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俄罗斯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国家,俄罗斯民族是世界上罕见的兼具东西方文明特质的民族。本文通过对俄罗斯民族性格与民族精神形成的探源,将带你走近谜一般的俄罗斯,解读俄罗斯民族在世界上何以独具魅力的多元深层因素。
1.独特的自然人文地理环境滋养了俄罗斯民族复杂的性格
俄罗斯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从欧洲波罗的海之滨,到亚洲太平洋沿岸,在幅员辽阔的俄罗斯大地上生活着190多个民族。历史上,他们在俄罗斯这块广阔厚重的土地上共同生活了几个世纪,通婚频繁,不同民族之间血缘与文化的相互碰撞,使俄罗斯人融合了不同种族优良的体质基因和优秀的文化基因。俄罗斯大部分疆域处于高纬度地区,夏季凉爽而短暂,冬季严寒而漫长,且黎明和黄昏延续的时间也很长。辽阔的原野、广袤的森林、静谧的河流、空旷的环境和漫长的寒冬一方面给了俄罗斯人更多的沉思时间和广阔的心灵空间去感受和体悟大自然的美丽和神秘,赋予了他们超自然的灵感源泉和超凡的艺术创造力,使俄罗斯人成为一个热爱深度思考和自由幻想的民族,也培育了俄罗斯民族粗犷剽悍、胸怀宽广和热情奔放的精神风貌;但另一方面也滋养了他们表情多肃穆凝重、心情多忧郁感伤的独特忧郁气质。
俄罗斯民族是一个极端情绪化的民族,在他们的性格中几乎融合了人类性格因子中所有的对立面,具有向两极摇摆不定的极不稳定性:强悍与脆弱并存,开放与保守并存,热情与忧郁并存,尚武与爱美并存,粗糙与精细并存,懒散与勤奋并存,霸道与恭顺并存,蛮横与虔诚并存,暴躁与耐性并存。在俄罗斯,很多男女都酗酒成风,他们把喝伏特加这种烈性酒看作是一种精神享受,喝酒就是为了先把自己灌醉。喝完后多半俄罗斯人都会变得非常感伤,就是平时看似硬汉的男人甚至也会声泪俱下。俄罗斯民族既豪放又柔弱的天性在他们喝酒的过程中得到了典型的体现。
俄罗斯民族性格中极强的矛盾性,一方面是由于俄罗斯横跨欧亚两大文化板块,其文化一直摇摆于东西方两种不同的文明之间,使得俄罗斯民族始终有一种文化上无归属的精神困惑,历史上俄罗斯人对他们民族文化身份定位的反复选择导致其民族性格具有分裂性;另一方面,俄罗斯历史上曾经长期存在的农奴制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传统导致俄罗斯在近代化的历程中社会上下层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分化差异都极大,这种急剧的不平衡效应对俄罗斯民族性格复杂性的形成也无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2. 特殊的历史发展进程造就了俄罗斯民族深刻的思想和灵魂
追寻俄罗斯民族的历史,她本是古代斯拉夫民族的一部分。经过后来不断的分裂和迁徙,生活在东欧草原上东斯拉夫民族中的罗斯部族成为如今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共同的祖先。迫于早期严峻的生存环境,俄罗斯民族长期以来在马背上游荡,希冀以武力为自己建立一个理想的家园。俄罗斯著名历史学家索洛维约夫把古罗斯形容为“犹如风滚草似的流动的罗斯”,他认为这种流动性或者说是“液态因素”延缓了古罗斯的发展。这种过于原生态的生活使得俄罗斯人在发展之初就缺少理性的根基,灵魂躁动不安。这种不断迁徙和扩张的征战历史,使得他们原本带有草原迁徙和劫掠侵犯这种血腥味的民族英雄主义传统与后来从拜占庭帝国传入本土的东正教教义实现了一种奇妙的结合,这就是俄罗斯人奉为比生命更重要的“弥赛亚”救世主精神。这种意识既强化了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也产生了一种超民族主义和大国沙文主义。
