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1939年出生于重庆,在南京读完小学、中学。1956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1960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专业本科毕业,分配至贵州安顺,先后在地区卫生学校、师范学校任教。
如今,82岁的钱理群在“和生命抢时间”,他认真计算过,大概还有五年就能把想写的东西写完。
看了五季《十三邀》,唯二让我流泪的两次,一次是许倬云,一次是钱理群。
总有人值得你诚惶诚恐。
“鲁迅是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人,因为他的思维太怪了,太反常了,太超出我们习惯的事物了。人们美化过去、未来、死亡,其实不过是想找一个精神的避风港而已。但鲁迅恰恰不允许我们有这样的避风港,任何地方都不能逼疯,你必须正视现实的不幸、不满和曲折;你只有一条出路——正视,而不能逃避。”
即使是北大,也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这是钱老自诩为北大的乌鸦的一种自嘲。
钱老膝下没有儿女,在谈到为什么不愿意生孩子的时候,钱老说:“因为我过去的经历,让我对于苦难这个词,有了更深的体会;我不愿生孩子,就是为了不想让下一代,再遭受我所经历过的苦难。”
老一辈的知识分子,人生经验和阅历总是不同后辈。尽管过去的苦难很多,但钱老也说,“我并不建议美化苦难,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应该被理想化。”
如今,82岁的钱老可能在写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本书”。钱老形容这本书是“庚子大疫的现场观察与历史书写”。
根据这本书,钱老给出了现今人类所面临的危机。“我们正处在一个无共识、无真相、没有确定性的时代,也因此,让人恐惧、让人不安。”
许知远问了钱老一个和访谈许倬云时同样的问题:“您认为在这样一个时代,年轻人应该如何立足呢?”
钱老说,“我们需要先观察,然后等待,最后是坚守我们心中的理想,这个东西很重要,不管外界世界如何变化,心中的理想仍然需要坚持。尽管作为个体,我们每个人都处于这个社会的边缘位置,但我们依然可以站在边缘位置,关心和讨论中心问题。”
令人遗憾的是,钱老的这本“庚子大疫的现场观察和历史书写”,作为钱老的最后一部绝唱,钱老并不准备发表,也不想产生什么影响,只是自由的写作。
在钱老看来,这或许是智者的心态或是不可抗力;但在我看来,这何尝不是对现实的妥协呢?
钱老膝下无儿女,妻子早在两年前因癌症去世。如今钱老自己也身患癌症,却并未采取任何延长生命的治疗手段,同妻子的选择一样,在生命的最后终点,钱老只是平静地等待,并没有对生命的恐惧和惧怕。
钱老形容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只有在文字中,自己的笔风才会犀利、现实。而妻子的刚强和独立性,很大程度上给予了钱老很大的力量支撑。
钱老痛恨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甚至认为这种人比贪官更可怕。
他讲了一个故事:
当时钱老在北大讲课,一位学生表现得特别热情,每次都来听他的课,而且很自觉地坐到前排。
后来这名学生和钱老走得越来越近,课后还主动和钱老进行学术交流,这让钱老对这名学生产生了一定的好感。
有一天,这位学生突然找到钱老,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钱老能够帮自己写一封推荐信。到国外留学,有教授的推荐信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钱老很自然地答应了下来,帮这位学生写了一封推荐信。写了这封推荐信后,这位学生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钱老的课堂上,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钱老后来说,这种人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后,甚至不愿意花几分钟时间道别,就这样潇洒离去,不留下一点牵绊,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最是可怕。
比起一些明面上的“坏人”,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往往会给你一种错觉,认为你们之间是有着某种共通性的,而对方恰恰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共通性,在利用完你后,潇洒而去,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谈到今天年轻一代的精神危机时,钱老所提出的独特观点更是让我大开眼界。
钱老认为,今天的知识分子没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年轻一代;但也没有必要去跟着年轻一代走,那些试图去理解、甚至是讨好年轻一代的学者,某种意义上是可笑的。
钱理群先生一辈子都在边缘和中心。考取北大后被分配到贵州这样一个边缘地区,后又以39岁的年纪考取研究生,回到北大任教。
钱老形容自己一辈子尽量保证自己不说“假话”。“如果我非要说假话,我有三个原则。第一原则是,我必须意识到我自己在说假话,这一点很重要,有的人起初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但说着说着,假话也就变成了真话,以致于他最后自己都信了。”
第二个原则,那就是我知道假话和真话之间的界限。这个原则很重要,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没有什么好争议的,哪些是假话,哪些是真话,这一点非常重要。
第三个原则,我尽量不去说伤害到他人的假话。说假话肯定有后果,但我希望这个后果是在可预见的范围内的,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钱老说。
钱理群先生在节目中这样说道:“我这辈子,最真的朋友都在贵州。跟北京的朋友在一起,很多话都不能随心所欲地谈,爱人走了以后,她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贵州看看。”
钱老去了贵州。和一群昔日的同学促膝长谈,那是一群怎样的学生呢?没有上过高中,却直接考取了大学,而且是全部都考取了大学。
《十三邀》中有这样一个镜头令我动容。钱老坐在围炉旁,旁边是一群学生,钱老举着话筒说:“我这次来,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今天我想和你们说,在这样一个地方,我们能够谈鲁迅、谈家国情怀和关心大问题,这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
镜头一扫而过,钱老的许多学生眼眶都湿了,有的眼角还挂着泪。对一群六十多岁的退休老人来说,他们还能对钱老有这样的感情,着实令人动容。
而链接他们之间的纽带,我想除了鲁迅,更多的还是知识分子的责任与胸襟。
在节目中,钱老自嘲自己成不了像鲁迅那样的文学大师。“鲁迅应该是近代最伟大的大师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出现能够和鲁迅在比肩的大师,而我,一辈子也成不了鲁迅那样的人。”
知识分子的批判和独立思考,一直以来都是传统知识分子的德行。在这样一个时代,随着更多的像钱老这样的知识分子不断老去、离去,未来的文化传承,还能交给谁呢?
交给像你我这样的年轻人吗?
2005年,温家宝总理在看望钱学森的时候,钱老感慨说:“这么多年培养的学生,还没有哪一个的学术成就,能够跟民国时期培养的大师相比。”钱老又发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
与钱学森之问遥遥对应的,是钱理群之忧。
钱理群在2008年就北大110周年校庆及《寻找北大》一书出版,回答采访者时,道出的一个忧虑:“我前面所说的实用主义、实利主义、虚无主义的教育,正在培养一批‘绝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钱学森之问”与“钱理群之忧”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现行学校教育中所真实存在的关键问题,一个涉及顶尖人才的培养,另一个则涉及更加广泛的社会共识,是一个更为基本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一个“培养什么人”的问题,“是教育的首要问题”。
如今,两代知识分子都日渐垂暮,新的支撑点又在何方?
许知远问钱理群,“您现在写了有多少字了?”钱老回答:“已经写了有40万字了。”
“我之所以要写“庚子大疫的现场观察和历史书写”,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认为,这次疫情给了全球局势一个非常不明朗的变化。从过去的世界大战到现在,世界实际经历了冷战、全球化和现在的混乱、无序,共识越来越少,危机并存可能有新的希望,但也可能没有。”
“我所要做的,既是记录历史,同时也是参与历史。这是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钱理群说。
由衷希望,钱老还有下一个五年时间。
end.
作者:罗sir,新青年的职场内参。关心事物发展背后的逻辑,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关注我,把知识磨碎了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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