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枢 本文发自生涯研究院

——本文节选自北森生涯系列丛书《生涯咨询99个关键点与技巧》，部分观点引用自金树人老师所发来的《笙芽》创刊寄语。

咨询师需要觉察并超越文化差异

从传统的特质因素论到后现代生涯建构理论，西方的生涯发展理念长久以来重视自我意识的觉察、开展与实现，这种文化思维模式主张生涯发展以自我为焦点，在生涯实践中将“适性扬才”作为基本原则。

近年来，我们吸取西方生涯发展理念的精华，推出了国内高校的生涯规划教育和基于新高考改革的自主选科等举措，尊重个体多元化发展，鼓励当事人在生涯发展中发挥更大的自主性。我们也在大众媒体和学校教学中看到 “我的人生我做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勇敢做自己”“学会驾驭自己的生涯”等价值主张，以更通俗的方式在传递上述生涯发展理念。

但与此同时，生涯发展还有更具中国传统特色的理念在民间广泛流行，形成了另外一种很具代表性的生涯发展模式。

小王当年大学毕业时，他看准了读书所在地作为西部重点城市的发展机遇，毕业后选择留在读书所在地工作。基于自身的学历背景，他在选择工作时通过对该城市发展布局的研究，决定绕开竞争激烈的老城区，选定了去高新科技园区的某中学任教，原因是这里的中小学很少，人才竞争压力小，更容易获得更大的发展机会。

三年下来，如他所判断的一样，高新科技园区不断发展成熟，因大量的高科技人才及家庭的子女入学需要，他所在的学校先后建立了多所分校。他也因为工作能力出色，高质量完成了领导布置的多项工作，很快获得了晋升机会。

本案例和“以自我为焦点”的生涯发展模式不同，案例中的生涯发展模式将焦点放在关注外部环境上，强调把握机遇并积极适应环境，因为生涯发展并非完全取决于能力或者偏好等个人因素。例如在上述案例中的当事人，便借助了区域经济和行业上升期的势能。

这种对外部环境的关注，和我们倡导的集体主义文化取向有关，也可以在我们的历史传统中找到文化基础：个体的行为需要以家族、社会和文化的大局为重，因此个体的生涯发展需要基于国家、组织发展的需要，生涯选择要顾及家庭的利益，即在整体中找到个体的位置，并勇于担当、积极适应。

个体的生涯要在一个大的系统中找到机会并审时度势地发展，这种生涯发展思路更强调系统观，而且在当下的社会生活中依然广泛地存在，常见的生涯观点包括 “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顺势而为”“站在行业的风口上，猪也能被吹上天”等。

在新冠疫情期间，我们会鲜明地看到东西方文化差异下的民众选择。西方世界以自我为焦点的文化渗透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生涯发展中逐渐形成了由自身内部向外关照的取向（inside-out perspective），我们的文化传统注重系统和关系，强调由外部向内关照的取向（outside-in perspective）。在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这两种本来自成体系的生涯发展取向如今相遇并撞击，正如B站跨年晚会中一边是国风鼓乐笙箫，一边是西洋交响协奏，中西方文明在这个时代的大舞台上交相辉映。这种碰撞必然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时代议题，比如“艰苦行业就业”等，成为当代中国人生涯发展的“双文化困境”。

我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奉行拿来主义的追赶原则，将西方的研究成果力争快速在国内落地，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存在上述价值取向，但疫情的大考面前，让我们有了更多的客观视角去了解他国和评价自己。在生涯咨询中，咨询师也需要关注本土特点，在西学中用的过程中明晰咨询假设的边界，以更加开放和接纳的状态在咨询伦理范围内提供帮助。

生涯发展不能“重心理，轻经济”

生涯咨询在二战后迎来了蓬勃的发展，因为舒伯等众多学者的理论研究推动了生涯咨询方式方法的重大升级，生涯咨询成为了咨询心理学的重要分支。生涯咨询融合了大量心理咨询的理念及技术，更加注重咨访关系和来访者的主观生涯，使得生涯咨询工作的专业性得到了显著提升。

但这也给实务工作者带来了新的问题，在被纳入咨询心理学的升级中，研究者和实务工作者逐渐产生了“重心理，轻经济”的取向。研究者更注重主观生涯的研究，而生涯咨询师在理论的指导下也缺乏对微观的职业知识的储备和重视，因此近年来在职业探索方面少有有效工具。和心理咨询不同的是，生涯咨询无法只在来访者心理层面工作，例如帮助来访者做完自我探索后如何进行人职匹配，这需要和社会需求对接，帮助来访者在职业情境中实现生涯发展。

按照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观点，个体的生涯发展必然活跃于经济基础之上的“上层建筑”，国民经济、产业结构、行业周期和地缘关系等众多社会经济因素是生涯发展的基础。生涯咨询师对相关知识的积累，对生涯咨询具有非常重要的实务价值。

举例而言，2019年我国工业占比国民经济总量为39%，第三产业服务业占比54%，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全的工业产业链，这不但意味着内地职业发展机会广泛地分布在工业领域，而且工业现代化也会带来与之匹配的职业价值观，如重视标准化、科技理性等。此外，国有企业是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国企有十分鲜明的组织文化特点，这些会对来访者的职业选择和生涯适应产生重要的影响。

对比美国的经济发展情况，美国工业占比国民经济总量为11%，服务业占比81%。经济周期和产业结构等职业信息，不仅仅意味着就业机会，也在深刻地影响民众的职业价值取向。

近几年，美国生涯专家基于本国经济现状及文化特点，提出了“无边界生涯”“零工经济”等以个体为核心的新兴生涯发展模式，这些生涯发展的新理念非常符合高端服务业和互联网等产业结构的特点，得到了业界的推崇，相关观点和著作也快速被翻译成中文。但是，生涯实务工作者需要理性地借鉴，相较我国工业占比近40%的产业结构，且影响国计民生的行业大都属于国有性质，这些极具中国特色的经济底层结构之上，能否用上述新兴观点当作普适性规律，作为生涯咨询的基本假设？或者作为理工科学生的就业指导理念？这都需要生涯工作者更为审慎地判断。

综上，中国迎来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更加清醒地看到了东西方的巨大差异。我们在文化取向上和西方国家有很大的不同，随着国力增强和民族复兴的进程，对于中华民族文化取向的梳理也必定会给生涯领域带来新的东方视角。同时，生涯发展需要符合社会经济发展的特点，这是生涯咨询理论本土化的硬件保障，生涯咨询师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对经济发展情况保持高度关注。

企业经营有句座右铭“客户成功”，这被很多公司奉为企业文化，大致的意思是只有客户成功了，企业才能成功。放在个人职业发展上也是一样，为国家、社会和他人创造价值，职业才有其存在的基础，满足社会需要的职业才有发展空间。因此，服务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这不仅仅是家国天下的担当和情怀，理性地讲，这同个人的职业发展也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这是职业生涯规划要遵循的一般规律。

当前，我国过去四十年的外向型经济的发展模式将转换为“双循环”的新模式，双碳目标驱动下的全球新能源革命拉开大幕，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经济注定会带来巨大冲击，在产业升级为核心的“十四五”周期内，在服务社会、增进人民福祉的同时，如何看到并把握住时代大变革中的职业机遇，这既是来访者发展个体生涯的底色，也是生涯咨询师专业提升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