俄罗斯人血的历史使得他们具有强烈的罪感;然而,深藏于他们灵魂深处那种不受约束的酒神精神又使得他们对犯罪有着特别宽容的态度。他们在犯罪之后有一种强烈的忏悔欲望,忏悔之后却又不可避免地再而犯之。在俄罗斯人的眼中,“罪”是一种不可触犯的禁忌,更是一种自然而迷人的东西。神圣和罪恶这两个极端相反的事物对他们是同样永恒的诱惑。在俄罗斯的历史上,能够完全蔑视道德而又同时具有无比虔诚的宗教情感的典例无疑是沙皇伊凡四世,他把虔诚与罪恶的结合演绎到了极致。俄罗斯民族性格中最优秀的特质之一就是在这种犯罪与忏悔之间寻求一种心理平衡,这种真诚的心灵品质也为俄罗斯文学的辉煌提供了宝贵的精神养料。
3. 俄罗斯女性崇拜文化传统培育了俄罗斯民族永恒的女性气质
在俄罗斯民族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俄罗斯女性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和艰辛,她们往往是俄罗斯民族意志的化身,是俄罗斯民族精神的象征。自古以来,俄罗斯男人在战场为保卫家园而浴血奋战的背后,正是俄罗斯女人在默默地承担着其他的一切,甘愿为男人和祖国而吃苦和献身。1963年,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进入太空的女宇航员、苏联英雄瓦莲京娜・捷列什科娃更是整个俄罗斯女性乃至全世界女性的荣耀。此外,出于俄罗斯东正教中对母爱至高无上的崇拜,在俄罗斯民族的心目中,圣母玛利亚的地位高于耶稣,这种对于女性的“圣母式崇拜”情结导致俄罗斯古典文学中大量外观优美、举止优雅和心灵优秀女性形象的产生,成为俄罗斯经典文学中“受难之美”这一文学母题极为重要的宗教思想文化源泉。
俄罗斯文学白银时代的思想大师们曾经说过,俄罗斯具有一种“永恒的女性气质”。在俄罗斯民族强悍的性格中,也隐含着一种强烈的女性阴柔之美,但是柔弱的背后又透着一种无比的坚定。俄罗斯独特的地理气候和地缘环境造就了俄罗斯女性普遍的天生丽质和优雅气质,她们身上无不散发着迷人的魅力。与此同时,俄罗斯女性吸烟的多,喝酒的更多,她们直爽大方,即使是在异性面前也从不隐藏自己的情感。在婚恋方面,受到近代西欧开明进步文化观念的影响,俄罗斯女子婚前自由开放;但婚后却相当自律,她们把家庭生活视为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在俄罗斯社会,女性的地位非常高,她们在社会生活中受到男性普遍的尊重与呵护。20世纪俄罗斯最具影响力的著名思想家别尔嘉耶夫在其名著《俄罗斯命运》一书中说,俄罗斯是欧洲的女人,俄罗斯民族的天性是女性化的和被动驯服的,在国家事务中,它永远期待着男人和统治者。
4. 俄罗斯历史上优秀的灵魂人物升华了俄罗斯民族的精神境界
在世界各民族中,俄罗斯人被认为是最具宗教品格的一个民族。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一系列俄罗斯经典文学作品中,俄罗斯东正教所宣扬的博爱、宽恕和忍耐处处可见。在俄罗斯一系列世界级大思想家、大文学家的作品中无不渗透着浓厚的东正教文化因子。俄罗斯历史上最优秀的灵魂―列夫・托尔斯泰在震惊于祖国广大农民赤贫、愚昧和野蛮的真实现状时,本能地选择“犯罪”,主动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和大片庄园,自愿脱离自己所属的贵族阶层,去过一种和贫苦农民一样自力更生的极其简朴的完全平民化的生活,同贫苦的人民一起受难,这体现出俄罗斯优秀知识分子深厚的救世主义情结。同情弱者是世界上古往今来一切优秀知识分子的共同点,但是有别于世界上其他国家知识分子那种居高临下的悲悯姿态,俄罗斯知识分子或者处于上流社会真正优秀的“精神贵族”在面对社会底层民众的悲惨命运时,并不止于简单的同情,而是认为自己对兄弟同胞的艰难困苦负有不容推卸的责任。他们在他人遭遇苦难发出“谁之罪”的质问时,其实也是在叩问自己,认为自己也是一个“有罪”的人,被“自己有罪”的念头在良心上受到折磨而显露出一种卑微和恐惧―事实上这是人类的一种多么高尚无比而又难能可贵的美的心灵啊!
