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有句俏皮话：“牛是母系社会的敌人。”为什么这样说？母系社会在原始农业中并不鲜见，但如果是使用犁的社会，母系社会的比例要小得多。如果一个社会驯化了牛，使用牛耕，那这个社会几乎不可能是母系社会。近年来有经济学研究佐证了这一点：历史上使用犁的社会，今天的性别分工更加明显，观念上也更加重男轻女[1]。

现在，经济学家为这句话补上了后半截：“鱼是母系社会的朋友。”Ben-Aishay、Grosjean 和 Vecci 在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即将刊出的论文发现：在所罗门群岛地区，近海浅礁密度越大（这通常意味着当地更适合发展渔业），当地采取母系继承制度的可能性越高。利用世界范围内数据进行的分析佐证了这一点。不过，这未必会提升女性地位。

图 1 抽样 4 岛的其中 1 个。紫色点代表父系继承村庄，绿色点代表母系继承村庄

作者从所罗门群岛的四个大岛抽取了 80 个村庄，每个岛 20 个，并深入每个村做了调查。每个村都调查了多位村民。绝大部分村庄仍处在接近原始的状态——到每个岛首府的平均路程是 6 个小时、超过 80%的村庄饮水手段仍是收集雨水，等等。接近 90%的村庄仍然由头人负责发号施令。也有一小部分村庄由教堂首脑或委员会管理。

图 2 当地语言的分类

研究同时考虑了不同村庄的语言差异。人类学家和语言学家已经对所罗门群岛语言的流变做了详细研究，作者直接采用了这部分成果。世界范围内父 / 母系社会的数据来自 Murdock 和 White 整理的标准跨文化数据集（Standard Cross Culture Sample，SCCS）。这是做这类研究最常用的数据了。除了父 / 母系社会，还包括了许多其它信息。

文章还采用了联合国环境署与多个其它机构在 2010 年发布的世界岛礁分布数据集。由于有学者做过所罗门群岛的详细研究，作者获取了当地所有浅海礁的精确坐标。文中以 10 千米内浅礁的数量，来反映礁的密度——10 千米基本是当地人捕鱼的极限范围。世界范围内，由于缺乏精确坐标，作者只能使用“60 千米内有无浅海礁”这个变量。

回归结果显示：村庄 10 千米内礁的密度越大，村庄就更有可能采取母系继承制度。回归已经控制了村庄的语言、宗教、政治结构、土地质量等变量。具体来说，礁的密度每提高2.14%，村庄是母系继承的概率就提高2.86%。作者对这一结果做了更换衡量指标、更换模型设定等检验，结果稳健。以世界范围回归佐证了这一结果，但系数要小一些。

图 3 所罗门群岛与世界范围内的回归结果

为什么会出现这一现象呢？人类学家早已观察到：比起农业社会，狩猎 - 原始农业社会更可能是母系社会。可能的原因有二：首先，男性在体格方面有优势，而女性需要怀孕、分娩和哺乳。由于打猎需要长时间在外劳作，狩猎 - 原始农业社会常见的分工是男狩猎，女操持农业。既然主要的待继承财富土地，经营者是女性，选择母系继承制度相当于将土地的剩余索取权配置给利用土地进行生产的人，能更好地激励女性使用土地进行生产。

其次，从演化角度看，将财富留给男性还是女性，重要影响因素之一是哪种选择能最好地增强繁衍优势。相比农业社会，狩猎 - 采集社会有两个特点：首先，拥有许多土地之类的财产，对男性在主要的分工项目——狩猎——上帮助不大；其次，由于狩猎需要长时间离家，男性确认后代属于自己的难度增加了。因此，在狩猎 - 原始农业社会，继承财富的男性，在后代数量及确认后代亲缘关系两个方面，都比不上农业社会中继承财富的男性。

图 4 蓝三角代表父系继承社会，红圆点代表母系继承社会

渔业与狩猎更相近——需要体格、长时间离家、很高的风险。因此，以上两点解释也可应用于所罗门群岛，解释观察到的现象。不过，母系继承制度未必能转化为更平等的两性地位。无论是利用所罗门群岛数据还是世界范围数据，作者都没有发现母系继承与女性政治参与、经济地位和受教育程度之间存在显著关系。这一问题仍有待进一步探究。

参考文献：BenYishay A, Grosjean P, Vecci J. The fish is the friend of matriliny: Reef density and matrilineal inheritance[J]. Forthcoming,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1] 研究简介可见主内还是外就？犁与性别分工的起源 - 知乎专栏。

查看知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