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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学让我有一个能够观察社会多样性的窗口

社会学让我有一个能够观察社会多样性的窗口工蜂,指高校青年教师;蜂鸟,指快递小哥和外卖骑手;洄游青年,指曾在一线城市奋斗过,再返回家乡拼搏的青年;拐点一代

社会需要多样性_多样性社会需要的条件_社会多样性的重要性

工蜂,指高校青年教师;

蜂鸟,指快递小哥和外卖骑手;

洄游青年,指曾在一线城市奋斗过,再返回家乡拼搏的青年;

拐点一代,指经历刘易斯拐点、老龄化拐点、城镇化拐点的青年;

战疫一代,指参加过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新时代青年;

……

这些概念均与青年有关,出自同一人的创造。他就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惠园特聘教授、当代青年问题研究专家廉思。

廉思,80后学者,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学士、管理学硕士、法学博士,北京大学政治学博士后。2007年,廉思偶然进入社会学领域,他带领的课题组以擅长田野调查著称,长期蛰伏于不同群体之中进行深度观察研究。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廉思总共调查了32类青年群体,撰写的有关工蜂、蜂鸟、新兴青年群体、城市新移民等一系列研究报告,20余次得到中央领导同志的批示和高度重视。廉思多次应邀为中央统战部、共青团中央、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北京市委领导班子等党政机关和大型国企做专题报告。近期,廉思将过去10年的研究精华汇编于《思行者》一书,再次走进人们的视野。

7月30日,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廉思教授,他在采访中感慨,这十年,是中国社会巨大转型的十年,是价值观剧烈变迁的十年,是人口结构代际更替的十年,而他的研究成果,有幸见证了这十年中国青年的成长之路。

青年研究拖着我走

现实问题拉着我去破壁

北青报:您为什么一直在研究关于当代青年的议题?

廉思:我本身并不是学社会学出身,而是很偶然地进入到社会学领域。当时,我作为“80后”去研究“80后”群体,完全出于一种情怀,没想到调研引起社会各界强烈反响,我也因此获得了关注。此后,我接着做了“工蜂”的研究。“工蜂”议题引起中央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政府有关部门开始关注青年教师群体的成长和发展。

通过这两次研究,我最大的收获是让自己具备了观察社会多样性的能力。我可以看到不同的人群,看到人群的多样性,让自己意识到这个世界本身是丰富和多元的。

这两次经历,也让我找到了做社会学研究的志趣,推动我一直坚持做调查研究。不过从2016年开始,我感觉自己有些做不动了。首先是因为年轻人变化太快了,快得我有些跟不上。其次是年龄差导致的话语体系割裂。当我作为同龄人跟“80后”对话时,并不存在这种问题,但跟“90后”“00后”对话时,话语体系的隔阂就凸显出来了。这时候调查方法的使用已经退居次位,调查技术再好,提问方式再时尚活泼,再怎么迎合讨好青年,他们也会觉得是和一个中年大叔对话。自然规律是无法抗拒的,这也是作为青年研究者的悲哀之处吧。

当然,由于我已经研究青年现象多年,许多人还是经常会请教我一些有关青年的话题,这也是一种变相逼迫我去思考的推动力。这种力量推着我继续在青年研究领域往前走。我很庆幸,在过去十年里,青年研究是一个不断向上走的学科,相当于整个学科都在坐电梯,即使我蹲着也是在上升。青年研究拖着我走,现实问题拉着我去破壁,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固有认知。

北青报:当您作为“大叔”跟青年群体对话时,觉得难在哪里?

