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是井然有序的,遵从一些提前安排好的模式,这些模式外在于我们对它的理解。因为日常现实在我出现之前便已存在,所以它看起来是客观化的。知识社会学是对日常生活现实进行社会学分析,是对那些指导人们日常行为的知识进行分析。现实在各种学者眼中的样态并不是分析的重点。现实是社会中普通人通过常识就可以感受到的。日常生活是人们所理解的现实,是一个具有主观意义的规整的世界。
日常知识的根基是主观过程与意义的客体化,在这个过程中,主体间的常识世界得以建构。常识中包含着很多对日常现实的科学和准科学的解释。常识性知识便是在常态的、不证自明的例行生活中,由我们和他人所共享的知识。日常语言为我们持续提供必要的客观化,设定好一种秩序。语言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社会坐标。
日常生活现实围绕着我们身处的“此地”和当下的“此时”展开,“此时此地”成为我们对于日常生活现实的焦点,构成意识中的实在。但日常生活不止有“此时此地”这一我们触手可及的现象,还有不为我们直接接触的领域。
日常生活现实是一个我们与他人共同分享的世界,这种主体间性将日常生活现实和我们意识到的其他现实鲜明地划分开。在梦的世界中只有我自己能够感受到其真实,而日常生活对他人而言都是真实的。他人也在围绕着自身所处的“此时此地”组织世界。他人和我们有不一样的视角,我们的“此地”是他人的“彼地”。但我们能够清楚的认识到,我们和他人生活在一个共同的世界中。
日常生活现实包括常规和存疑两个部分,只要那些存疑的部分不属于一种完全不同的另类现实(如理论物理或噩梦),只要常规的日常生活持续存在不被打断,人们便不会感觉到有问题。
日常生活现实会努力将有问题的部分整合,当我们发现某类异样时,常识会给出很多种有助于解释这种异常的观点。当问题超出我们的经验时,就会成为问题、另一个现实,而不是被整合、解释。
(二)日常生活中的社会互动
在面对面中,他人比自己显得更加真实。面对面时,对方的存在能以一种凸显的、持续的和前反思的方式为我们所认识,而在认识自己时,却需要进一步的反思。不过,我们对他人的了解远比不上我们对自己的了解,我们可以在自己的记忆里见证自己的全部过去,却不可能重获他的过去,哪怕他对我讲了再多他的故事,他人就算与我再靠近,我也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把握他的主体性。
固定模式影响与他人的互动,我们使用“类型化的图式”理解他人。在面对面中,我们与他人的图式持续不断地“协商”(当然,协商的过程也可能模式化了)。类型化具有匿名性的特征,即以类型的特点将他人匿名化为某个对象,而不是将他人视为一个有自身独特性的人。比如,祖先这一对象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具有某种属性、特点的匿名类型,我并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有什么个性和故事。社会互动距离越远,这种类型化的匿名会越强。
在面对面的关系中,固有模式在诡谲多变的互动过程中定然受到挑战,我们与他人的关系有很高的灵活性:我可能对他人持有普遍消极的预设,每每想到要和他人打交道便感到烦扰,但在真实与他人的互动中,对方的言行可能和我的预设矛盾,于是我会放下担忧。面对面时,对方的丰富性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不适合的模式也会遭到挑战。而在书信等非面对面的交流中,我们无法获得来自对方即时的、持续的表达。
我们对他人有多大的兴趣,和他人有多亲密决定了匿名性的强弱。日常生活的社会现实可以理解为“类型”的连续体,越是远离“此时此地”的面对面情境,“类型”的匿名性越强。这个连续体的一端是我们的内部圈层(面对面情境中深入交流的对象),另一端则是具有高度匿名性的抽象类型。
(三)日常生活的语言和知识
人的表现可以客体化,通过人类活动的产物表现出来。例如,武器是人类的产品,同时也是人类主体性的客体化,武器将人的愤怒、攻击客体化。我们身边随处可见“诉说”他人主观意向的物体,但如果是不熟悉的人,我们可能无法识别物体表达的是什么。考古学家能够从人工制品中重建消失千年的社会中人们的主观意向。
有一种极为重要的客体化——符号化。符号的特点是它将刻画主观意义当作自己的任务。即便一个客体不是依照这种目的而被创造的,它也可能成为符号,如武器最开始出现可能是为了狩猎,但后来成了代表攻击和暴力的符号。不同的符号聚集成了各种系统,如手势符号系统、身体运动模式系统、人工制品系统。符号和符号系统能够超越“此时此地”的主观意向表达。这种脱离“此时此地”直接主体性的表达展现出语言的“可分离性”,我们可以通过语言表达、沟通非当前面对面情境中的事情,语言可以将那些此时此刻不在我们眼前的人或事“变得在场”,将记忆或想象中的场景带到眼前。语言可以让我们将人生道路上的丰富经验客体化。在对经验进行语言化的过程中,经验会因为分类而匿名化,由一个独特的经验变成范畴化的观念,比如“在做实验的过程中遇到某个错误”会被归类为“学业受挫”,原本只有自己拥有的独特经验变成了很多人共享的“学业受挫”类别。
任何跨接不同现实领域的重要语言均为“象征”,实现这种跨接的语言模式称为“象征语言”(symbolic language)。通过象征,语言的符号好能够最大程度地远离日常生活的“此时此地”。语言不仅可以在日常经验中建立高度抽象的象征,而且可以把这些象征作为客观、真实的元素带回日常生活。
语言搭建起意义的语义场或语义区,包括了词汇、语法和句法。语义场决定了个人和社会总体经验中哪些被保存、哪些被遗忘。通过这种积累,一个社会知识库形成了,在代代相传之下被日常生活中的个人继承。社会知识库包含着与我处境相关的知识,也透露出我可能遭遇的限制。例如,在共享的社会知识库中,我的定位是“穷人”,那我可能也不会对富裕人家的生活状况有所期待。
日常生活现实总是以一种清澈的方式呈现自己,但是其背后却是一片黑暗。当现实的某块被点亮时,其他区域就会被遮蔽。日常生活中所接触的知识都是经过了社会的分配,不同的个体和不同类型的人会拥有不同的知识。知识的社会分配表明了我和他人彼此之间都不可能完全掌握对方拥有的知识。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知识粗略地知道,某人可以隐瞒什么,可以向谁咨询不清楚的东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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