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的文明历程、帝国的礼仪之邦,留下来的都是上流文化。中国人梦想跑步进入上流社会,事实上是一种返祖术。
章诒和先生去医院看望朋友,她的惯例是亲自下厨,备齐四样菜品送至病房。她对美食的热爱和研究以及拥有一手好厨艺是大家闺秀的必备。有一次《新周刊》记者跟她聊天时,她说:“北京的四合院都应拆掉,现在的人不配住。”语意之尖刻绝望,一时令人回不过神来。她的书在香港出版时名字叫《最后的贵族》。
中国的上流社会原本是一个杂交来的结果,既有传统遗老遗少的底子,又有西方殖民后西式生活的风气。聂华苓在《三生影像》中就描述过中国的诗人(她祖父)和客人一起躺在床上吸鸦片、互相朗诵诗歌的场景,而她在门外偷听。这是民国时期的大武汉,她的母亲陪她去花花绿绿的洋布行里挑料子做衣服。
上流社会的几个关键词
美国西北大学的教授艾本斯坦写过一本叫《势利:美国当代上流社会解读》的书,知识分子对上流社会的讥讽之辞溢于言表,但从中不妨可总结几个上流社会的关键词:派对、名校、时尚、艺术、俱乐部、品位、职业等等,也许还有性与丑闻。美国人在构建自己的上流社会,以抵御欧洲人对他们的鄙视。但这没有什么好比的,把“粗俗”送给美国人,把“媚俗”送给欧洲人,是再合适不过的礼物。关于粗俗和媚俗的类比,东欧作家米兰·昆德拉有更精彩的表达。“媚俗”是德语词“Kitsch”的汉译,原指虚假、低俗的艺术。“媚俗”一词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里上升为一种虚假、低俗的人类精神,并深入人心。他直陈:无产阶级是粗俗的,而资产阶级是媚俗的。
“对地位的高级精致的迷恋”是艾本斯坦总结得最好的一句话,这句话可谓是上流社群的集体写照。
“比讲究”就是一种源于身份意识的媚俗行为,任何华丽的冒险、奢侈的铺排、极致的浪费都与此有关。所以上流社会向来规矩多,既随心所欲而又繁复没有自由。
人们嘲笑的往往是“半瓶子水”、“半上流社会”,是他们在“扮上流社会”,进入公众视野,企图通过粗俗来媚俗。
当“中产”成为热词的时候,你会惊讶地发现,“小资”这个群体正在消失,它变成了大学生和刚工作不久的热爱生活的人们的代称。成功人士们则正在躲避“小资”这样的称谓。这也为引导消费潮流的广告商所重视,媒体们再也不热衷去摆弄小情小调了。
上流社会还未形成
改革开放至今的30年,是富人们成形的30年。因为绝对权力并未被打破,资源配置控制着这个社会富人的形成:城市化使开发商主体成为绝对富豪;沿海、华东的开放使得这些地域先富裕起来;对矿产的开采使得山西煤老板名扬天下;只有IT富豪是拿着海外VC的风险投资,产生了一批非传统意义上的年轻新富。
准确说来,整个经济运行体围绕着他们转,他们是消费的主体,但却不是上流社会,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耍上流”。“耍上流”要等到他们的子嗣和亲属,也就是“富二代”形成之后,送出国培养、接班、掌管大业。
我们刚刚嘲笑完暴发户和暴发户心态,还处在对上流社会望梅解渴的地步,一个上流社会的阶层远未形成。
上流社会或是上流阶层,是少数人的主场,而变成大多数人的阶层想象。
所谓上流社会是一种形容,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种社会形态。因此,它必然很难浮现于公众的视野中。但我们可以说,你能在中国的城市中,找到种种“上流美”的痕迹,不择手段跻入上流,惟独没学会上流的精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顶天立地,是谓上流。可我们看到的往往相反:富贵必淫,贫贱必移,威武必屈。
要想争上流,需要修习之处还很多,正如杂志的栏目设置一样:社会、文化、财富、生活方式,还有礼仪,都得学习。
中国人的上流前景不应往前看,而是往后,运用的是“后视镜”原理。五千年的文明历程、帝国的礼仪之邦,留下来的都是上流文化。中国人梦想跑步进入上流社会,事实上是一种返祖术。
(::摘自《北京的腔调》新星出版社2011年1月版定价:2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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