廉思:去年,我的课题组做“码农”调查,这个行业的人很年轻、高学历、高收入,他们对社会的看法和对待权利的意识,就跟我这个“80后”有很大不同。他们看重工作是否有获得感、是否有价值、是否能提升能力……如果这些都没有,他们就会选择跳槽。而作为“80后”,我们的固有观念认为不要轻易地换工作,我在人大读书九年,之后又在贸大工作十几年,我一直认为工作中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慢慢改变。但“码农”并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当一个单位不能给他们加持赋能时,就要考虑离开,人生短暂,不能浪费有限的青春。他们在频繁地转换工作中,体验不同的单位氛围,也在不断地找寻着自己人生的目标。

今年7月,我带课题组去苏州调研,遇到不少电竞选手,又给我打开一扇新的大门。在太仓电竞选手培训基地我看了一场比赛,现场人数并不多,但线上却有6.5万人在关注这场比赛。基地负责人告诉我,电竞选手最佳的职业年龄是16岁至19岁,这意味着他们初中毕业完成义务教育后,就要全天候参加训练,玩游戏现在是一种职业了。打电竞需要手、眼、脑高度配合,1秒钟要在手机不同位置点击9次,每天需要训练8-10小时,临赛前还可能更长。这些电竞青年并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差生”,可以想象,一个学习能力、反应能力都不强的人,一定不会成为一个好的电竞选手。

当然,对于电竞青年,我们还要进一步思考,当他们度过短暂的职业生涯之后去做什么?二十多岁的青春年华如何度过?他们退役之后何去何从?他们在别人读书的时候去“打游戏”,由于久坐电脑,有人年纪轻轻就患上了糖尿病和颈椎病。因此,这个群体的未来也需要社会各界的关心。资本往往不会考虑这些,资本把“人”当作工具,当“工具”没有价值后,就把他丢给社会,最终由整个社会来承担代价。

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公布以后,中国14岁至35岁的青年人口数量较20年前减少了约一个亿。当前的中国,各个城市都在想方设法留住青年、吸引青年、凝聚青年。

2020年,苏州提出要建设青年发展型城市。其实从2017年至今,全国有五十多座城市先后提出建设“青年发展型”“青年友好型”“青年创新型”等城市理念。我们希望苏州青年发展型城市建设,能为我国城市青年政策顶层设计的完善和拓展,提供更为丰富的想象力和更为精彩的可能性。

规避精英主义视角

要共情不要同情

北青报:田野调查需要融入一个群体,让他们打开心扉聊自己的生活,您认为这样的沟通艰难吗?

廉思:难。尤其是最近几年,我感觉“入场”的门槛在提高。特别是受访人群的戒备心理在加重,互相之间的信任感降低了。从这一小的横切面来看,社会疏离感和隔阂感都在增加,应当值得警惕。

现在我做调研,有关方面都会主动推荐一些受访对象,找来的人大多是优秀青年的代表。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每个地方都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我们,希望我们把这些优秀青年的事迹写进报告或文章中去。优秀的青年固然是社会的一面,但如果我们仅仅局限于这些青年,就会对中国青年的整体状况产生误判,因此在调研中,要时刻具备寻找平均数或中位数的意识。

在实际场景中,我们往往是从推荐的优秀青年开始,由他们生发开去,进而接触更广泛的普通青年。若想看到更真实的层面,就要不断地深潜和下沉。就像王则柯说的,用凹凸镜来回移动,才可能更接近社会现象本身。有人可能会说,调研无非是盲人摸象,摸到啥就是啥,偶然性太大了。盲人摸象的前提是,要先知道“象”确实存在,但在具体的调研场景中,可能并不存在那个“上帝视角”看到过的大象的存在,所以从摸到的某一处或某几处推断出整体状况,是个大学问,需要审慎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

北青报:在接近他们之前,您心里会给青年群体贴上标签吗?

