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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报认识论问题是哲学的基本问题。认识论在古希腊哲学中展现为对真理确定性的追求,近代欧洲哲学中认识论问题呈现为经验论与唯理论的二元对立。德国古典哲学时代

认识论问题是哲学的基本问题。认识论在古希腊哲学中展现为对真理确定性的追求,近代欧洲哲学中认识论问题呈现为经验论与唯理论的二元对立。德国古典哲学时代,康德试图以先天综合判断调和认识的二元论,黑格尔则将对真理的完结性认识转向对理性环节和过程的整体把握。但在观念论传统中,认识论一直呈现为抽象的理性运动,造成了感性丰富性与理性确定性无法统一的困境。马克思在总结、批判和继承以往认识论的基础上,以现实的感性实践扬弃了德国观念论的抽象性,同时克服了费尔巴哈单纯感性直观的局限性,以唯物辩证法和科学的实践观开辟了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在当代认识论研究和认知科学研究中,我们既要警惕主体的人被再次观念化,也要防止认识走向机械还原论和直观反映论,这就必须凸显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实践观和唯物史观的指导功能。

马克思认识论的超越

古希腊时期哲学始于“确定性的寻求”,哲学家们面对世界本质和事物本性的追问,从客体对象入手研究认识问题,探索世界的确定性以及如何规定这种确定性,试图说明人如何在繁复的现象中把握确定的真理。朴素唯物主义者普遍承认感觉反映论,赫拉克利特、恩培多克勒、德谟克利特都认为,感觉可以分辨事物,但又困扰于感觉的多变,在感觉知识中无法获得恒常性的真理。德谟克利特晚年自废双目以驱离感觉干扰而追求真理的努力,正是这种困扰的极端表现。而唯心主义者将真理确定性诉诸内心的理性原则。巴门尼德区分真理与意见,感性的意见中没有真理,真理只能被理性逻辑把握。柏拉图的“回忆说”认为,真理先验存在于灵魂之中,发现真理只是通过罗格斯对话的“助产婆”,重新回忆起来而已。虽然他们通过内在理性原则树立了某种确定性,但对“增知”问题又难以给出有说服力的论证。因为希腊哲学家们的认识论,无论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都依附其本体论追求,即在人和人生活的世界之外去寻找某种抽象本体作为真理的依据,导致感性丰富性与理性恒定性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

近代欧洲哲学的所谓“认识论”革命,将人的认识过程和能力作为哲学重点考察的主题,但依旧无法解决上述鸿沟。哲学家们选择感性与理性的不同道路,产生了唯理论和经验论的论战。经验论认为,一切认识皆来源感觉,“凡理智中的,必先在感觉中”;唯理论则认为,不依赖变动不居的经验的理性知识,才是唯一可靠的“真理”。两者各持一端,但经验论和唯理论各自发展到极致时,却分别走向了不可知论和神秘主义,使“真理”受困于不可知论与独断论的二元悖论。康德看到经验论和唯理论各自的片面性,提出了先天综合判断以解决综合知识的普遍性问题。但康德的方案依然要面对无处放置的“物自体”,以及由此产生的新二元对立。黑格尔在唯心主义的基础上阐明了思维和存在、主体和客体的辩证关系,不再将对真理的认识理解为终结性的把握,而是将其理解为一个包括诸多环节、不断否定发展的过程,并提出了辩证法、本体论、认识论相一致的原则,这为之后马克思以实践原则突破认识论困局开辟了方法论的可能。但黑格尔的认识过程依然是一个理性的逻辑运动过程,观念的运动替代了现实的运动。费尔巴哈虽然坚持唯物主义的反映论,但他把认识主体抽象化,只能以直观的方式理解世界,其仍然停留在旧唯物主义反映论的水平,无法解决德国古典哲学面对的认识论问题。较之古代哲学,近代认识论虽然侧重考察主体的认知能力,但这种主体实际上只是一个抽象的理性认知主体,一个与现实脱节的主体。认识是从日常实践中抽身出来的,通过超然的沉思寻求一个纯而又纯的理念世界的过程,历史证明这种观念论哲学无法走出认识论的困局。

