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句子“实践是人存在的方式”似乎出自 1994 年出版的《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与理论》,对应的不是马克思的原话,而是一些南斯拉夫学者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发表的文章——若读者知道更早的表述,欢迎指出。
将这句话改成“实践是人类存在的方式”的大概是我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课本或文章,这句话和类似的句子现在广泛存在于我国应试马哲的复习资料中。
在郑一明为《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与理论》写的中译本序言里,你可以看到他这样说:
马尔科维奇等,《南斯拉夫“实践派”的历史与理论》,郑一明等译,重庆出版社,1994 年
这里的理解并不是目前马克思研究的共识,也有学者支持马克思的思想没有特殊飞跃、前后是连贯的
“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在这序言里并不是作为正面观点登场的
目前,我国应试马哲倾向于将“实践”定义为“人能动地改造世界的对象性活动”,“实践是人与世界关系的中介,是自在世界向人类世界转化的基础。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或者连起来说“实践是人类能动地改造世界的客观物质性活动,是人类存在的基本方式”。
你似乎可以从翻译为中文的马克思文稿里找到类似的表达。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写道:
(前略)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
(中略)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
(中略)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写道:
人是类存在物,不仅因为人在实践上和理论上都把类——自身的类以及其他物的类——当作自己的对象;而且因为——这只是同一件事情的另一种说法——人把自身当作现有的、有生命的类来对待,当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
无论是在人那里还是在动物那里,类生活从肉体方面说来就在于:人(和动物一样)靠无机界生活,而人比动物越有普遍性,人赖以生活的无机界的范围就越广阔。从理论领域说来,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一方面作为自然科学的对象,一方面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同样,从实践领域说来,这些东西也是人的生活和人的活动的一部分。人在肉体上只有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不管这些产品是以食物、燃料、衣着的形式还是以住房等等的形式表现出来。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表现在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异化劳动,由于(1)使自然界,(2)使人本身,他自己的活动机能,他的生命活动同人相异化,也就使类同人相异化;它使人把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第一,它使类生活和个人生活异化;第二,把抽象形式的个人生活变成同样是抽象形式和异化形式的类生活的目的。
因为,首先,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说来不过是满足他的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手段。而生产生活本来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生活。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生活本身却仅仅成为生活的手段。
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这不是人与之直接融为一体的那种规定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或者说,正因为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也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是对象。仅仅由于这一点,他的活动才是自由的活动。异化劳动把这种关系颠倒过来,以至人正因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才把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本质变成仅仅维持自己生存的手段。
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界,证明了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也就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诚然,动物也生产。它也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
因此,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因此,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人不仅象在意识中那样理智地复现自己,而且能动地、现实地复现自己,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因此,异化劳动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生产的对象,也就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类生活,即他的现实的、类的对象性,把人对动物所具有的优点变成缺点,因为从人那里夺走了他的无机的身体即自然界。
同样,异化劳动把自我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
因而,人具有的关于他的类的意识也由于异化而改变,以致类生活对他说来竟成了手段。
(中略)人同自身的关系只有通过他同他人的关系,才成为对他说来是对象性的、现实的关系。
(中略)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决不仅仅存在于直接共同的活动和直接共同的享受这种形式中,虽然共同的活动和共同的享受,即直接通过同别人的实际交往表现出来和得到确证的那种活动和享受,在社会性的上述直接表现以这种活动或这种享受的内容本身为根据并且符合其本性的地方都会出现。
甚至当我从事科学之类的活动,即从事一种我只是在很少情况下才能同别人直接交往的活动的时候,我也是社会的,因为我是作为人活动的。不仅我的活动所需的材料,甚至思想家用来进行活动的语言本身,都是作为社会的产品给予我的,而且我本身的存在就是社会的活动;因此,我从自身所做出的东西,是我从自身为社会做出的,并且意识到我自己是社会的存在物。
我的普遍意识不过是以现实共同体、社会存在物为生动形式的那个东西的理论形式,而在今天,普遍意识是现实生活的抽象,并且作为这样的抽象是与现实生活相敌对的。因此,我的普遍意识的活动本身也是我作为社会存在物的理论存在。
首先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作抽象的东西同个人对立起来。个人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其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人的个人生活和类生活并不是各不相同的,尽管个人生活的存在方式必然是类生活的较为特殊的或者较为普遍的方式,而类生活必然是较为特殊的或者较为普遍的个人生活。
作为类意识,人确证自己的现实的社会生活,并且只是在思维中复现自己的现实存在;反之,类存在则在类意识中确证自己,并且在自己的普遍性中作为思维着的存在物自为地存在着。
因此,人是一个特殊的个体,并且正是他的特殊性使他成为一个个体,成为一个现实的、单个的社会存在物,同样地他也是总体、观念的总体、被思考和被感知的社会的主体的自为存在,正如他在现实中既作为社会存在的直观和现实享受而存在,又作为人的生命表现的总体而存在一样。
你可以拼贴出“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证明了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看起来,将“实践”定义为“人能动地改造世界的对象性活动”不违反马克思当年的表达。
你可以拼贴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人的生命表现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看起来,“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不违反马克思当年的表达。经由“个人不与社会对立”之类,说实践是人类的存在方式大概也不会让马克思觉得奇怪,但他可能会纠正“实践派”的一些理论问题。
上面的叙述涉及非人生物的部分不符合现代生物学知识,动物能生产马克思没考虑到的玩意。这不是重点,马克思若有现在的知识,他也能理解这证明人的自然演化不需要任何奇妙的神力介入、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南斯拉夫实践派的一些观点是这样的:
此外,保罗·弗莱雷 1970 年的《被压迫者教育学》的中译本提到“动物与人类的区别仅在于人类是实践的存在”。
参考马克思于1845年春天在布鲁塞尔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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