廉思:标签在社会学叫作分类,从进化的角度来说,分类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一种捷径。按照美国心理学家高尔顿·奥尔波特的说法,这种分类依据的是“最少努力原则”。一旦我们将世界划分为不同的类别,就会以标签化的方式来总结群体的本质——这也是“刻板印象”。多数情况下,我们不是先看到,然后定义。而是先定义,然后看到。置身于庞杂喧闹的世界,我们一眼就能认出早已定义好的标签,而我们也倾向于按照自己定义的标签去理解这个世界。

既然将人群标签化不可避免,那我们就要尽力避免标签带来的“偏见”,这需要不断地反思自己的主体性。一个人并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家庭或者说阶层,因此,改变自己的视角并非易事,但这仍然是可能的,它取决于我们的选择。

我在研究中尽量避免主观的臆断,尽可能让现象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而不是从上到下“俯视”出来。我们经常说,研究者要共情不要同情。话是好说,做起来难。在和调查对象的交往中,研究者往往一不注意,又开始不自觉地“好为人师”,各种点评了。我经常看到,有研究者在调查中谈论某些新兴青年的生活和工作状态,觉得人家“不务正业”。当你在评价别人“不务正业”时,里面隐藏的假设是,你有一套自认为是“务正业”的评价体系,比如学习好是“务正业”,在体制内工作是“务正业”,除此以外,都是“不务正业”。把社会生活的多元多面简单划归为单一性和唯一性,这不是应有的学术态度。

北青报:那怎么规避这种视角?

廉思:长期的训练。当我想批判某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开始思考和反思自己,是否又带有某种精英主义视角了。做社会学有一个特点,就是跟现实挨得很紧,因此谁都能说上两句,谁都可以评判我的观点。例如,快递小哥看了我的文章,对我说这写得不像我们快递员啊,那就证明是我们的研究出了问题。

受访对象会带给我一种反思性。在做调研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地重新认识自己,重建自己和社会的关系。有时候,我不由得思考:别人为什么活成那个样子?他们的生活逻辑是什么?他们的幸福感在哪里?只有当“他者”出现并与“我”相关时,“我的世界”才成为问题。所以,我有时在研究中带着自己的视角作为一个实验组进行对比,社会学是“看似简单,实则抽象,上手容易,做好很难”。

联网创造的“独”

让人以为自己生活在人间

北青报:您曾说在改革开放大潮中成长起来的“80后”“90后”赶上了一个拐点的时代,他们有以往任何一代中国青年不曾有过的成长经历。您调研了“瑷珲—腾冲线”的二三线城市,又提出了从一线城市回到家乡的“洄游青年”的概念。在这些研究中,青年的“孤独感”被一次次提起,现在您觉得这种孤独感是否在增加?

廉思:在以前的社会里,一个人想要与世隔绝是不容易做到的,为了生存,个体必须要跟社会发生联系。比如没有吃的,必须要狩猎,而狩猎往往需要合作;进入工业化时代以后,想吃饭,要去购买食物,这种现实交往的迫切性构成了与社会的联系。但现在通过互联网,这种联系大大减弱了。饿了,直接点外卖,甚至可以让外卖员放在门口,一个人可以完全和社会不产生任何交集。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通过跟别人互动发生关系,自己融入进来。日本所谓的“御宅族”,就是完全通过互联网“宅”在家中生活,这是一种互联网时代的“独”。而移动互联网跟以前的区别在于,只要你手机开机,你就永远在线,虚拟世界不再是现实世界的补充,而是完完全全的平行世界,移动互联网创造的“独”使人迷幻,让人以为自己生活在人间。

互联网还有一个特点,它能给人一种“上帝视角”自上而下俯视世界,它的急剧上瘾性让人在现实生活中更加抽离。在现实生活中,社会关系是具体的、身处其中是真真切切可以触摸到的感受。所以,长期在互联网上生活的人,一旦进入到现实生活中去,就会感觉“社恐”,无法融入,感觉不舒服。互联网还具有特殊的藏匿性,使用者可以躲在虚拟身份后肆意发言,对事物或人的评判也较为随意。但在现实生活中,人一旦被具体地呈现出来,被别人的目光关注,就自然形成了一种压力,这种压力构成了一种责任,一种不能恣意妄为的责任。