马克思认识论的当代意义

在总结、批判和继承以往认识论的基础上,马克思的哲学革命改变了认识论的形式和内容,将认识论引向了一个全新的科学方向。感性是马克思阐释现实世界的重要维度,马克思视野中的“人”是感性的“现实个人”,“世界”是“感性的世界”,人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过程,是感性生产的过程,感性是理解现实世界的经验起点。马克思批判各种抽象的观念论,反对将概念、本质等普遍的东西抽象地凌驾于感性世界之上,反对将意识活动抽离感性现实的具体历史语境。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深刻地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因此,结果竟是这样,和唯物主义相反,唯心主义却把能动的方面发展了,但只是抽象地发展了,因为唯心主义当然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所以无法解决认识论问题,根本原因是他们用“纯粹经院哲学”的方式讨论人的认识过程,不是以直观的抽象形式理解感性对象,就是以观念的抽象形式理解人的理性。感性的遮蔽会导致人的现实性的丧失,因为人的存在是现实的感性活动,而非抽象的纯粹意识活动。抽象观念不但无法抵达真理,其制造的意识形态反而会变成“现实个人”的枷锁。

但马克思并不是一个仅停留于感性的经验主义者,通向现实世界的解放必须通过人类的感性实践活动才能完成。马克思将“实践”引入了认识论,实现了认识论的革命性变革。马克思主义把人类的社会实践作为认识论的基础,认为实践是认识论的首要原则。马克思指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的现实性或非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将真理问题,从理论问题转换为实践问题,是马克思认识论革命的核心要义,是其揭破传统观念论困境的关键所在。在马克思看来,不能仅在意识层面讨论认识的真理性问题,认识的真理性在人的现实实践中产生,也只能在现实实践中得到检验。恩格斯也指出,单凭观察所得的经验,是决不能充分证明必然性的,“必然性的证明寓于人的活动中,寓于实验中,寓于劳动中:如果我能够造成post hoc(在此之后,作者注),那么它便和propter hoc(因此,作者注)等同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论破除了极端经验论的不可知论和极端唯理论的神秘主义。正如马克思指出的:“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导致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

马克思理解的实践不是抽象的实践观念,而是具体历史中的现实人类活动。马克思的认识论革命,不是一场纯粹观念哲学的革命,而是和他追求人类解放的革命运动相联系的,即把握社会历史现实的唯物史观的科学方法论。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人类诸多实践活动中,最根本的活动是物质资料生产,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决定着社会的结构、性质和面貌,制约着人们的经济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等全部社会生活。唯物史观通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把握,对人类社会作了科学理解,为人类认识的演化进步找到了坚实可靠的社会现实基础,为人们正确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有力的思想武器。“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的认识论革命,必须回到现实历史的革命运动,付诸和指导历史实践,并在历史实践中表现、实现、检验和发展自身,最终为人类解放的目标服务。

在当代认知科学中,具身认知出现并掀起了一股浪潮,基于表征主义和计算主义上的经典认知科学的认识论被颠覆,人们重新审视了心智、身体与世界之间的边界。在具身认知的视角下,人的认知行为不再被视为基于符号或逻辑的抽象,而是根植于身体和具体经验,主体的具身化是一个由躯体和脑构成的存在。但是,这些研究也将面对新的困境,即认识是否能简单被还原为大脑的生理—物理事件,是否脱离了社会现实成了对外部刺激被动直观的反映,以及对缺乏反思的科学研究范式的批判。当代认识论和认知科学研究要避免这种问题,就需要科学范式的改变和重新定义我们所面临世界的属性,也需要更科学地认识理论的指导,这就凸显了马克思认识论革命的指导意义。

(作者单位:西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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