跨越19、20世纪的俄国流亡作家、俄罗斯历史上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蒲宁在其自传体长篇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人生(青少年时期)》中也提到过类似反映俄罗斯人心灵之美的例子。小说中的主人公――少年阿尔谢尼耶夫在第一次见到自己身为民粹派的哥哥格奥尔基秘密迎娶的一个出身豪门世家但却又耽于狂热的爱好自由与民粹主义幻想的俄罗斯少女前,哥哥向“我”谈到,这些志向对于她来说是如此神圣和珍贵,竟使得原本天生丽质、出身高贵的幸运的她从小就为此而感到极其苦恼,感到自己在当时俄罗斯苦难大地上所有不幸的人们当中过着富足幸福的生活而万分痛苦,甚至为自己长得漂亮而感到羞愧。她为此曾经企图毁坏自己的容姿,想用硫酸把自己的手烧坏,只因为这一双手一向为大家所赞美。“我”听后惊奇不已,觉得这一切未免太浪漫了!“但使我更惊奇的是,我一跨进她住的那个房间,她就迅速站起来迎接我,娇柔而亲切地拥抱我,她的微笑多么温润、美妙,讲话的声音多么动听、柔和!在她整个和蔼和朴实的待人接物的态度中,透露出她出身于高贵的门第,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含有一颗善良的心,一种腼腆的、忠厚的、落落大方的美。她的动作轻柔、持重,在她像唱歌一样幽雅和谐的、娇柔的声音中,正如她那双明净的灰眼珠一样,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诱惑力。这双眼睛长着黑色的睫毛,经常微笑着,但多少有点忧郁……”
懂得忧伤,是一个民族成熟的标志。17世纪以来,富于传奇色彩的彼得大帝开始带领俄罗斯走向近代化的历程。但是,俄罗斯在接受从西欧传入的原本充满乐观精神的理性启蒙思想时,却由于近代以来俄罗斯民族的苦难把它转换成了一种忧郁的民族情结。俄罗斯文学之父普希金曾经说:“上帝就像我们俄罗斯一样忧伤。”别尔嘉耶夫对此评论道:“普希金的慨叹是整个19世纪所有知识分子的叹息。”事实上,这种在俄罗斯人灵魂深处隐含着的永不褪色的“俄罗斯式的忧郁”是一种极其深刻的情感和思想。忧郁源于人们面向超验世界却又无法与超验世界汇合而产生的一种本体性的孤独感和人生迷茫感。俄罗斯人的忧郁,不仅是一种超越自身阶层利益对置身于不公正社会中弱者的尚未泯灭的人类良知和超越品格,同时也是一种为与尘世不同的另一个世界而忧郁,为超越地上世界与超验世界之间存在的鸿沟和限制而忧郁,这种忧郁是一种对宇宙无边的怅惘、对迷雾的幻觉、对未来的感伤。一个人高出他自身的部分,也即高出人性的部分,就是“神性”,俄罗斯人这种独特的忧郁气质正是他们身上神性存在的重要方式。这些我们在俄罗斯世界级文学大师笔下得以窥见的人物形象,并不只是个人现象或某个特定阶层的精神品质―他们不仅代表着19世纪俄罗斯优秀知识分子或者真正心灵高贵的社会上层人物的伟大传统,也代表着整个俄罗斯民族优秀的精神特质。
从俄罗斯诗人普希金、莱蒙托夫、叶赛宁、阿赫玛托娃,到文学巨匠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小说家屠格涅夫、契诃夫、蒲宁,到思想家赫尔岑、别尔嘉耶夫;从世界级古典音乐钢琴家拉赫玛尼诺夫,到歌唱家夏里亚宾,再到画家列宾,乃至于现在的政治硬汉―俄罗斯总统普京,俄罗斯民族为我们展现了她既丰富又深刻的民族内涵。在前文中提及小说的结尾部分,蒲宁也借主人公阿尔谢尼耶夫提到了他父亲的形象,这足以代表俄罗斯人典型的性格与气质:“现在我就是竭尽一切努力,也不能彻底弄明白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完全是一个特殊时代、特殊门第的人,一个奇怪的人,极容易和人相处,禀赋又多才多艺,可不知怎的竟一事无成,实在令人不可思议;他内心热情,思路敏捷,通达事理,晓畅隐微;他的性格是个少有的结合体:爽快直率而深藏不露,外在简朴而内在复杂,眼光冷峻锐利而气质潇洒浪漫。”―这就是充满矛盾的、具有神性魅力的、可爱迷人的俄罗斯人。
“俄罗斯的神性不是源于教堂,不是源于神父,不是源于那些修养有素的贵族学者;它深藏于底层的‘脏酒店’,深藏于乡村的茅屋,深藏于那黑油油的俄罗斯土地。”在俄罗斯这个民族灵魂的深处,穷人比富人更接近神,女人比男人更接近神,罪者比德者更接近神;在俄罗斯这个东正教的国度,乡村比城市更接近神,泥土比蓝天更接近神,深秋比早春更接近神。
参考文献:
1. [俄]蒲宁,顾蕴璞蒲宁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745-746,841
2. [俄]别尔嘉耶夫俄罗斯思想[M].北京:三联书店,1995: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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