互联网给人们带来了更大便利性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精神空虚。在我看来,这种空虚是自理性主义诞生以后,对人的意义和存在感的再一次剥夺。人们通过科学的判断和理性的分析,能够解释为什么山崩、为什么打雷,但仍然无法提供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为什么活着这些终极问题的答案。科学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遗憾的是,人活着的意义,科学无法给出解释。

作为人类科技的最新发明——互联网——同样如此,互联网把人存在的意义抽离开去。人们只要畅快地“爽”当下这一刻就可以,不需要想得长远。而且“爽”的触点很低,15秒点击一个短视频,就可以让自己兴奋起来,长期频繁的多巴胺分泌,使人对现实世界的兴趣降低,人很少再去思考自己和社会的关系。

社会学研究没有标准答案

需要反思、建构,再解构、再反思

北青报:您近期研究了外卖员群体,称他们为“被时间加速的人”。您对时间的感受是什么呢?

廉思:确实,我也是被时间加速的人,被时间所蹂躏和折磨。所以,我在写文章的时候,有一部分是带入了我自己的感受(笑)。我白天要做大量的行政工作,写作时间基本放在晚上,因为研究需要更安静的环境才能完成。此外,这几年,我日益感觉到自己精力大不如前,35岁以前我几乎不喝咖啡,35岁之后我每天都要喝咖啡,有时候一天三杯,写作熬夜,对自己身体的损耗是很大的。

我很少有时间是完全放松的,因此,我的幸福感不是来自于休息享受获得的愉悦,而是来自于研究对象对我成果的认可。如果我们的成果,能为青年做一点点事,能稍微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状态,我就感到很幸福很满足了。幸福感有两种来源,一种是由物质、享受和荣誉带来的,另一种是因为别人的获得感而带来的,我恰好是后一种。

研究毕竟是一件枯燥并痛苦的事情。2016年年底,我调任学校深圳研究院院长,北京深圳两地跑,辛苦的奔波反倒让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坐飞机。一开始特别痛苦,慢慢适应后,我反而挺喜欢这种感觉。在飞机上,手机没有信号,恰好给了我一个免受时间暴政蹂躏的契机。在天上,我终于可以坦然拒绝一切打扰,安心思考了。《时间的暴政》这篇文章有一大部分,就是在飞机上完成的,课题组成员开玩笑说,在天上思考的高度就是和地上不一样。人要学会适应环境,能因环境的变化调整自己的状态。我经常听有的人说,这段时间状态不好,无法完成工作。其实,状态总有不好的时候,等到自己状态好时,可能机会也已经悄然消逝了。

北青报:反思对一个研究社会学的人来说意义在哪儿?

廉思:我父母从小对我要求很严格,有时我取得了一些成绩,他们也相当平静,这份平静让我也冷静下来。每当感觉我有点浮躁,他们就会提醒我,到今天依然如此。我也想把这种状态尽可能传递给我的学生。理性平和不是凭空而来的,首先要具备反思的能力。人一旦具有了反思的能力,就会知道自己的局限、自己的渺小、自己的不完美,因而也就对其他事物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包容。社会学教会我的,不是狂妄的自大,而是谦逊的必要。

听过我课的学生都知道,我讲课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我会提出一些问题,让学生们不断质疑已有的结论。我希望学生不仅要知道1+1=2,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想象力打开,去思考2=?,这是一个开放的答案。社会科学不是一个有标准答案的学科,只要能想得到,就有无限的可能。所以,当我们面对一个社会现象时,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状况,背后又反映了什么东西?每个人都可以得出自己的判断和认识,但每个人都带有自己的偏见,这个时候就需要交流、比较、反复,人一旦不开放交流,形成自我封闭,往往会变为自我加强式系统,最后陷入逻辑自洽的自我世界中不能自拔。

尝试探索这样的问题是有意义的,这像是一种“思想体操”,有助于训练思维品质。现实生活中,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标准答案的。社会学研究就是一个不断地反思、建构,再解构、再反思的过程,我很享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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