长类动物之外,动物学家还在海豚、大象、马、斑马、土狼,以及各种各样的动物身上看到“友谊”的迹象,甚至鱼类——一条鱼的大脑在面对熟悉的鱼和陌生的鱼之间的反应,与我们人类面对朋友和陌生人之间的反应是很相似的。

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

《老友记》剧照

关于这些动物的研究发现,即使是在没有什么密切亲缘关系的动物之间,往往也能形成多年持续稳定的友谊。而且,它们的择友方式主动积极,会有意识地选择与“看对眼”的伙伴在一起。而那些有着最强社会网络的动物,往往寿命最长,繁殖最成功。

总之,这些动物学家认为,动物之间的社会性纽带,并不仅仅是一种“互惠式的利他主义”,而是一种由分享、牺牲和哀悼构成的深刻的情感纽带。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展示同样深度的“友谊”,但这些“友谊”的存在,足以证明这种社交行为中有一些超越于人类文化之上的东西。

那个超越人类文化之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社交脑假说

上世纪80年代,英国人类学家罗宾·邓巴(Robin Dunbar)提出了“社交脑假说”。他认为,早期人类之所以进化出更大的大脑,是为了适应规模越来越大的社群生活。集体生活虽然好处很多,最明显的是可以更好地抵御掠食者,但是族群成员相处也并非易事。

随着群体规模扩大,需要处理的信息量就大得令人头疼。在一个有五位成员的群体中,成员间共有十组双边关系;在20个成员的团体中,双边关系数量上升到190组;50个成员的团体则升至1225组。社交生活的复杂性,对人的各种社会性能力提出了新的挑战,包括必须认识自己群里的成员,应付流动变化的关系纽带,处理冲突,控制或欺骗同胞,以及交流、合作等等。

邓巴认为,动物能应付多高的社会复杂度,取决于大脑当中新皮层的面积大小。大脑新皮层越大,它们所能应付的群体规模也就越大。与此同时,即便是最聪明的灵长类动物——人类,也不具备在一个无限大的群体中所应拥有的处理能力。为了预测人类群体的规模上限,邓巴将人类大脑皮层的占比数据纳入图形进行分析,得出的数字是:147.8人。这就是著名的“邓巴数字”,即150人是我们能够建立社交关系的人数上限。

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

不仅如此,友谊的每一个层级所能容纳的人数都有限。一般来说,我们最亲近的朋友不会超过5个,好朋友不会超过15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不会超过50个,150则是“有意义的关系”的上限(在这种关系中,我们了解他们是谁,也了解他们与我们自己的关系)。从认知角度来讲,是我们的大脑天生就不具备维系这种关系网络的能力。

从进化的视角来看,所谓“友谊”,无非是一个个体,为了应对生存的压力,创建一个小规模、紧密联系的团体,作为自己的保护网。所以,尽管我们对于同伴的需求和品味有天然的差异,但仍然有一些普遍的原则在决定着友谊的聚散别离。有一条底线——一种连接他人的生理需求必须得到满足,才能保证一个人最基本的身心健康,否则,你就会感到孤独、恐惧、不安。被接纳时强烈的喜悦,被拒绝时尖锐的痛苦,都源自这种古老的生物学本能。

心理学家认为,孤独的感觉会触发一种对于社会危险的过度警觉。也就是说,你对于拒绝的社会信号极度敏感,总是觉得社会交往中充满了敌意和蔑视。长此以往,就会变成一种恶性循环,越是孤独,猜疑越重,疏离的感觉不断得到强化。

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

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在bioRxiv发布了一项研究,首次表明孤独感和饥饿感共享着来自同一脑区的同一类信号,这个脑区支配着人们渴望奖励、产生动力的最基础的冲动。研究结果指向一个颇具说服力的结论:人们对社会联系的需求与饮食需求同等重要。

对人类婴儿来说,从出生那一刻开始,社交脑的神经布线就开始了,大脑的不同脑区协同合作,不断警示我们关注和调节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如心理学家约翰·鲍比(John Bowlby)的“依恋理论”所指出,母婴之间的情感连结会成为日后我们所有人际关系的模版式的存在。(上个世纪50年代,约翰·鲍比与动物行为学家罗伯特·海因德合作研究灵长类动物的母婴关系,他们的合作开启了一种新的视角,将社会性纽带视为一种进化策略。)但此后一生,每次我们遇到一个人,或者想到某个人,我们的社交脑都在处理应该如何感受,以及如何行动。

让我们回到青蛙与蟾蜍的故事。《惊喜》到底在讲什么?

我想,它是在讲友谊的目的。我们通常不愿意谈友谊的目的,仿佛目的会玷污友谊的纯洁。但从进化的角度来说,友谊显然是有目的的。

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_文化是人类社会特有的现象

《阳光姐妹淘》剧照

根据友谊的深浅,我们的目的各有不同。有些友谊是为了获得经济支持,有些友谊是为了单纯的快乐,有些友谊是为了获得情感支持,而最好的友谊,是寻求一种灵魂的彼此托付——我们给予对方最大的自由和宽容,同时也将自我的可能性开放到最大,我们为朋友做的一件小小的事情,哪怕那个朋友永远不知道,也能让我们的内心充满巨大的快乐。

这样的友谊应该成为人类一切关系的模版——它让你感觉良好,它是积极的、长期稳定的关系,它内含了合作与互助——这些都是你希望在最亲密的关系中拥有的。而且,既然友谊是进化“设计”好帮助我们渡过人生各种难关的,那么它应该在我们的日常决定中占据更重要的地位。比如在我们育儿的决策中。我们应该让孩子知道,做一个好朋友,拥有一个好朋友,和学业成绩一样重要。我们应该鼓励他们与同伴的交往,因为陪伴、信任、忠诚、互助、妥协,这些社交技巧只能在与同伴的交往中才能习得。

(本文刊载自三联数字刊2020年21期)

上一篇: 《乡土中国》
下一篇: 中国人幸福嘛?

为您推荐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